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迷迷濛濛之間,感覺有東西在觸碰自己的手,緩緩睜開眼,偏頭去看,吱吱圓溜溜的兩隻小眼睛正看着她,見她醒來,嘴裡發出一聲歡快的叫聲。
安心笑了笑,捧起吱吱放在自己胸前的被褥上,仔細的打量着它,它瘦了,往日圓滾滾的身子瘦了一大圈,身上的毛色不再是黝黑油亮,而是亂糟糟的黑色茸毛中夾雜着淡淡的銀白色。
屋外的如花聽到內室的動靜,忙走了進來,見安心和小獸正在對視,兩對眸子,一對大,一對小,極爲有趣。
“聖女,可要屬下伺候您梳洗?”如花行禮道。
安心點了點頭,直起身子,下了牀,在如花的服侍下,淨了面,漱了口,坐在軟榻上,抱着吱吱半躺着。
天色已經放晴,大雨磅礴過後的山谷更有一種被洗刷的青翠欲滴,空氣清新自然,安心打開窗子,太陽剛剛升起,溫熱的陽光透過窗子打在人身上,帶起昏昏欲睡的感覺。
“我睡了多久?”安心目光落在外面的樹木上,綠的透亮的葉子尾端掛着滴滴的晶瑩水珠,時不時的落下。
“半個月。”如花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相告。
“半個月?”安心皺眉,“爲何會這麼久?”她說怎麼比吱吱醒來的還晚呢。
“少主點了您的睡穴,說讓您好好歇息歇息,免得再被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或事打擾。”如花覷一覷安心的神色,見她臉色並無異樣,小聲的解釋道。
安心點頭,玄璃也是一片好心,當時她確實已經撐到極限了,是應該寬下心來休息養傷,其實就算他不點自己睡穴,她也不會再勞心勞力了,畢竟,現在除了吱吱,已經沒什麼讓她值得豁出性命去幫助的人了。
這半個月的時間,內腹的傷也好了五六成,安心用了早膳後,就坐在榻上,翻閱着玄凌拿過來的那兩本書,漸漸熟悉着怎麼掌控玄力,施行玄術。
體內的真氣和玄力已融合了一半,隨着時間的流逝,定靈珠的作用也慢慢的在減弱,安心想,定靈珠剩下的力量或許不足以再讓餘下的真氣和玄力盡皆融合,以後就只能靠她想辦法了。
清脆的珠簾碰撞聲響起,玄凌一身淡青色錦袍走了進來,見安心正倚靠在軟榻上,偏着頭翻着書籍,小獸盤臥在她的腿上,呼呼大睡,偶爾發出細微的打鼾聲。
這一場景就像一幅畫卷般,絕色女子面容恬靜的看書,修長如玉的手指翻過書籍,發出‘莎莎’的響聲,微煦的陽光照在她周身各處,灑下一片朦朧的剪影。
歲月靜好,時光無聲,千帆過盡,看盡此生繁華。
“玄凌哥哥還要看到何時?”安心眉眼未擡,紅脣輕啓。
“美人如畫,顏若牡丹,弱柳扶風,一笑傾城。”玄凌邊說邊笑着走進來。
安心挑了挑眉,擡起小臉,咧開嘴,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笑意未達眼底,口齒不清的道,“我這樣笑你確定能傾城?”
玄凌嘴角抽搐,她眸光呆滯,臉色怪異,脣角雖然扯出了一抹柔美的弧度,但襯着僵硬的笑容,說不出的違和感。
“原來是我錯了,應該是一笑嚇退千軍萬馬。”玄凌無奈的走到安心對面坐下,嘆氣道。
聞言,安心臉色依然素淡,只是眸底升起了一抹淺淺的笑,不過轉瞬即逝,就沉落了下去,再尋不到蹤跡。
“玄凌近日無聊,聖女可否爲玄凌講講桃花源記的下半段?”玄凌清晰的捕捉到安心眸底的笑意,一顆心略微放鬆,薄脣輕揚道。
“桃花源記忘了,愛情故事倒有一個,想不想聽聽?”安心放下書,淡淡道。
“聽聽也無妨。”玄凌心中微微一動,微笑道。
安心眸內溢出一抹嘲諷的笑來,她看着玄凌,低聲吟道,“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吟完,安心垂下了眼簾,意味不明的道,“聽起來是不是很可歌可泣?這曲名叫鳳求凰,又名琴歌,是司馬相如向卓文君表達愛慕相思之情所彈的曲子。”
玄凌臉色是掩飾不住的震驚,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似乎沉浸在曲子的內容中,無法自拔。
“後來呢?”良久,玄凌驚醒,眸光無限複雜的看了安心一眼,聲音低沉道,如果安心只是簡單的緬懷這一段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那她臉色也就不會如此漠然了。
“卓文君愛好音樂,一個人有了愛好,就成爲一個人的軟肋,卓文君酷愛音樂,精通音樂,這恰恰成了卓文君的軟肋,司馬相如早就把她給琢磨透了,一曲表達自己愛慕之情的琴曲正是司馬相如打開卓文君芳心的一把萬能鑰匙,加上他舉止文雅,英俊不凡,爲了引得卓文君的相許,他故弄玄虛、排兵佈陣多時,要謀的就是卓王孫的掌上明珠,卓文君,他成功了,卓文君不顧他家境家境貧困不堪,一無所有,毅然決然的與他私奔,爲他向同族兄弟借錢,開了一家酒店,卓文君擋路買酒,掌管店務。”安心伸手拂一拂裙上挽系的絲帶,眼中帶了一絲隱晦的輕蔑,嗓音乾澀呆板。
“司馬相如飛黃騰達後,拋棄了卓文君?”玄凌聽的入了神,見安心閉口不言,揣測道。
“大抵是這樣吧,歷史太過久遠,延續下來的都是口耳相傳,真實性無法考證,史書上說,司馬相如官場得意之後,賞盡風塵美女,哪裡還記得千里之外還有一位日夜倍思丈夫的妻子,後來卓文君送了一首白頭吟給司馬相如,司馬相如看完妻子的信,不禁驚歎妻子之才華橫溢,遙想昔日夫妻恩愛之情,羞愧萬分,兩人重新和好。”安心道。
“若是你是卓文君,可會原諒司馬相如?”玄凌明白安心是觸景生情,說的故事也是暗指她和玉華,只是玉華不似司馬相如,如何能相提並論?
“不會。”安心吐出兩個字,對玄凌的試探恍若不覺。
“你不是卓文君。”玄凌注視着安心,話語意味深長。
玉華也不是司馬相如,這就是玄凌沒說的下半句,安心心知肚明,無所謂的笑了笑,漫不經心的道,“我自然不會是卓文君,我也當不來卓文君。”
“方纔的那首鳳求凰可有被譜成曲子?”玄凌話鋒一轉,把話題繞到了關乎風花雪月身上。
“有,千古名曲。”安心看了他一眼,淡聲道。
“聖女可會彈唱?”玄凌眼裡閃爍着期待的光芒,語氣帶着一絲興奮。
“琴棋書畫不會,針織女紅沒學。”安心道。
玄凌一噎,頓時沒了話。
“玄璃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安心看向玄凌,問道。
“隨父主整兵。”玄凌回答道。
“真想立即出發啊。”安心的目光對向窗外,聲音有些許感慨,又有不易察覺的肅殺之氣。
聞言,玄凌長嘆一聲,安心現在已經打定主意,勢必要與東凌分個高下,一決雌雄,天下之亂,怕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半個月後,本少主和你一同出去,你去剎血閣,本少主趕往幻影門,不殺個血流成河誓不罷休!”玄璃的聲音響起,一如既往的狂妄,輕揚的大笑聲響徹整個樹林,驚起無數歇息的鳥兒。
“好。”安心立即道。
“諾,這是令牌,玄族的軍隊將軍皆是玄族嫡系一脈,你拿出令牌,就可號令他們!”玄璃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從懷中掏出一塊古樸的令牌,朝安心的方向扔去。
安心擡手一接,令牌上的‘玄’字映入眼簾。
“還有半個月,給本少主好好養傷,剎血閣不可小覷,想要滅掉他們整個勢力,務必要小心謹慎!本少主可不想被扣上一頂克妻的帽子!”玄璃丟下一段話,和來時一樣,速度極快的走了,最後一句話被微風吹散,若不是安心耳力極好,怕也是聽不見。
安心的視線凝視着躺在手掌心的令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紋,冰涼涼的感覺從指尖傳入身體,似乎要一直透過心臟,透心涼。
“這塊令牌是千年前就傳下來的,玄族總共也就五塊,族主和玄璃自不用多說,大長老有一塊,還有一塊在我手中。”玄凌看着安心的手,手心潔白,如一汪白玉,玄鐵打造的令牌靜靜的躺着,佔據了她手掌心的大部分位置。
“東凌可動用的軍隊有多少?”安心現在滿心滿眼的都在想着如何覆滅東凌,但欲有所得必先避其害,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這話你應該問玄璃,我對戰爭不感興趣。”玄璃的聲音有一絲淡漠。
“也好,等收拾了剎血閣和幻影門,在談論這些也不遲。”罪魁禍首是追殺孃親的殺手勢力,等殺了他們,再開始籌謀如何打擊東凌。
一日的時間在玄凌和安心安靜閱讀書籍的狀態中悄然滑過。
接下來的半個月,玄凌日日都來陪安心聊天解悶,偶爾心血來潮的時候,安心會說幾個她喜歡的故事。
大部分的時候,她都在鑽研怎麼讓玄力和真氣徹底的融合在一起。
“明日就要啓程了,你可準備好了?”這日,玄凌沒來,倒是玄璃一大早就來告知安心明日要動手的消息。
“我等很久了。”安心屏息片刻,臉上涌起陣陣的寒意,語氣更是含霜帶雪。
“玄術學習的如何了?”玄凌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懶懶的問道。
“咱們去試試?也算檢驗一番我修習的成果。”安心眸子一亮,灼灼的看着玄璃,她的玄力雖然剛開發挖掘,但因爲融合了三重鎖的真氣,與單一的玄力不同,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驗證自己這些夜以繼日修煉的努力,到底能達到哪個層次。
“想跟本少主比劃?”玄璃眸底浮出一抹異光,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去,“試試就試試!”
安心站起來,跟在玄璃身後,下了樓梯,來到屋前的一塊空地上。
“蠢女人,你要能和本少主打成平手,本少主就答應你一個要求!”玄璃一如昔日的張狂,放下大話。
話落,手掌心一團金光耀眼奪目。
“好!這個要求本姑娘要定了!”安心同樣不甘示弱,只是與玄璃不同的是,她手心的光芒不是金色,而是乳白色,若隱若現之間,夾雜着絲絲縷縷的金線。
“倒是稀奇。”玄璃面色漫上一抹好勝心,玄力有吞噬別的真氣的作用,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安心修煉的武功內力沒被玄力當爲下酒菜,反而平分秋色,互相融合,形成這種古來罕見的現象。
安心冷冷一笑,手中的乳白色光芒大放,蘊藏的金線緩緩流淌着,身形一晃,輕若雲煙的往玄璃攻去。
玄璃微微勾脣,腳步不着痕跡的一移,輕易的就化解了安心朝他胸前欲要拍下來的一掌,兩人同時飛身而起,金光和乳白色的光芒在黃燦燦的陽光下,越發炫目。
忽然半空‘砰’的一聲巨響炸開,飛灑下的金光接觸到了遍地的樹木,頓時樹木碎成木屑,緊接着片片成灰。
兩道光芒忽左忽右,在天空來回快速的漂浮,被巨響吸引過來的如花和芙蓉擡着頭想努力的看清正在打鬥的二人交戰的招式,但陽光刺眼,二人的玄力如潮水般的被打出,帶起一片被陽光還要目眩神迷的光芒。
“玄璃,你以少勝多,這不公平!”猛然安心的聲音響起。
“是你技不如人,能怪本少主?”玄璃狂妄的聲音伴隨着張狂的笑聲從半空中傳下來。
兩道光芒繼續纏繞,兩人四周十丈方圓內,所有的樹木化成片片飛舞的黑灰,飄來蕩去。
“聖女這座山的陣法被毀了。”如花揉了揉被刺的眼花的眸子,偏頭對着芙蓉道。
“聖女玄力如此強盛,這些不堪大用的陣法毀了就毀了,怕什麼,你應該爲聖女感到高興。”芙蓉白了她一眼,語氣洋溢着愉悅。
“說的也是,我從來沒見過有人能跟少主對戰這麼久呢,聖女剛剛開啓封印,就這般的厲害,當真不愧出生時就被定爲玄族的聖女!”如花讚歎。
金光倏地消失,變故就在一瞬間,玄璃惱怒的聲音傳入了地面觀戰的二人耳中,“臭女人,你使詐,暗算別人不算君子所爲!”話音還未落地,玄璃的身影就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兵不厭詐,你能以少勝多,就不允許我用點計策?”安心快如閃電的凌空降落,經過玄璃身邊時,拉住他的手腕,微微使力,穩住了他的身形。
兩人落下身,玄璃驟然噴出一口鮮血,墨黑色的錦袍渲染成朵朵血蓮花,轉瞬鮮紅就被黑色所吞沒,只留下片片濡溼的痕跡。
“少主!”芙蓉,如花兩人一驚,忍不住的驚呼道,聖女傷了少主?太不可思議了。
“這女人用暗器!該死!”玄璃不在意的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漬,擡手,手心中溢出一團微弱的金光,忽幻忽滅,隱隱有隨時熄滅的跡象。
“我本來就不是君子。”安心走到玄璃的身旁,揚起手,在他後背一拍,沒入前胸的幾根銀針頓時被打了出來,化成幾道銀光,激射在遠處的被掃蕩的空曠的地面上。
“本少主修煉了二十年的玄力,本就充盈,難道我還藏着掖着不成?”玄璃面色好了一些,憤怒道。
“比試當然兩方都得站在起跑線上,你使出的玄力必須要和我的同等,不然有失公允!”安心理所當然的道。
“愚蠢,若是真如你所說,本少主就不是你的對手了,你以前修煉的真氣到底是何種?真是邪了門了,居然能和玄力分庭抗禮,如果我們的玄力在一個等級上,本少主早就被你掣肘了!”玄璃縱使心中萬般不願意承認,但他從來不是弄虛作假,言行不一的僞君子,只會用事實說話。
“你肯承認就好。”安心抿了抿脣,這一場動手的確淋漓盡致享受,沖淡了一絲心底的陰暗,讓她灰沉的心也微微明快了一些。
“本少主行得正,坐得直,有什麼不敢承認的?事實就是事實,被歪曲了也是事實,早晚會破開水面,暴露於人前!”玄璃氣沖沖的道,說完,見如花,芙蓉兩人正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心口的惱怒更甚,吼道,“看什麼看?滾遠些,沒見過本少主和未婚妻打情罵俏嗎?”
兩人身子齊齊一哆嗦,從沒見過少主如此駭人的模樣,連行禮都忘了,像兩隻受到了驚嚇的小兔子,拔腿就跑,轉瞬就沒了蹤影。
“玄少主,以後咱們可以多打情罵俏,你的未婚妻定會樂不思蜀!”安心撇了撇嘴,在‘打情罵俏’四個字音色咬的很重,嘲笑意味明顯。
“臭女人,給你三分顏色你還開起染坊了是吧?別忘了,本少主全力出手,你還不是我的對手,少得意忘形了!”玄璃甩了甩袖子,邁開腳步,轉身離開。
安心站在原地,看着玄璃離去的背影,腦海中忽然打起一道閃電,頃刻間照亮了她的心扉,她想起了什麼,眸底的冰面破碎出一條縫隙,似乎有些驚愕,又似乎還有些難以置信。
垂下眼簾,掩住外泄的情緒,安心站立不動,冰藍色的裙裾被微風吹起,揚起一片如風月般的弧度。
半個時辰後,她終於擡腳,慢悠悠的往屋內走去。
翌日,安心天矇矇亮的就起牀,梳洗完畢,用了早膳,站在青石板階梯的盡頭處,等着玄璃。
“你這女人,要想殺人也不必急於這一時片刻的吧?”玄璃才踏上了一般階梯,就見安心一身單薄的羅裙靜立等待,三千青絲被風吹亂,有幾縷飄在她的臉頰上,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但她周圍溢出來的氣息比山谷中早上特有的寒氣更多了幾分冰冷。
“睡不着。”安心往下走去,一步一步的下着階梯,步履不大,但很快的就走到了玄璃的身邊,淡淡道。
“兵馬已在玄族天險外集齊,本少主從中挑了五千武功最好的人,和你一起連夜啓程趕路,剎血閣有我們的暗樁,本少主已經傳了信,他們會助你裡應外合,剩下的兵馬會埋伏在京城外,你有需要隨時調遣即可!”玄璃知道安心最在意什麼,也沒賣關子,直接把他的安排說了出來。
“好,剎血閣的大本營在哪?”安心腳步不停,一直往下,頭也不回的道。
“京城外往西三百里,那裡有一處山頭,山中布了陣法,你破開後就可找到。”玄璃跟上安心的步伐,道。
“嗯。”安心應了聲,夜梟,她以爲她和他是有心照不宣的默契的,山村中的萍水相逢,到後來的偶然相遇,都是上天安排的緣分,如今這份朋友的情誼也走到了盡頭。
玄璃不再多話,一同前行,在安心的強烈要求下,沒從來之前的大洞攀爬出去,而是穿越萬毒林,在巨大的溝壑架起了繩索,以輕功過了天險,出了玄族。
足尖剛落在地面,面前早就蓄勢待發的五千人馬異口同聲的下跪道,“屬下拜見少主,聖女!”
安心的目光在一片黑壓壓的人馬上掃過,清一色的高頭大馬,黑衣勁裝,人人眼中佈滿精光,一看就知就訓練有素的良兵良將,各自都武功不俗。
“你何時出發?”安心偏頭看了一眼玄璃,問道。
“幻影門在南雲,本少主已經讓他們先行出發。”玄璃道。
安心點點頭,對着下跪的衆人道,“起來吧!”
“謝聖女!”衆人起身,垂着手等着安心的吩咐。
“聖女,屬下玄英,這是您的馬!”一名站在前頭與其他人裝扮不一樣的男子牽着一匹駿馬走到安心的面前,恭敬道。
安心接過馬繮,翻身上身,看着玄璃,“把聯繫的信號彈給我!”
“捏碎即可!”玄璃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盒,遞給安心。
安心接回錦盒,放入懷裡,一夾馬腹,馬兒頓時邁開四蹄,往前跑去。
“跟上!”玄英也翻身上馬,面色威嚴的揮了揮手。
“是!”衆人立即整齊一致的跨上了馬背,抖落馬繮,催着馬兒跟在安心的後面。
玄璃注視着一行人的離開,直到遠處的地平線上再也看不到一絲的人影,才轉身回了玄族。
這一路上,安心不眠不休的趕了兩日路,玄璃早就安排好了落腳點和歇息的房屋,但安心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即到達剎血閣,但她受得住,其他人受不住。
在距離京城八百里的時候,安心終於開口說歇息一晚上,這個命令,讓早就疲憊不堪的人和馬得以喘息,紛紛鬆了一口氣,內心已經對安心佩服的五體投地,聖女兩天兩夜的趕路,風餐露宿,可眉宇間連一絲的疲色都沒有。
換了重新趕路的馬匹,雞鳴十分,安心就起牀吩咐說繼續上路,在暮色降臨的時候,來到了玄璃說的山頭。
安心勒住繮繩,馬兒停止了奔跑,靜靜的看着樹木林立的大山,安心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甩給身後的玄英,吩咐道,“按照上面的陣法圍繞住這座山,不得有誤!”
玄英的目光定在圖紙上,似乎被黏住了一般,怎麼也移不開,半響,才震驚道,“聖女?”
“這陣法算什麼,按照上面所寫的佈置,咱們不必進山,等着剎血閣的人自投羅網就是!”安心表情冷凝,眼神直視前方,寒聲道。
“是!聖女。”玄英的語氣中隱隱夾雜着激動,領了一百多人,下去佈置了。
剩下的人馬原地待命,心中驚奇聖女給玄英統領的紙上到底寫了什麼,讓他方纔離去的時候臉上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喜色和驚訝。
半個時辰後,寂靜的山頭忽然從四面八方升起一陣紅色的煙霧,慢慢的繚繞,逐漸的擴散,很快,就蔓延了整座山。
“聖女,屬下幸不辱命!”玄英來報,臉色的興奮比之離去前更甚,看向安心的眼神帶着崇敬,聲音高昂。
“嗯,其他路口已經被陣法封鎖,你帶着人馬在這裡擺成只出不許進的進攻陣法,本聖女要血洗剎血閣,還有,京城中肯定還有剎血閣的分佈據點,派人打聽出來,一一拔掉!”安心聲音如寒冬臘月,冰涼涼的不帶一絲情緒。
“是!聖女!”玄英鄭重的應聲,隨即立即着手佈陣,傳消息給埋在京城中的玄族人。
不消一刻鐘的時間,安心就隱約見到了紅色霧色中有人影涌動,前進的路線就是朝她的方向而來。
“你們是何人?爲何要圍困剎血閣!”爲首的人長着一臉的絡腮鬍子,從下斜坡衝下來,避開了紅色霧氣的籠罩,看到了立於高頭大馬之上的安心,手中的軟劍對準她,似有一言不對就大打出手的架勢,跟在他身後的一羣人也相繼滑下了斜坡,看着鐵血肅穆的安心等人,個個屏息以待。
“叫你們閣主出來,不然本聖女就血洗剎血閣,不留活口!”安心冰冷的目光從這上千人的身上徐徐掃過,被她視線接觸過的人頭皮霎時一麻,心中無端的生出了不寒而慄的感覺。
“閣主不在!我是剎血閣的副閣主!你有事可以跟我說!”絡腮鬍男子是從血雨腥風中一路摸爬打滾出來的,即使安心的視線極爲懾人,但他臉上卻沒有一絲懼怕,強硬道。
“本族聖女豈是你一個副閣主就有資格對話的?”玄英眼中蕩着嗜殺的氣息,陰狠的眸光牢牢鎖定着男子,大怒道。
“莫非你是玄族聖女?”男子大驚,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天底下不世出的族羣只有玄族,且只有隱秘強大的玄族有如此張狂的本錢,絲毫不懼剎血閣。
安心無一絲溫度的眸子看着強自鎮定的男子,紅脣輕啓,“說,夜梟在哪裡?本聖女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時間過後,沒看見他人,統統殺無赦!”
話落,有四道身影倏地從天而降,皆是白髮老者,精光熠熠,老眼中一片慎重,四人落在男子的身前,朝安心拱了拱手,“不知玄族聖女大駕光臨,有何貴幹?聖女用如此大的陣仗逼迫本閣人馬盡數現身,所爲何事?”
“本聖女不說第二遍,一炷香的時間,夜梟出來,還有商解的餘地,他若不出,你們全都得死!”安心嘴角勾勒出一絲冷笑,徹骨寒涼的目光定在這千人身上,他們中的誰截殺了孃親?
“聖女是否太過分了,閣主並不在,聖女何必強人所難,雖然聖女有鐵騎五千,但本閣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其中一位老者忍着翻騰的怒氣,一雙老眼盡是熊熊的怒火,冷聲道。
安心揚聲大笑,眸光含着蔑視,語氣不屑的道,“就憑你們這一千多殺手?別說他們都中了本聖女的軟筋散,現在提不起一絲的內力,就算他們生龍活虎的與本聖女的人動手,你覺得會有幾分勝算?”
這四個老頭武功底子還算上乘,竟能突破她佈下的毒霧陣,不受軟筋散所擾,應該是長老之類的人物。
“聖女,不用跟他們廢話,這座山已經被圍困,他們不過是甕中之鱉,手到擒來!”玄英皺眉道。
“我和他們閣主有一絲的交情,我只是想知道原因是何,讓他接二連三的刺殺我和孃親!”安心面無表情道。
玄英點頭,前任聖女被殺身亡,其中就有剎血閣的手筆,他自然清楚。
四個老者回頭看着剎血閣的人,只見他們神色個個萎靡,眸光渙散無神,有的內力低的人已經撐不住倒在地上,剩下的人勉強的站着,雙腿篩糠似的不停顫抖,隨時都有倒下不起的趨勢。
這樣的情況,如何與玄族的五千兵馬對戰?怕是不過一個回合,就會慘敗徹底。
安心冷眼看着四個老頭用眼神交流着心中各自的想法,這裡是一大片荒山,杳無人煙,且除了她眼前的這個出口,其他的出行通道盡數被她以陣法封閉,想去通風報信找人救援也是來不及。
“聖女可否通融一些時日,閣主遠在他國,一炷香的時間實在趕不回來!”幾個老頭最終妥協,軟下語氣請求道。
“你當本聖女出族很容易嗎?本聖女從來都是言出必行,如果你們閣主真的不在,那就只有等他回頭替你們收屍了!”安心周身的冷氣盪漾開來,空氣中似乎漂浮着一圈接着一圈的無形波紋,對面的數千人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哆嗦。
“大哥,她逼人太甚,咱們和她拼了!”一名古銅色皮膚的老者實在氣不過安心的咄咄逼人,咬牙怒道。
“拼的過在說。”安心眼神森涼的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一句話頓時澆滅了他的熊熊氣焰。
那老者立時沒了話。
“三弟四弟去把閣主從冰牀上抱出來!”一年紀最大的老者看了安心一眼,見她不爲所動,明顯是打定主意要見夜梟,無奈道。
“閣主現在奄奄一息,身重火毒,如何能離開冰牀?”一老者立即出聲反對。
“快去!”大長老語氣不容置疑。
被點名的兩個老者怨恨的瞪了安心一眼,拔起身形,飛身往山中掠去。
“請聖女見諒,不是我推三阻四的不願閣主現身,而是他數月前中了向陽花的火毒,只能躺在冰牀上,不能挪步。”大長老看着安心,解釋道,“剎血閣一直被江湖其他勢力所忌憚,若是在此時傳出閣主昏迷不醒的消息,怕是剎血閣有被滅的危險,所以我纔會如此。”
數月?那刺殺孃親的命令不是他下的?安心皺眉,冷聲道,“三個月前東凌錦繡公主被殺身亡,其中就有你們的殺手,是誰接下這樁生意的?”
“是…副閣主。”大長老神色猶豫,轉身看了一眼仍在堅持不肯倒下的絡腮鬍男子,緩緩道。
“跟夜梟無關?”安心緊盯着大長老的眼睛,再次確認道。
“閣主那時已經昏迷,閣中事務都由副門主打理。”老者道,心中升起一股悲涼,剎血閣貴爲武林三門之一,何時淪落到被一個女人欺辱,有問必答的狀況?
“甚好。”安心吐出兩個字。
大長老不明白安心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分辨不出是喜是怒,只得靜默不語。
不出片刻,去而復返的兩個老者懷中抱着一個男子飛身落下,抱的正是夜梟。
安心的視線落在夜梟的臉上,他面色一片火紅,即使在昏迷中呼吸也是急促的,俊美的容顏微微扭曲着,眉毛緊皺,可見難受到了極致。
安心輕淺的蹙了蹙眉頭,倏地從馬背上飄身飛起,落在夜梟的身旁,對着大驚失色的幾個老者道,“向陽花和凝寒草爲世間大陰大陽之物,本聖女這裡有一顆凝寒草提煉的藥丸,你給他服下吧。”話落,安心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很小的錦盒,扔給大長老。
大長老下意識的接在手中,手心皮膚剛觸到盒面,就忍不住的顫抖了一下,他眸光霎時亮了一分,壓抑着情緒快速的打開錦盒,一枚散發着淡淡寒氣的橢圓形藥丸進入他的視線。
“多謝聖女!”大長老感激涕零的道。
“大哥,你怎麼確定這就是向陽花的解藥?萬一是毒藥,豈不是害了閣主?”另一老者急急出聲。
“不想要,還給我,天底下向陽花和凝寒草幾乎已經絕跡,你們就看着夜梟一輩子如活死人般躺在冰牀上度日吧!”安心冷冷的掃了一眼出聲的老頭子,漠然道。
“請聖女不要怪罪,三弟不懂凝寒草的藥性,若有衝撞之處,小老兒替他給聖女賠罪!”大長老立即開口,同時,轉眸向四長老投去了警告的一瞥。
安心沒說話,足尖一點,回到了馬背上。
“心兒妹妹!”這時,遠處傳來了一聲驚喜的男聲。
安心沒回頭,看着大長老掰開夜梟的脣瓣,把藥丸灌進了他的口中,他灼熱的喉嚨感受到舒服的寒涼,下意識的把藥丸吞嚥了下去。
眼前一道身影一閃,凌亦痕金冠玉帶的站在她的面前,雙目中含着癡迷,喜悅,歡快等多種情緒死死的盯着他。
“心兒妹妹,真的是你,幾個月沒見,你還好麼?”凌亦痕的目光描繪着安心的五官輪廓,她臉色淡然,眸光沒有一絲的波動,往日眉眼中的靈動盪然無存,容貌依然絕美脫俗,但他卻感受到了濃濃的陌生感。
“挺好的!”安心吐出三個字,美眸淡無顏色。
玄英看着安心,想起她在玄族內的九死一生,突然心酸,這三個月聖女差不多在鬼門關走了幾遭才活下來的,哪裡會好?
凌亦痕眉宇間縈繞着一絲痛楚,張了張脣,想說什麼,話還沒吐出來,擡眸見天邊急速飛過來的淡藍色雲煙,低聲道,“樂一下來了。”
話落,樂正夕的身影降落在凌亦痕的旁邊,與他並肩站在安心的馬前,薄脣緊抿,脣色微微泛白,不發一語。
安心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兩人,惜別三月,兩人容顏未改,一個張揚俊美,一個雋秀清靈,眸光都帶着沉沉的痛色和憐惜。
“寧小王爺和樂世子攔住本聖女是爲何?江湖事江湖了,與朝廷好像沒什麼瓜葛吧?”安心勒着繮繩,往後扯了扯,身下的馬兒彷彿能通主人心意,立即往後退了幾步,拉開了與凌亦痕和樂正夕之間的距離。
聽到她如此生分的話語,兩人身子一顫,凌亦痕眉宇間的痛楚越發濃郁了,樂正夕抿脣的力道亦是加重了幾分。
“安心,你怎麼會在這裡?”此時,夜梟的聲音響起,可能是太久沒說話的緣故,嗓音帶了一絲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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