“他知道了!”天樂肯定的語氣看向薛子期。
薛子期低嘆一聲,回到桌前坐下,繼續慢悠悠地喝茶,臉上,卻是前所未有的緊張之色。
三人喝茶,誰也不說話。
“你,見過他了?”半晌以後,薛子期終於低低地問了一句。
空氣裡,洋溢着沉悶的因子,天樂重重地點了點頭。薛子期握着茶杯的手便是一緊。又問:“他知道你擁有純正的蛟龍血?”
“知道。”天樂實話實說。
“是了,他應是知道的,他被純正的蛟龍血兩次封印在銅鼎內,九百年了,他過着暗無天日的日子,只是,你是如何逃出生天的?”薛子期依然一臉沉重,他那雙精矍的眼眸,不時地掃過天樂白淨的臉。這讓洛中庭不時地皺眉。
“我回到了空間!”
“嗯。興許,這便是命吧!”
“老祖宗此話何意?”天樂不解,繼續追問。自己身負守護人妖結界的使命,總要打聽清楚一些才行。老祖宗用自己的龍血將那羿璞封印,已近五百年過去。如今想要再度將那惡人封印的話,必然要比四百多年以前老祖宗封印的那一次更爲吃力。若用自己的命,換人妖結界的牢固,換六界的安寧,是不是死得很值?可是,她好不容易尋得時空的縫隙來到這個世界,遇到她最愛的那個男人,她怎麼捨得?
薛子期神色凝重,又呷了一口茶,說道:“我將他第二次封印的時候,耗光了我所有的龍血。那個時候,就算他破鼎而出,也不能立即對人妖結界造成大的,因爲,結界處已被紫眸蛟龍用她的血重新修復。羿璞就算出去,亦只能斬殺、煉化結界處的小妖。而這第三次,則不一樣,這一次,人妖結界你劫數到了,你若不能守住人妖結界,羿璞再破鼎而出,便會天下大亂,六界大亂!”
“一次比一次厲害?”天樂將下巴擱於桌上,微微仰起頭來,轉動着兩隻眼睛。這命運的安排會不會太離譜了一些?紫眸蛟龍先祖最爲厲害,封印第一次。這祖宗也很厲害,耗光所有的龍血才能將他封印第二次。如今,輪到自己這麼個低階武者,不僅要封印他第三次,還面臨人妖結界的劫數,有沒有搞錯?她會不會太倒黴了一些?難道這便是她穿越過來享受中庭的溫情而應該付出的代價?
見薛子期點頭。天樂的整顆頭都擱於桌上了,嘟嘴道:“讓我死了吧!”
“呵呵,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
“真的?”天樂還不待薛子期說完,兩隻眼睛便閃亮了起來,頭也從桌上擡了起來,脖子伸得老長。
見薛子期點了頭,她立即道:“老祖宗,我覺得你應該再卜卜卦,你說的那個人,肯定不是我。你可能弄錯了,有可能咱們蛟龍一族還有比我擁有更純正蛟龍血的後代,你再好好找找看。我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便沒有苦過。我每日只要稍稍行醫,便能賺取大量銀子,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綾羅綢緞,心自由,人也自由,那苦心智、勞筋骨之事,完全與我不沾邊,不搭界,嘿嘿,你再卜一卦看看!”
薛子期脣角揚起一抹慈愛的笑容,低嘆一聲,問道:“你那貼身婢女離開你時,你可苦?”
天樂微驚,卻不得不答:“苦!”
“哪裡苦?”
“心!”
“你看着你婢女年邁的老父親失去唯一的女兒,可痛苦?”
“痛苦!”
“你看着你那婢女的稚子,可心酸?”
天樂點頭,心頭揪緊,雙眸微潤,想念墨非,又覺對不起她。
“你看到蕭琳琳在男人身下承歡之時,可憤怒?”
“你看到那些爲了爭奪你的醫術而明爭暗鬥的太子少主們,可嫌惡?”
“你看到你心愛的男人沐血奮戰時,可擔心?”
“你看到你的男人無畏生死爲你擋刀之時,可感動?人生之苦,無外乎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而你,短短數月,經歷了父親趕你出府,即愛別離;經歷了貼身婢女爲你捨生取義,不止是死之苦,同樣亦有別離之痛;經歷了你的婢女在那樣痛楚的環境之下產下了孩子,即生苦;你看到你的婢女年邁的老父親站在門外張望,那種孤苦,是否能感到老之苦?你每日在醫館行醫救人,是否由開始的賺銀子而變得仁愛,從而擁有一顆醫者仁心?你每日都不想看到宇文嫣然、即墨子宣與蕭琳琳,卻每每遇到,即怨憎會;怨恨的、憎惡的,偏偏總要遇上。你想要擁有世間最無堅不摧的力量,從而可以從心所欲,然而,卻求而不得。人生百般苦,致五陰熾盛,矇蔽人的眼球。天樂,你可感受到人生之苦麼?”
“……”天樂無言,早已經泣不成聲。來到這個世界的一幕幕,如同電影片段一般在她的腦海裡一一浮現,她從一個青玄之境的武者,一路走來,避過殺手,避過各種加害,然而,在這個成長的過程中,仍然有一些無辜的人因她而死!
薛子期嘆了一口氣,又道:“守護人妖結界,任重而道遠,這些苦楚,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天樂擡起淚眼來,雙眸通紅,看向薛子期,道:“老祖宗既然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看到,爲何不阻止?是不是人活得年歲大了,便與草木無異,沒有了人類的喜怒哀樂,看着發生的一切,便若過眼雲煙一般,一律當作幻境?”她的語氣裡,半是質問,半是疑惑。
薛子期並不嘆息,只是看着天樂,極有深意地說道:“有些人,付出生命,只爲償還累生累世的孽債。欠債多者,難免死得淒涼。有些人,卻是爲了五百年後再相約的宏願。償還孽債者,來世,便能平安一生。許下宏願者,必要讓你痛得錐心刺骨,激發你體內的潛能。方能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