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澹臺府傳來消息,澹臺大公子澹臺懷鬆從馬上摔下來,不幸摔到了頭,一命嗚呼。
事實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有人去計較,便是連大小姐澹臺蓉知道這事兒後,也僅僅是點了點頭了事,何況旁人?
澹臺莉手裡拈着一個金桔,細細的將上頭的白色脈絡都摘乾淨了,才放進嘴裡,吃了兩口後,道:“我對外聲稱身子不適,又****到你的婉雨閣來,旁人倒也沒有說什麼閒話。樂清郡主替我派了一個管事嬤嬤過去搭把手,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曾經的澹臺府長子嫡孫,最終卻是落得這樣一個境地。
澹臺莉覺得晦氣,懶得說這個了,看向在一旁捧着書瞧的瑾悠問道:“算着日子,也就這兩天了,你準備什麼時候說你身子大好?”
瑾悠將自己手中的書卷翻了一頁,素指纖纖順着字,一點點移動着,漫不經心的說道:“等着寧朝那邊傳來消息,董郎做了寧王,我的身子,自然就大好了。”瑾悠歪着頭展顏一笑,笑容明媚。
澹臺莉皺着眉頭,將自己手裡的金桔一下子塞進嘴裡,一把將瑾悠手裡的《三十六計》,抽出來,扔到羅漢榻的內裡,說道:“你每日裡瞧這本書,有什麼好瞧的!”
“雖說董珺昊的身份擺在那兒,但是寧朝的君王也不是個傻的,在寧朝,封董珺昊爲寧王,這樣以國號爲封號的事兒,他豈能答應的了?”澹臺莉覺得董珺昊與瑾悠將來要走的路,極其艱難,可沒法子,瑾悠自己偏要走不可,她是攔也攔不住的!
瑾悠頗爲無奈,微微向前彎了身子,又將那本《三十六計》拾了回來,斜睨澹臺莉一眼道:“寧朝的君王還要將皇帝之位讓給董郎呢,他能樂意?這根本就不是他樂不樂意的事兒,是他必須要這麼做!”
“你們有讓那寧朝皇帝答應的籌碼?”澹臺莉興致勃勃的往瑾悠跟前湊了湊問道:“是什麼?你也說給我聽聽?”
瑾悠搖頭晃腦的說道:“天機不可泄露!”
澹臺莉回瞪了瑾悠一眼,但也知道有些事情,許是不便她知道的,到底是朝廷裡機密的事情,她也不追究,只是沒什麼耐心的說道:“既然你跟董珺昊有這麼大的籌碼,能讓那寧朝的皇帝,封了董珺昊爲寧王,爲何不直接讓那皇帝讓了位了事?”
“寧朝不是大理。”瑾悠輕輕的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來,在梅蘭竹菊的菱花窗前站了,看着外頭落葉紛飛,說道:“寧朝一向有這樣的傳統,得民心者得天下,當年寧朝的先帝欲將皇位傳給沈大將軍,老百姓人人稱道。”
“董郎可以讓現在的寧朝皇帝蕭宏峻讓位,但是他即便坐上那個位置,也是根基不穩的,很容易就能被人推倒下來!”
澹臺莉似懂非懂,輕聲說道:“想來是與如今的六皇子一樣的吧。”
“算不得一樣,六皇子是真正的皇家血統,皇上與皇后娘娘所出的皇子,可董郎不一樣,他雖是沈大將軍之後,但卻從小在大理長大,寧朝的百姓,愛國之心甚強,一個弄不好,可能董郎就要被老百姓厭棄……”
瑾悠細細的說着董珺昊要面對的形勢,眼中盡是擔憂之色。
“你瞧,我就說,你跟着董珺昊去,定然是危險的,偏你還嘴犟。”澹臺莉扔掉了手裡的瓜子仁,素白的手指在銅盤中扒拉着,根本拿瑾悠沒法子。
瑾悠轉過身來,笑看着澹臺莉道:“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願意我涉縣,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瑾悠神色堅定如初,“那個位置原本就是董郎的,當初蕭宏峻殺害了沈家滿門,董郎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瞧着他,安穩的坐在那個位置上?”
“不但要將蕭宏峻從那個皇位之上趕下來,還會讓他以最狼狽的姿態滾下來!好好的爲沈家滿門報仇雪恨!”瑾悠一字一句的說道!
澹臺莉沒好氣的掃了瑾悠一眼,“罷了,我是理解不了你家董郎的恨意,我只是知道,你在董珺昊根基不穩這段時間裡,危險至極!”
“也不盡然。”瑾悠頓了頓道:“有時候,當週圍所有的人,都是敵人的時候,倒是容易辦的多。”
瑾悠扭過臉去,說道:“先不跟你說這個了,我估摸着,我離開的日子,沒多久了,府裡頭的事情,也只剩下四妹妹的婚事需要你操心,好在有三年守孝期呢,倒也不急。”
“還有七妹妹,七妹妹年紀小,倒也無礙,有朱姨娘看顧着,我很放心。”瑾悠細細想着,還有什麼沒有想到的事情,“二哥哥和孫嘉柳的婚事,到時候你要上心一些,如果有機會,我到時候也趕回來。”
澹臺莉聽瑾悠這邊一一說着大理的事兒,似乎很放心不下的樣子,只覺得眼眶有些溼潤,依稀記着當初第一次與瑾悠相見的時候,她還是澹臺府的三小姐,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女。
兩個人因爲馬元童纔會有了交集,卻漸漸的行到了一處,她與瑾悠的情意,慢慢的超越了從小一同長大的大小姐與四小姐,彷彿兩個人之間有着磁鐵一般的。
瑾悠說着說着,就見澹臺莉有些不對勁,眼眶有些紅紅的,擔憂的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肚子疼,還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去給你尋了太醫來瞧瞧?”
澹臺莉搖了搖頭,用帕子抹了抹眼淚,遮掩着說道:“沒什麼,就是覺得,你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心裡有些難過罷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都一併交代給我吧。”
瑾悠想了想,卻是搖了搖頭,“沒什麼了,文昌侯府那邊需要一個過繼的人,頂了董郎的位置,悅凌郡主沒什麼心思,我外祖母點了我二舅舅家的表弟德浩,今年十八了,也能撐起門戶了。”
“至於二房這邊,倒是也需要一個過繼的孩子,可咱們澹臺府原就沒什麼人,到時候,看二哥哥的意思也就是了,我便不管了。”
澹臺莉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真真是個操心的命,還說什麼不管了,你管的哪裡少,這麼多的事兒,一樁樁一件件,你盡數想到了,怎麼不想想你孤身一人去了寧朝可怎麼是好?”
“自然也想過了。”瑾悠索性將手裡的書卷放了,爲了安澹臺莉的心,細細說道:“我已經跟我房裡頭的人說好了,桂媽媽留下來,跟祝管事一起,守着我京城的產業,若是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便去問了嘉柳。”
“桂媽媽是有個兒子的,我不能讓她跟着我去寧朝,徐媽媽一心要跟着我,但是徐媽媽年紀也大了,我不準備讓她做些什麼活了,便是去了寧朝那邊,也只管着小廚房,瞧着旁人做活也就是了。”
“蔣嬤嬤依舊是我身邊的管事嬤嬤,還有素心和素雲,是我身邊的一等丫頭,也儘夠了。”
“這哪兒夠?”澹臺莉皺着眉,看向瑾悠說道:“你如今可是正經八百的公主,你聽說過那個公主大婚,就只帶這麼幾個人的?”
“旁的侍衛和粗使丫鬟都是有的,不過皇后娘娘怕我吃心,並沒有在我身邊安排人。皇后娘娘說,我身邊的另外兩個丫鬟,就讓董郎在寧朝那邊安排了。”
到底瑾悠是要去寧朝,皇后便是心疼瑾悠,也要忌諱着什麼安插眼線的事兒,“皇后娘娘說,提前安排好了,在路上就補了缺,也免得到了寧朝那邊,那邊的皇帝與皇后,趁機在我身邊安插了人。”
澹臺莉連連點頭,“是這樣的,那邊沒有一個人是站在你們這邊的,你們要一切小心纔是。”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要麻煩了二姐姐。”瑾悠突然想到了,微微抿着脣說道:“我不準備與馬元童告別了,勞煩二姐姐回頭見了他,與他說一聲。”
瑾悠說着,便從身後羅漢榻暗格裡,拿出一個月白色的荷包來,遞給澹臺莉道:“你回頭將這個給了他,他自然就明白了。”
澹臺莉上下瞧了瞧,也沒有瞧出這荷包有什麼特別的來,但是既然是瑾悠交代給她的,想必自有意味。
當日出宮後,澹臺莉便順路去了大理寺,將那荷包轉給了馬元童,“瑾悠公主用不着這個,便讓我還給你,她說,你見到這個,就會明白了。”
馬元童攥着那個荷包,就那樣立在了大理寺官衙門口,門口的兩尊石獅子冰冰冷冷的,沒有任何溫度,馬元童輕輕的摩挲着那荷包,從荷包裡倒出一個玉牌來,那上面有他的生辰八字,他總期盼着,有一日,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與瑾悠說出這個秘密,卻沒有想到,原來瑾悠一早就已經知道了……
重陽節給了瑾悠這個,如今已過了三載,有三年的時間陪伴,已經夠他一生回憶……
馬元童自嘲一笑,奔着勇郡王府而去,既然這是她的選擇,那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爲她鋪好了路,一路爲她披荊斬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