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筱的話音剛剛落下,屋子裡那股沉悶的氣息,立即便消散了下來。
黑衣人的嘴角微微僵硬,“拖四姑娘的福,第一次知道原來罵人可以罵的這麼平淡。”
雲筱用自己未受傷的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水,語聲淡淡,讓人聽不出她有絲毫的異樣,“你很榮幸。”
黑衣人看着那個一臉現實的女子,從沒有哪個女子在面對要殺自己的人時,還能夠如此的平靜,“你想知道你值多少銀子嗎?”
雲筱這一次,終於看向了黑衣人,嘴角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嘲諷,“不想,我的命值多少錢由我說了算!”
她的聲音明明就是淡漠的不帶有一絲的情感,可是聽在屋子裡的幾人耳中卻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威嚴。
黑衣人手中把玩着一張紙,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將那張紙傳入雲筱的手中,邪魅的聲音再次響起,“簽字按個手印,你這比生意我自己接了。”
難得遇到一個這麼有興趣的任務,不接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雲筱看了一眼這張紙,將上面的字瀏覽了一遍,便清楚的知道這張紙不過就是十方宮的交易合同,她起身拿出筆墨,用未受傷的右手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特地在金額那一欄裡寫上了“一兩銀子”。
“春蘭,給錢!”
春蘭被雲筱的這一聲聲音終於拉回了理智,立即在自己的身上翻了半響,最後只摸出了兩個銅板,她的面色微微帶了些許的紅暈,“姑娘,只有這些。”
她們今晚本是去皇宮赴宴的,身上的銀子都打點了宮人,這個時候,最後就只剩下了三個銅板,但是在換衣服的時候好像丟失了一枚。
容若忽然輕咳了一聲,然後從自己的小手裡拿出了一枚銅板,“剛好我這裡可以湊一枚。”
他說完,微仰着頭好整以暇的看向黑衣人,“三枚銅板可以嗎?”
雲筱的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沒想到竟然還有比自己還要腹黑的人,不過,她現在倒是好奇黑衣人會如何做,所以便沒有出聲。
黑衣人看着那丫鬟和容若手裡的三枚銅板,嘴角再次狠狠的抽搐了一下,這是今晚自己不知道第幾次露出這樣的神情了。
他一雙如邪魅的鳳眸落在雲筱的身上,忽然飛身到雲筱身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下了雲筱頭髮上的一隻玉釵,“既然四姑娘拿不出一兩銀子,便用這玉簪相抵吧,什麼時候四姑娘有了那一兩銀子再來找我討回簪子。”
想要他吃虧的人很多,可是真正能讓他吃虧的人,只有一個!
話音落下,他已經抽回了她手心裡的那張紙,最後看了雲筱三千墨發垂落下肩頭的風姿,鳳眸裡的妖豔更加的多了幾分,在雲筱反應過來之時,已經消失在了屋子裡。
容若立即就要追出去,沒想到自己剛剛竟然還沒察覺到那人的動作,他便已經拿到了雲筱頭上的髮簪。
“孃親,對不起。”
雲筱揉了一下容若的頭髮,“無妨,他沒有要殺我的心思,你快去睡吧。”
要是想殺自己,就不會和自己說上那麼多的廢話了,正因爲如此,自己纔敢真正的去和那個黑衣人講條件。
春蘭還是有些不放心,“那簪子怎麼辦?”未出閣的姑娘被人奪去了髮簪,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對四姑娘的聲名很是不善。
“放心吧,我會想辦法拿回來的,”要知道黑衣人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雲筱當時說什麼都會將那一兩銀子拿回來,可是現在,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給自己吃。
當然,雲筱不擔心的一點就是,她的那支髮簪上並沒有留下和自己有關的任何的痕跡,即便是被有心人得到了那支髮簪,對自己也是無關痛癢。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如此的掛懷?
只是,半夜裡,雲筱只覺得自己頭痛欲裂,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她身邊說話,她好像能夠聽的清楚,又好像聽不清楚。
她覺得有什麼苦澀的藥汁落在自己的口中,苦澀的味道順便便蔓延了她整個身體。
她掙扎着搖頭,不要喝藥,她想起了有人逼着她喝下藥,然後她好不容易懷了兩個月的孩子便被流掉了。
“乖,將藥喝下去,大夫說了你懷的孩子是個死胎,生下一個已經沒有生命的孩子會更加讓人心痛,最近你的身子又不舒服,爲了你的身子着想,這藥也得喝下去。”
她拼命的掙扎,不能喝藥,即使她懷的孩子是死胎,她也想留下這個孩子,這是她第三次懷孕了,可是前面的兩個孩子最後都沒有保住,她不相信自己好不容易再次懷孕,竟然會是死胎。
“我不喝,我不喝,孩子沒死……”
在她的劇烈掙扎下,盛着打胎藥的藥碗終於落在了地面上,“啪”的一聲四分五裂了。
在那一刻,她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心裡鬆了一口氣,只要不喝藥,自己的孩子就能活下來,她不允許有人傷害她的孩子,剛剛纔懷了兩個月的身孕,怎麼就知道是個死胎呢。
她不信,不信……
只是當她一擡眸,便見到那個穿着藏藍色袍子的溫潤男子仍然端了一碗藥碗站在她的身側,“筱筱,我知道你不捨得孩子,我同樣不捨得,但是你的身子現在不能生孩子,不過是一個死胎,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她仍然不停的掙扎,那個始終一臉溫潤笑意的男子面色終於變了,“我是爲你好,這藥你不喝也得喝……”
雲筱伸手打落在男子溫熱的大手上,“我不喝……”
她忽然睜開自己的眸子,清亮的視線看着屋子裡熟悉的一切,整個人仍然有些微的不適,她剛剛再次夢到了上一世的情景,所以當看着自己眼前的景象時,只以爲自己還身在夢中。
屋子裡一股濃濃的藥汁的味道,雲筱有些不確信,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裡?
只是當她看清楚一邊的人時,只覺得自己的鼻子微微的酸澀。
陸氏坐在雲筱的牀沿,一臉擔憂的說道,“筱筱,娘知道藥的味道不好聞,可是你的身體更加的重要啊,昨天發生那麼大的事情,讓自己起了風寒,都不告訴娘,諾諾是不是想讓娘急死啊。”
雲筱眨巴了一下自己的雙眸,眸子忽然就睜大了起來,昨晚?
她想起自己去皇宮赴宴,然後被人追殺,自己受傷求助了容瑾,再然後自己回了雲府自己的院子,見到的十方宮裡的黑衣人,再然後她便不記得了……
陸氏見雲筱呆愣愣的模樣,眼睛微微的溼潤,“筱筱,聽孃的話,喝點藥好不好?”
雲筱貪婪的看着陸氏的容顏,她還活着,她再也不是上一世的那個雲筱,她已經重新活了一世……
一碗苦澀的藥全部喝下肚子之後,雲筱覺得自己昏沉的腦袋終於漸漸的明朗了起來。
“姨姨,你昨晚的風寒可嚴重了,要不是我爹爹剛好來了,姨姨的身子就要嚴重了,”一聲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雲筱側眸看了過去,便見到在牀沿邊站着的小小身影。
而此時在容若的腳下則是一地的瓷碗碎片,還有一些濃濃的湯汁,原來她不僅僅是在夢中將藥碗打翻,竟然還在現實裡將藥碗打翻,怪不得夢中的感覺會是那麼的真實,怪不得自己竟然會覺得鼻息裡呼吸到的滿滿的都是藥汁的味道。
她擡眸看向屋子裡的所有人,和容若站在一起的是晗哥兒,而云瀾此時也一臉擔心的看向自己,即使他此時正在陪着容瑾喝茶。
而在他對面,則是穿着一身月白色長袍的男子,男子的墨發全部用一個二指寬的帛帶給綁縛在腦後,溫潤的容顏則是帶着一抹淺淺的笑意,眉眼專注於手中的茶盅,好像世間萬物都不能夠入他的眼一般。
晗哥兒急急的奔到牀沿,“四姐姐,你怎麼樣了?”
雲筱則是輕輕的搖搖頭,“我沒事,你不用擔心,來,晗哥兒扶着姐姐起來。”
晗哥兒很是乖巧的就將雲筱給攙扶了起來,這纔看向容若,“若若,你爹爹怎麼來了?”
容若昨晚雖然是和容瑾不歡而散,但是此時也只得笑着解釋,“今日清晨,我見姨姨一直未醒,便過來看看,誰知道就見到你風寒加重,起了高燒,所以便去找了陸夫人,想要爲姨姨請大夫,而府中人則是忙着沖洗門口的血跡,人心惶惶,不知道姨姨的祖母是怎麼聽說了姨姨回來晚的事情,所以我就將昨晚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從容若的話裡,雲筱聽明白了,容若是說昨晚有壞人要抓他,剛好就被從皇宮出來的自己給撞上了。
拼着受傷終於救了自己,剛好他爹爹容瑾趕到了,救了她們二人,而云府的護衛則是全部都喪命了。
袁氏本來還有疑慮,但是在見到容瑾真的帶着大禮上門的時候,這疑慮終於消失了。
如果是別的事情,她定然還能去找雲筱的麻煩,沒想到竟然是爲了救人,還是爲了救和雲茂哲有生意往來的人,袁氏只得將所有的責難嚥了下去。
而容瑾又表明他會醫術,所以最後便被帶來爲自己診治了。
她看向那個眉眼淡淡的男子,嘴角露出一絲晦澀不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