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範文超的一句話,言瑞謙不敢說下去了,範文超這才擡了擡似乎有些扭到的肩膀,言昭華見他爲了追趕言瑞謙,居然好好一個貴公子弄成這副狼狽的模樣,趕忙招呼他們進去,說道:
“今日真是多謝範世子,請入內喝杯茶水吧。”
範文超看了一眼裴宣,然後又看了看言瑞謙,說道:“茶就算了吧,只要言小姐和言公子別誤會我就好,看看我,也挺不容易的,都沒敢下死手抓你,還反過來被你撓了幾下,我這輩子,還沒這麼狼狽過呢,你小子要再冤枉我,我可真要改姓竇了。”
言瑞謙真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可反觀二人的形象,他雖然手腳綁着,嘴也被堵着,可最起碼沒什麼表面傷痕,那範文超呢,一身狼狽,出口就是喊冤,搞得真像那麼回事兒,活脫一個見義勇爲的俠士爲了抓不懂事的紈絝子弟費勁心力,苦口婆心的模樣。
言昭華瞧着範文超,她知道鎮國公府的嫡長子是在大理寺任職的,尋常抓捕犯人估計也沒他這麼慘烈,不僅是他自己,還有他後面那些人,身上全都或多或少有些狼狽,而只有言瑞謙,除了衣服亂了點,倒真是沒什麼損傷,這些刀口上混飯吃的官差們,若是對上真正的犯人,只怕都不會吃這些虧,就因爲抓的是言瑞謙,估摸着都不敢傷他。
又狠狠瞪了言瑞謙一眼,言瑞謙覺得自己如果不是那麼怕死的話,簡直想以死相諫了,他姐姐這是完全信了這些人的話了,只見範文超又做出一副君子坦蕩蕩的模樣,對言昭華說道:
“人已經給小姐送回來了,小姐真得好好教教這小子什麼叫知恩圖報,像他這樣恩將仇報,狗咬呂洞賓的,將來可是要吃大虧的。”
言昭華還沒說話,言瑞謙就又跳了起來,對範文超吼道:“你說誰是狗?”
“言瑞謙你給我閉嘴!還嫌闖的禍不夠多嗎?”言昭華毫無形象的一聲吼,就連範文超都給嚇了一跳,看了看裴宣,意思像是在說‘你這看上的也太兇悍了吧’,裴宣倒是毫無自覺,走到了範文超身旁,言昭華訓完了言瑞謙,又轉過來對範文超他們說:
“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快進來喝杯茶。”
範文超真想進去,可瞥了眼裴宣,就硬生生的把這念想壓回了肚子裡,裝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對言昭華正經說道:
“哦,還是算了吧,我們這些外男進去也不合適,別回頭再給小姐添了麻煩,反正人也給你送了回來,我們這就走了,小姐告辭。”
說完這句話之後,裴宣也自然而然的對言昭華點了下頭,表示告辭,言昭華見他們走的乾脆,眼看一羣人就到了莊子外,言昭華喊住了他們,然後轉身從屋裡很快拿出點東西來,是兩隻裝滿了點心的食盒,對範文超和裴宣說道:“今日承蒙相助,無以爲報,這莊子我們也不常來,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便這兩盒糕點,是我從府裡帶出來的,勉強能入口,還請兩位不要嫌棄。”
說完就把兩隻放在一起的食盒給他們送過去,範文超還沒從姑娘手裡收過糕點這種禮物呢,當即就不客氣的伸手接了過去,爽快的說道:
“不嫌棄不嫌棄,小姐客氣了。那就此別過,改日再見了。”
言昭華也規規矩矩的給他們行了個福禮,裴宣剛要轉身,卻有回過來對她說道:
“對了,剛纔和你說的事,你覺得如何?”
言昭華訝然看了一眼裴宣,眸子裡透着懵懂,就這小眼神兒看的裴宣心裡都一陣盪漾,深吸一口氣後,指了指兀自在院子裡委屈的用腳畫圈圈的言瑞謙,言昭華這纔想起,剛纔在山上裴宣和她說的話,可最後不也沒定什麼法子嗎?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範文超正饒有興趣的聽牆角,只覺得裴宣這丫太能裝了,對着人家小姐和對着他們這些大老爺們兒時的態度那叫一個翻天覆地啊,什麼時候看見冷的讓人冰凍三尺的裴宣這樣和顏悅色的跟人說話了?並且聽這話,還是上趕着哄人小姑娘呢。
正暗自爽在心頭,就迎來了裴宣一記陰測測,似笑非笑的眼刀,範文超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留下似乎不太合適,乾咳了兩聲,然後就拿着食盒轉到旁邊去了。
言昭華見範文超有意避開,而其他那些侍衛居然也好像什麼都沒看見,轉過去的轉過去,低着頭的的低着頭,裴宣卻毫無所覺,柔雅的聲音再次想起,輕飄飄的撩動着言昭華的耳朵,只聽他說道:
“嗯?你怎麼說?”
言昭華直覺這個聲音好聽的有點危險,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裴宣毫無所覺般,亦步亦趨,言昭華覺得有點窘迫,可這種感覺怎麼說呢,沒法說呀,光天化日之下,裴宣也沒做什麼,只是跟她說話罷了,可他說話就說話,怎的聲音還跟勾引人似的?
“要,要怎麼做,你最後也沒告訴我呀!”
言昭華只好實話實說。
裴宣挑眉,點了點頭,回道:“嗯?不是說了嗎?要讓他分散分散精力。”
言昭華也想起這茬兒,卻還是不懂:“可怎麼分散?”
裴宣負手想了想之後,就往院子里正探頭偷看的言瑞謙身上一瞥,只見言瑞謙當即就被這個眼神掃着嚇了一跳,只覺得那眼神比豺狼虎豹還讓人心寒,陰森森的透着寒氣,雖然有點叫人不敢相信,可言瑞謙確實就是這個感覺,心裡也很納悶,怎麼這人看起來病怏怏的,眼神卻犀利如刀呢?
不管言瑞謙什麼感覺,裴宣緩緩對言昭華低下頭,在她耳邊說道:“讓他去兵部的演武場,每天跑個幾圈,再讓人教他點拳腳,不出一個月,他就能消停下來。”
“兵部……演武場?”
就算言昭華再怎麼孤陋寡聞,也明白,兵部演武場不是誰都能進去的,裴宣似乎看出了她的難處,指了指範文超,說道:
“你要同意的話,我明天就讓他去謝家接人。”
範文超是鎮國公世子,而衆所周知,兵部尚書是鎮國公府的女婿,也就是範文超的大姐夫。
言昭華只覺得今日的事情來的都太突然了,讓她反應都來不及,回頭看了一眼院子,言瑞謙早就被裴宣的一個眼神給嚇得跑了進去,院子裡不見身影,言昭華不想讓言瑞謙變成上一世那樣浪蕩的樣子,最終被趕出長寧候府,是該要讓他收收心,兵部的演武場裡全是男的,興許對言瑞謙來說,正是缺少這麼個和男人們相處的機會,如今裴宣開口說了,那就自然會辦到,言昭華決定原諒這人前幾回的無禮和刻薄,如果他真的能把言瑞謙教好了,就是讓她磕頭斟茶,她也心甘情願。
裴宣見她這樣子,便知道她算是默認同意了,滿意的勾了勾嘴角,主動退後兩步,君子坦蕩蕩的對言昭華告辭:
“那就這麼說定了,多有叨擾,告辭。”
說完這句話之後,裴宣絲毫不做停留,就好像他剛纔那帶着侵略性的靠近,只是純粹的想和言昭華說這些話,言昭華站在門外,看着他們翻身上馬,夾着馬腹,絕塵而去,心中五味陳雜,今兒這事兒,上輩子可沒發生過,所以她難以預料會觸發什麼後果,裴宣這人,怎麼突然就變好了呢?
心裡帶着疑惑,轉身回到了院子裡。
言瑞謙已經跟大爺似的坐在廳裡喝茶了,見言昭華進來,就放下茶杯,站了起來,猶豫一會兒後,才指着門外說道:“姐,你真的別被他們騙了,這些人不是好人,他們就是想打你的主意,你都不知道那個範什麼的,他……”
還沒說完,就被言昭華給打斷了,冷聲說道:
“他們不是好人,你就是好人了,這種沒頭腦的話你到底還要說幾遍?是想把我的名聲毀了才甘心嗎?範世子是大理寺少卿,他手底下有多少功夫,若是真的對你動手,你以爲你還能毫髮無傷了?我看你真的是欠管教。”
言瑞謙被言昭華的話堵着說不出來,他越想越鬧心,說他們對姐姐不懷好意,是實話,可禁不起旁人聽去,會連累姐姐的名聲,可不說又覺得心裡憋悶的慌,一瞬間漲的臉通紅,居然就在廳裡前後左右的瞎轉起來,言昭華看他這樣,真心覺得裴宣說的對,這孩子就是精力太過,沒處宣泄,纔會整天暴躁易怒,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原本還有點擔心言瑞謙會不會吃苦,可現在言昭華倒是下定了決心,這小子,就是欠收拾!
言瑞謙哪裡知道自家姐姐現在在想什麼,只顧着自己煩悶,恨不得撲到門上,咬那麼幾口門框才舒服呢。一點都沒察覺到可怕的日子正在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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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文超和裴宣一路策馬出了兔兒山腳下的道路,來到官道之上,裴宣勒馬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那桃花紅似火的莊園,嘴角勾起一抹笑來。
這抹笑看在範文超的眼裡,就覺得不是那麼個味兒了,總覺得今天這麼大陣仗出來,結局就是害了一個好姑娘,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食盒,嘆息說道:“唉,多好的小姑娘,禮數週全,待人和善,長得還漂亮,咱們這麼騙她,怕是有點不道德啊。”
裴宣收回了落在桃花莊園上的目光,轉到範文超的臉上,然後一步步緩緩下移,落在範文超抓在手裡的食盒之上,範文超眉心一突,討好似的給他遞去了一盒,自己留一盒,裴宣倒是給面子,接了過去,範文超就要走,卻被人拉住了繮繩,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的範文超頭皮發麻,只聽裴宣說道:
“你剛纔話挺多嘛。”
範文超笑容僵住,抓了抓臉頰,賠笑道:“哪兒啊!不就是說了兩句嗎?我這還不都是爲了你,怕那小子胡說八道,壞了你的好事不是?”
見裴宣依舊不說話,範文超無奈的砸砸嘴,把另一隻食盒也遞給了裴宣,相處這麼多年,裴宣什麼意思,他多少還是能看懂的,沒想到他是這種醋罈子。
真是心疼自己,賣了九牛二虎之力,連形象都毀了,最後連盒點心都落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