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王爺回來了。”素心轉過屏風,甚至不敢大聲說話,生怕會嚇壞了面前的瑾悠。
素心的話音剛落,沈珺昊已經一陣風一樣的轉進了內室,就見到瑾悠穿着一件胭脂色的素緞寢衣,靜靜矗立的菱花窗前,外面下着雨,有淅瀝瀝的雨聲穿過窗子,落入內室。
瑾悠迴轉身,見到穿着墨色直綴的沈珺昊,沈珺昊總是喜歡穿墨色,那樣沉悶至極的顏色,將他整個人都襯得硬朗如石。
沈珺昊的神色一改方纔暗室裡的冷漠,看向瑾悠,滿臉的焦急,“瑾悠……”
瑾悠深吸一口氣,收斂了自己方纔的沉思,衝着沈珺昊清雅一笑,溫聲吩咐身邊的雲珠道:“你去陪着素心去了府醫那裡,給素心開一些安神的藥。”
素心跟着瑾悠,親眼見到了慕容冰的屍身,見到了那樣多的血跡,素心不可能不害怕,可是因爲擔憂瑾悠,從回來就一直在瑾悠身邊伺候着,不敢離開她,正因爲素心也見到了那血流成河的情景,才從心底裡擔憂,瑾悠會害怕。
雲珠衝着瑾悠福了福身子,上前去拉素心,素心不肯走,想要留在瑾悠身邊服侍着。
“有王爺在,你留在這裡也無濟於事,且你只有養好了自己的身子,才能服侍了王妃。”雲珠拽着素心的淡紫色袖擺,低聲與素心說道,“晚上你值夜,若是做了噩夢,驚叫出聲,嚇壞的,還是王妃。”
素心抿了抿脣,雲珠的每句話都說動了素心心底裡的在意,這才隨着雲珠,去府醫出診脈了。
“董郎。”瑾悠輕喚了一聲,沈珺昊已經站在瑾悠的身側,擡眸看了一眼菱花窗,柔聲勸道:“我知道你喜歡雨天,但是你方纔剛剛受了驚嚇,這般站在窗前吹風,怕是會着了寒涼。”
沈珺昊擁住瑾悠,聲音有輕微的顫抖,他有些不敢想象,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晚去了一步,瑾悠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他口口聲聲的告訴瑾悠,他會呵護着她,會保護着她,結果還是讓她遇到這樣的事情。
瑾悠是一個多麼驕傲的人,王子瑜那雙爪子那般欺侮瑾悠,即便什麼也沒有發生,沈珺昊也可以想象的到,瑾悠那個時候的噁心與憤恨!
瑾悠很聽沈珺昊的話,伸手將窗子關上,順便也將那清新的泥土清香關在窗外。
其實瑾悠只是想要衝淡一下那血腥之氣,她在那密不透風的馬車中,聞了很久的血腥,即便回府後,便沐浴焚香,她還是覺得身上有股子腥氣,但是瑾悠明白,沈珺昊的心裡,怕是比她更加難過與擔憂,所以她願意順着沈珺昊的意思。
“我真的沒事。”瑾悠輕笑着與沈珺昊說話,柔夷在沈珺昊的背後輕輕拍動了兩下,沈珺昊身上有更加濃重的血腥之氣,想來,他從暗室出來,沒有更換衣衫,便直接過來了。
好在沈珺昊的墨色直綴上,沾染了些雨絲,並着沈珺昊身上常年帶着的竹葉清香,倒有些清新的味道,否則瑾悠怕是立刻就要將沈珺昊推開了。
沈珺昊不說話,沉默着,半晌才沉聲說道:“下次,你去哪裡,我都陪着你,絕不會讓你一個人涉險。”
瑾悠倚在沈珺昊的懷中,感受着他的溫度,“噗嗤”一笑,“董郎以爲我是你的佩劍不成?難道要將我時時掛在你的腰間不成?”
瑾悠帶着嬌俏,輕柔的說道,“我當真沒事,他沒有傷了我,我是想要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纔會自己步入他的圈套的。那慕容冰怕是一早就知道自己是必死無疑的,所以從我上了馬車開始,她便再給我提醒,再者說了,雲珠是什麼身份?那馬車上還有沒有旁人,她只要動動鼻子,就能知道了。”
“如今不是正好麼?我們知道他是誰了,就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了。”瑾悠似是鬆了一口氣,從沈珺昊的懷抱中掙脫出來,推搡着沈珺昊說道:“你身上好大的血腥味,去洗洗再說話,好不好?”
沈珺昊一點兒也不希望瑾悠離開自己的視線,目光中帶着懇求,“一起洗,好麼?”
瑾悠被沈珺昊問的一怔,她在男女情事上,一向是個靦腆的,所以大婚這麼久,從不肯與沈珺昊一同在淨室裡獨處,沈珺昊也從來不強迫她,可這一次……
瑾悠抿了抿脣,到底還是羞澀的點了點頭,她不願意看到沈珺昊眼底裡的受傷,看到瑾悠點頭,沈珺昊立刻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笑了,一個俯身,就將瑾悠打橫抱起,瑾悠方纔沐浴後不久,身上穿着胭脂色的寢衣,寬大的裙襬如花一般綻放出優美的弧度,飄飄蕩蕩的進了淨室。
瑾悠這會兒有些後悔了,才被沈珺昊放下,便往角落處躲了躲道:“我方纔才沐浴過,再洗,身上都要泡皺了,你洗,我幫你薰香。”
沈珺昊看着用後背對着他的瑾悠,耳垂兒都已經紅透了,也沒有難爲了她,自己將衣衫褪了,躍進了浴桶中,沖洗着。
聽着身後“嘩嘩”的水聲,瑾悠起先心跳不已,半晌纔算是平緩了一些,想着也沒什麼的,她和沈珺昊大婚三個多月了,便是一起沐浴也不是不成的,何況此刻的她,只是服侍沈珺昊沐浴呢?
瑾悠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了一些,淡然的去尋了澹臺莉給她的檀香,放在香爐中燃了。
瑾悠一向都不喜歡檀香,覺得味道有些濃郁,會將其他的香味一併吞沒了,只是今個兒的血腥之氣着實太重了,不用檀香,無法消解。
沈珺昊用皁角洗了一遍,看向對面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的瑾悠,寬大的胭脂色寢衣,隨着瑾悠的動作翻飛如蝶,姿態嫺雅,沈珺昊莫名的覺得心安,只要瑾悠在他的身邊,無論要面對怎樣的腥風血雨,他都覺得值得。
實際上,若是沒有瑾悠,他怕是一早就對蕭宏峻,對蕭家的人出手了,他不介意魚死網破,他原本無心江山,殺了蕭宏峻,替沈家滿門報仇,替莊郡王爺報仇,他便算是了結了心事。
可因爲有瑾悠,他必須尋找一個兩全之法,既能報仇,又能讓自己安全的活着的辦法。
沈珺昊將自己的頭淹沒在浴桶裡,憋氣半晌,方纔從水中出來,甩了甩自己頭髮上的水,沉聲說道:“我沒有要了王子瑜的命,我放他回三皇子府了。”
瑾悠剛好將香爐準備好,手裡捧着黑漆描水雲紋的托盤,扭身端了過來,將上頭鎏金卷草紋嵌珍珠的三足香爐鼎放在沈珺昊跟前的高几上,柔聲問道:“他原本的打算是什麼?說我下手殺了三皇子妃慕容冰,然後用這件事情威脅董郎?”
沈珺昊點了點頭,眼中的厲色重新燃了起來,“他一開始就沒有想要留下慕容冰的性命,一早就準備將慕容冰的死,推脫在你的身上,他以爲我會爲了保住你的名聲和性命妥協!”
沈珺昊雙手捧了水,洗了一把臉,臉上有冰冷之色,“竟然敢對你動手!我怎會饒了他!”
沈珺昊想到,重新貼了一層面皮的王子瑜,想到那麻沸散的量,只能持續到明日一早,王子瑜若是不能照着他吩咐的話做,王子瑜只會疼的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若說瑾悠先前還擔憂着三皇子,現在卻是不會了。
因爲這個人是王子瑜,是瑾悠很瞭解的王子瑜!
王子瑜先前爲何能夠得逞?因爲王子瑜一早聽聞了沈珺昊成爲寧王之時,就開始準備了,所以才能設計了他們的鋪子。
可以後呢?王子瑜也不過就那麼點兒斤兩罷了,百無一用是書生,又何況王子瑜還是個連院試都過不了的人?以爲從大理到了寧朝,他就能翻身了麼?
“是多羅將他帶回來的,因爲他與三皇子蕭澤寒有幾分神似,多羅便將他帶了回來,悉心培養了一年多的時間,纔將真正的三皇子毒死,搖身一變,成爲了三皇子蕭澤寒!”沈珺昊坐在浴桶裡,將王子瑜交代的事情說了一遍,“多羅離開之後,他便有些失了分寸,以爲能夠跟我抗衡!”
瑾悠拿了竹葉萃取的汁液,在浴桶中撒着,天青釉的瓷瓶在瑾悠素白的指尖悅動,看着讓人忍不住想要撫觸,瑾悠低垂着頭,專心的幫沈珺昊打理洗澡水,點幾滴,便挽了袖擺,輕輕攪動溫水,“王子瑜不足爲懼,他也不過就這麼點兒本事罷了,日後董郎拿捏住他的身份,除非他不想要享受這份三皇子的尊榮,否則絕不會跟董郎撕破面皮!”
“一個自以爲是的小人罷了!若是起先不知道他的身份,心中會有些擔憂,可如今……”瑾悠冷哼一聲,脣角帶着不屑的笑意,“在大理他落得那樣的下場,在寧朝依舊沒有什麼好下場!”
瑾悠微微撅着嘴,多羅選中了王子瑜,一方面也是瞧中了王子瑜成了太監,不能人道了,所以不能有子嗣,只能依附多羅而活,虧得王子瑜還以爲憑着他殘破的身子,還能翻身……
沈珺昊本目不轉睛的盯着瑾悠,這會兒見瑾悠脣邊漾起彎月一般的笑容,竟然是爲了王子瑜那個蠢貨,沈珺昊一下子就有些吃心,一個伸手,就將瑾悠撈入了浴桶之中,與他共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