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槿微微閉目,既然這個所謂的父親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別怪她逼人太甚,她朝祖母拜了拜,又轉而給自己的父親磕了頭,道:“女兒明白父親和母親伉儷情深,定然是不捨得處罰母親和妹妹的,父親說的對,都是春兒那丫頭的錯,只可惜就這樣打死了她,而今日在國公府裡,那丫頭可是說了不少不該說的話,說母親苛責我,想毀我的容貌,很多官家夫人都在場,若是此言傳到外祖父耳朵裡,或者被言官知道,參父親一本,那可就麻煩了!春兒人死,連個爲母親明證的都沒了!”
陸氏和白世祖心頭具是一驚,陸氏害怕的是陸家的老夫人,而白世祖害怕的則是被政敵抓到把柄,爲官最重要的就是官聲,家宅不寧,傳出繼室苛待原配留下的子女,那對他這個國公爺來說,就是個治家不嚴的罪名!
古人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若家不平,何談治國平天下,他突然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這還是往日那個唯唯諾諾,見到他連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的大女兒嗎?
他剛剛一心都在擔憂陸氏和白雲兮,竟然沒發現從始至終,這個女兒的表現都十分出色,受了冤屈,不僅無比從容,不辯解不慌張,反而能抽絲剝繭,爲自己洗脫罪名,現在又用這樣的話來逼得自己必須得做出懲罰。
再看看她臉上那鮮紅的指印,頓時又覺得有些難堪,剛剛他的確不分青紅皁白就打了她,那也是怒極了,若是被陸丞相知道了,他那個護犢子的岳母大人,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想到這裡,白世祖推開了陸氏,沉着臉道:“母親大人說的有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但陸氏和兮兒雖然有錯,也無大過,還望母親從輕發落!”
陸氏知道此次是無法挽回了,但白世祖既然說了這話,那就表示白老夫人也不會重罰自己,更不會奪了她的管家之權。
只要大權在手,她定然有機會討回今日的這筆賬,白木槿,她過去還真是小看了這個丫頭,被她故作乖巧蠢笨的樣子給騙了這麼多年,才讓她翅膀硬了,敢跟自己做對了!
她恨恨地拉着女兒跪下來,道:“請老夫人責罰!”
白老夫人微微眯了眼睛,對白木槿刮目相看,同時也起了一絲特別的警惕,這個孫女不簡單。
陸氏最後被處罰去跪了一夜祠堂,又讓她抄寫女戒百遍,而白雲兮則再度被禁足在自己的雲想苑,期限是三個月。
白世祖氣哄哄地拂袖離開,臨了還用怨恨的眼神瞪了一眼白木槿,冷哼了一聲。陸氏和白雲兮則被人帶去領罰了。
白老夫人有些疲憊地擡擡手道:“槿兒也起來吧,早些回去歇息!”
白木槿卻跪在地上,一臉誠惶誠恐地道:“槿兒犯了錯,請祖母原諒!”
白老夫人微有些訝異,不明所以地問道:“你又犯了什麼錯?今日之事已然掰扯清楚,都與你無關!”
白木槿卻一臉自責地道:“槿兒的確有錯,不該因爲不忿母親和妹妹的作爲,而自作聰明,逼迫父親責罰她二人,可是……可是槿兒真的好心痛,我自幼喪母,以爲母親是個好的,真心地敬愛她,她卻屢次想要害我!”
“哎……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罷了,雖然逼迫父親有些不對,但祖母能體諒你,起來吧,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白老夫人擺擺手,精神有些疲乏。
白木槿這才起身,帶着些討好地笑容道:“槿兒多謝祖母眷顧,今日若不是祖母坐鎮,槿兒即便再聰明,也怕是要背上個惡意陷害母親和妹妹的罪名!”
白老夫人點點頭,終於露出了一絲和善的笑容,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纔打發白木槿離開了。
孫嬤嬤此時才湊過來道:“大小姐真變了性子!”
白老夫人也點點頭,這般聰明機智,又臨危不亂,的確不像是過去那個懦弱的小女孩。
“也許是被逼出來的吧,有那樣一個後母和妹妹,我那兒子也是個偏心眼兒的,她若不聰明,也不知要遭多少罪,瞅瞅那小臉兒腫的,公爺下手也特狠了!”白老夫人此時才說出了心裡憋着的話。
孫嬤嬤也憐惜地嘆了口氣,道:“還好老夫人是個慈善的,纔沒讓大小姐真受了委屈,老奴瞅着大小姐是個可造之材,如今這時節,老夫人可得早作打算啊!”
白老夫人眼中露出一絲喜色,對孫嬤嬤點點頭,道:“還是你最懂我的心意,公爺是個沒甚大出息的,能守住爵位已是不易,陸氏又不省心,白家在我手裡可不能出差錯,若是能更上一層樓,那我百年之後,也能與老公爺在九泉下相見了!”
“憑老夫人的智慧才華,想讓白家更進一步,不是難事,如今大小姐也十三歲了,再過幾年便可得力了!”孫嬤嬤一邊爲白老夫人揉肩,一邊道。
白老夫人點點頭,臉上露出得意之色,白家的女兒,最大的價值就是爲家族謀取利益,只有聰明的女兒才能謀取最大的利益。
白木槿領着鴛鴦和喜鵲回到了自己的屋裡,遣散了閒雜人等,才鬆了一口氣,鴛鴦和喜鵲頓時就落了淚,心有餘悸地道:“小姐,今日可真嚇壞奴婢們了,若非小姐機智,今天還不定遭多大的罪呢!”
“是啊,小姐您看您這半邊臉都腫的老高了,我這就去取藥幫你擦!”喜鵲心疼地道,慌忙去櫃子裡拿藥。
白木槿倒是無所謂地笑笑,道:“這點兒小傷沒事兒的,若非捱了這一下,祖母哪裡會執意要處罰陸氏和白雲兮,雖然處罰得太輕,但總好過讓她們全身而退!”
鴛鴦不贊同地撅着嘴,道:“往後小姐可不能再讓自己置身險境了,若是小姐有委屈,咱們儘管去相府,老夫人定然會爲小姐做主的!”
白木槿知道她的意思,卻搖了搖頭道:“我畢竟姓白,外祖母再心疼我,也不能時時刻刻照拂我,而白家如今盡在陸氏的掌握中,若不能讓她垮掉,如今日之事只會不斷地上演,而我並非每一次都能如此幸運!”
鴛鴦似有所悟,一臉愁容,憤恨道:“陸二孃真是個沒心肝兒的,在相府裡,她出身最低,可老夫人待她也不薄,夫人還在的時候,也十分照顧她,怎知她竟然心思如此惡毒,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白木槿露出一絲冷笑,說:“有什麼奇怪,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恐怕就是太嫉妒母親,纔會想法設法地害我們!”
“小姐,咱們一定要回相府,將這件事告知丞相和老夫人,依着老夫人的脾氣,定然不會放過陸二孃!”喜鵲過來滿臉怒氣地道。
白木槿搖搖頭,說:“還不到讓外祖母出手的時候,春兒已經死了,陸氏如今可是正經的國公夫人,沒有足夠的證據,還是不宜輕舉妄動,否則只會讓陸氏的行動更加隱秘,到時候害的還是我們自己!”
鴛鴦聽了,也點點頭,可是十分爲難地說:“那難道就任由她逍遙法外?小姐在寧國公府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連個肯爲你做主的人都沒有,奴婢心裡實在氣不過!”
“我的好鴛鴦,不是有你和喜鵲幫我嗎?呵呵……彆氣了,丞相府咱們是要去,但不是去告狀,而是去要人,你瞅着祖母身邊孫嬤嬤,因爲她在,祖母辦事省了多少心力,若是我身邊也能有這樣懂得醫理,心思縝密,經驗老道,又忠心耿耿的嬤嬤在,辦起事來就方便多了!”白木槿笑着說。
鴛鴦和喜鵲也是一喜,齊聲道:“小姐言之有理!”
正說話着,就聽到外面有人喊道:“大小姐,大少爺來看您!”
白木槿對鴛鴦使了個眼色,鴛鴦就趕緊出去迎接,白慕辰臉色十分難看地走進來,一見白木槿,就紅了眼睛,道:“姐姐……辰兒聽聞你受委屈了,都怪我沒在,沒人護着你!”
白木槿心中一澀,覺得喉頭有些堵,卻強自忍下來了,反而笑着安慰他說:“姐姐沒事兒,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倒是母親和雲兮妹妹受罰了呢!”
“你看你的臉腫的那麼高還說沒事兒,她們受罰是咎由自取,我還嫌她們的懲罰太輕,哼!”白慕辰氣呼呼地說,顯然對陸氏和白雲兮十分不滿。
白木槿倒是沒想到白慕辰竟然對陸氏母子已經有了這樣深的怨氣,看來以前笨的人只有她而已,弟弟可從來都不傻。
白木槿心生欣慰,道:“若不是受點兒傷,恐怕她們現在連這點兒處罰也能逃過了,父親是怎樣的人,你我心裡都清楚,放心吧,姐姐知道怎麼保護自己,你只管好好讀書,別操心這些後宅的事情!”
“不,我已經長大了,絕不能看着姐姐受委屈,我會保護姐姐的!”白慕辰稚嫩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白木槿覺得心頭微暖,慕辰現在的樣子,和她的迅哥兒真像,外甥多似舅,想來就是如此吧?前世她太弱,纔會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可是她也慶幸迅哥兒跟着她去了,否則獨留下他在那狼窟裡,也不知會受多少罪。
她微微一笑,露出感動的神色,說:“辰哥兒長大了,那就該懂得男兒志在四方,你有出息了,自然沒人敢再欺負我!”
白慕辰彷彿懂得了什麼卻又暗恨自己現在的弱小,若是他再大一點,那就不會讓姐姐受這樣的屈辱,他握緊小小的拳頭,暗暗在心中發誓,總有一天他要變得強大起來。
“我懂了,姐姐,你臉痛不痛?辰兒給你上藥好不好?”白慕辰心疼地湊過去,看着那又紅又腫的臉,恨不得現在就去找父親理論。
白木槿點點頭,讓白慕辰笨拙又小心翼翼地幫自己擦藥,那涼涼的藥膏塗在臉上,的確緩解了一些熱辣的痛感。
這一巴掌,遲早她會討回來的,即便那個人是自己的父親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