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對言昭華勾起一抹笑,言昭華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裴宣走到她面前,微微彎下腰,與她面對面,說道:
“怎麼,這麼快就有答案了?”
言昭華往後退了一步,說道:“不是。是……有事想讓你幫忙的。”
裴宣直起身子,說道:“好啊,什麼事。”
言昭華看着他,猶豫片刻後,才把言瑞謙的事情說了出來,裴宣聽後點了點頭,說道:“嗯,我知道了。”
語畢,轉身就要離開,可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對言昭華說道:“三日之約……還有兩日,別忘了。”
言昭華羞得低下了頭,再擡頭,裴宣已經如來時那般,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亭子裡。言昭華忽然有點後悔,後悔沒有和他多說幾句話……也沒有問他會怎麼處理言瑞謙這件事。
出了亭子,走出了假山,準備回房去,謝馨柔就來找她了,兩人都有些擔心,還是決定一起等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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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大街的香花巷子裡有一家規模宏大的暗場子,所謂暗場,就是不在明面上的青樓妓館,爲了滿足達官貴人的隱秘要求而特別設立的一個地方,極其注重私隱,這也是攬客的一個方法。
言瑞謙和謝樊目瞪口呆的看着樓下舞臺上的那些將腰肢扭得跟蛇似的舞姬,兩人的目光既好奇又害怕,好奇是本能反應,害怕則是後天反應,因爲來了之後,他們才認識到,其實今兒真不該來的。謝樊和言瑞謙平日裡都算是品行優良的好孩子,也知道這地方,不該他們來,可今兒他們來了,倒也不是爲了見識,而是爲了其他的目的。
兩人把目光從舞場收回,落在了那個跟龔如泉划拳的華服男子身上,謝樊暗地裡推了一下言瑞謙,言瑞謙回頭,就將謝樊對他比了比下巴,言瑞謙把心一橫,端着酒杯就往他們那兒走去,謝樊隨後。
見他們過來,龔如泉和那華服男子就停下了划拳,各自摟着個衣着暴、露的姑娘,龔如泉笑道:“喲,兩位公子這是要敬酒啊?”
言瑞謙和謝樊對視一眼,說道:“我倆都是直脾氣,說不來那些彎彎繞繞,一杯酒水,敬六殿下。喝完,我們就該回去了。”
兩人說完之後,就對那華服男子舉杯,原來這男子竟然是六皇子,生母是個胡姬,他的五官看着也比一般蕭國人更深邃一些,只是臉色蒼白,眼帶深厚,眼珠子裡滿是血絲,看着就知道是個酒色財氣之輩,生母沒身份,在衆多皇子裡,是最上不了檯面的,但在一衆世家公子中,也算是翹楚人物了。
六殿下和龔如泉在妓館中認識,沒混多久,就成了莫逆,今日龔如泉提出來帶幾個小的世家公子玩玩,說這些公子都是定國公府裡的正經公子,六殿下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反正他對這些一品世家裡出來的都沒什麼好感,玩的來就玩,玩不來,毀的也是他們的名聲,和他沒關係。
聽言瑞謙和謝樊說要走,六皇子哼了一聲,說道:
“怎麼就要走了,兩位公子莫不是瞧不上我吧?”
言瑞謙和謝樊剛喝下酒,聽六皇子說這話,謝樊就有些慫了,背後拖了拖言瑞謙的衣袖,意思就是別和殿下硬頂,言瑞謙想了想後,說道:
“殿下說笑了,我們是什麼身份,哪裡敢瞧不上殿下,是府裡真有事,昨兒是我舅母生辰,今兒府裡還有好些客人未曾散去,我和樊哥兒身上擔着擔子,不敢出門太久,否則我爹和我外祖打來的棍子,可有我們倆受的了。”
言瑞謙這麼一說,倒像是沾着理兒,六皇子看了一眼龔如泉,只見龔如泉坐直了說道:
“哪兒就打你們棍子了。今日難得請到六殿下,你們倆喝一杯,就想走,不夠意思不說,也是不尊重六殿下啊。”
言瑞謙看了一眼龔如泉,在他眼裡看到了挑釁,知道他今兒是故意讓六殿下來給他出氣壯聲威來了,上回他在長寧候府地牢待了那麼多天,被謝國章救了回去,心裡早就對言修恨之入骨,可言修他動不了,就想在言瑞謙身上找點存在感。不過言瑞謙也知道,他也就只能言語上發、泄發、泄,只要不動手,量他也不能對他怎麼樣。
忍着脾氣解釋道:
“沒有不尊重六殿下,只是府裡事確實多,總不能我們出來玩兒,把事情交給旁的兄弟去做吧,也不是這個道理。爲表誠意,今晚一切開銷,由我來承擔,殿下您看這樣可好?”
六殿下看了一眼言瑞謙,聽他說要承擔開銷,眼前一亮,說道:“喲,還是個有錢的主兒。一切開銷,果真有你承擔?”
言瑞謙見有戲,立刻豪爽答道:“果真,能請殿下吃酒,本就是我們的榮幸。”
六皇子裴祝雖然是個皇子,但母系低賤,平日裡雖有皇子俸祿,可他無官職,沒有撈錢的地方,皇子的俸祿在他這成日花天酒地的揮灑下,過的也是緊巴巴的,也是仗着身份,有很多帳不需要他付,甚至可以說,他跟這些世家子親近,有很大的一個目的,也就是找個付錢的主兒。所以言瑞謙這個提議,可謂是正中下懷的。
龔如泉見六皇子的態度似乎有些改觀,生怕壞了他的事,趕忙站起來,指着言瑞謙說道:
“哈,我看你小子是越發不把殿下放在眼裡了,承擔開銷就能抹平你不尊重殿下的事實?”
言瑞謙眼看就想上去和他幹起來,被謝樊拉住,忍氣說道:“那你想怎麼樣?”
龔如泉冷哼一聲,彎下腰在六皇子耳旁說了幾句話,六皇子想了想,然後就點點頭,算是准許了龔如泉所言之事,龔如泉站起身來忽然一擊掌,珍珠簾就被兩個清秀美人拉開,兩人手中各自拿着一隻托盤,托盤上放着十杯酒,龔如泉讓兩個美人拖着盤走到言瑞謙和謝樊面前,對他們說道:
“這裡是十杯,你們喝掉,就算是表達誠意了。”
言瑞謙和謝樊再次對視一眼,謝樊還有些擔憂,只見那些酒顏色各異,一看就是不同品種,要全喝下去,肯定得醉了,言瑞謙鄙視的瞪了一眼龔如泉,二話不說,就拿起了酒杯喝下。
今日本就是針對他的鴻門宴,龔如泉心裡憋着氣,就是想從他身上找點存在感,原本對付他,只需要上前直接動手就行,可惜今日有六皇子在場,他們動手的話,總歸是有麻煩的,所以他才選擇息事寧人。十杯酒而已,喝不壞身子,誰怕誰啊。
謝樊見言瑞謙喝了,也就跟着喝了起來。
十杯水酒倒是不磕磕絆絆,直接入了肚子,兩人也沒當場倒下,言瑞謙扶着謝樊,對六皇子告辭,可兩人走到門邊就覺得不對勁了,言瑞謙只覺得自己四肢軟了起來,然後扶着謝樊一起,一頭栽倒在地,國公府裡其他公子正沉醉溫柔鄉中,只當他們倆是喝醉了,便沒來管。
見他們倒地之後,六皇子也推開了身邊的美人兒,和龔如泉一起走了過來,低聲對龔如泉問道:
“真要搞臭了他們的名聲,言修和謝淵要查了出來,可不會善罷甘休的吧。”
就算他是皇子,也不禁心裡沒底,若他是個受寵和有實權的皇子也就罷了,言修他們就算查出什麼來,也不敢對他怎麼樣,可偏偏他不受寵,一下子對上兩個權臣府邸,哪裡會不心慌呢。
奈何龔如泉堅持,他和龔如泉算是臭味相投的,龔如泉在背後給他出了幾個主意,算是他的軍師,六皇子是挺願意和他結交的,至少龔如泉心眼兒多,多少都能幫着他些。
“殿下儘管放心,世家子嫖、妓的大有人在,不過是自己不長進罷了,言候和世子能說什麼?只會怪他們自己墮落,如何會怪到殿下身上,再說了,殿下貴爲皇子,還怕兩個臣子不成?”
龔如泉的話讓六皇子更加心虛了,可龔如泉也沒有給他後悔的機會,直接對旁邊的兩個清秀美人說道:
“去,把他們送到芳菲姑娘的房裡去。李大人今晚正好點了芳菲,人還沒到,就先讓這兩個小子嚐嚐香好了。”
龔如泉所說的伯爺便是那芳菲姑娘的金主,仁玉伯李濤,他一心想把美人領出去做外室,可芳菲姑娘不甘心做外室,一直拖着那李大人,平日裡只要有誰敢接近芳菲姑娘,都會被李濤給暴打,若是能把這兩個小子打死了,龔如泉心裡的那口惡氣纔算是出了呢。
而且這樣事情發生之後,也沒有人會同情言瑞謙他們,誰讓他們自己不潔身自好,到這煙花之地來和人爭風吃醋呢?言修就是找麻煩,也只會找李濤的麻煩,和他們也扯不上關係。
言瑞謙和謝樊手腳鬆軟,但意識還留着,被兩個姑娘架着出去了。言瑞謙腦子還算清楚,知道這是被龔如泉算計了,酒裡有問題,也不知道他想用什麼齷齪的方法來對付他們,一時後悔不已,早知道就該不顧阻攔,直接走了的,可如今,他們糟了算計,若是被人知道他們在這種地方流連的話,定然會拖累兩府名聲,龔如泉就算報了仇了。
他們給人推進了一處香風四溢的地方,一個標緻的豐滿美人從裡屋走了過來,言瑞謙暗自叫苦。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外面傳來了幾聲雜亂的腳步聲,就只聽樓中管絃樂器一律停了聲音,先前還熱鬧非凡的歡聲笑語瞬間就沒了動靜,只聽一個聲音叫道:
“南城大街所有的門子全都清掃,覈對身份,若有朝廷官員,從重處罰!”
沒一會兒,門就給踢開了,房間裡的姑娘們嚇得往旁邊躲,芳菲姑娘試圖上前打圓場,說道:
“喲,不是五城和順天府的官爺嗎?我們這地兒上像來規規矩矩,你們這樣闖進來,可是有些……”
所謂的規規矩矩,那就是上頭有人的意思,因爲上頭有人,所以這暗場子才能開下去,既然有人,平日裡哪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呢。
可那帶隊官兵,不等芳菲說完,就一把推開了他,怒道:
“不止五城和順天府,還有巡防營和稽查隊,四處聯手,今天晚上,所有南城大街上的暗場子,全都一起清掃,不是你們一家,有話牢裡說去!”
這下芳菲姑娘也愣住了,京城裡誰不知道,南城大街就是個暗場聚集的窩點,這條街上少說也有二十來家這樣的暗場子,還從沒聽說過,誰能搞出這麼大動靜,四處聯手,一起清掃?這條街清了,不就等於清了半個京城的暗場窩點嗎?誰這麼大手筆?又是爲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