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已沒有那昏熱的感覺。徐勇志睜開眼睛,暫時還看不分明。但是絲絲清涼吹拂在身體表面,好像夏日裡忽然走進了冷氣充足的房間。
他揉揉眼睛,發現孫象在他面前,有些擔憂的看着他。孫象的一隻手掌,虛按在他的頭頂,酷熱中的涼風,似乎就是從這手掌中涌出。
徐教授注意到,自己的周身兩拳的距離上,若有若無的晃動着一層透明的薄膜。
不過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徐勇志捂着額頭,這是脫水帶來的頭暈。
“孫哥,你怎麼來了。這裡……很危險。”
看到他說話還算利索,孫大掌門總算放下心。再晚一點,就真的很難救回來了。他笑道:“小朋友如果問我爸爸去哪兒了,我可不知道怎麼回答啊。”
“呵……謝謝,你又救了我。這是什麼?”徐教授指的是自己身體之外的保護層。
“先出去再慢慢解釋吧。能動嗎,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裡。”
此時房間外已經一片爆鳴,整個對撞機在幾十億伏高壓的衝擊下,已經處在崩潰邊緣。金屬牆壁的表面,油漆開始捲曲冒煙。更接近加速管道的那一邊,牆面微微透着紅色。
這裡的溫度超過了三百度,厚重金屬的牆壁,暫時阻擋了亞光速粒子流的轟擊。但更強大的伽馬射線爆,從加速軌道深處迸發,在這地底深處肆意穿梭。
這裡是生命的絕境,但周身的靈氣屏障暫時護住了徐勇志。
“這個屏障也支撐不了太久,這裡太糟糕了!天外魔域也就如此了吧?”
孫象半跪在地上,用手指畫了一個符咒。他自己用地行術很方便,但是如果帶一個人,就會麻煩很多。
淡黃色的線條,在地面閃爍了幾下消失不見,但是他們腳下的地面,忽然多出了一個純黑色的平面圓孔。
大小正好夠兩人穿過。
“我們怎麼離開?”
徐勇志明顯有點搞不清狀況,無論身上的保護層還是地上的黑洞,都讓這位科學家無法理解。
“出去再說,抓緊我的手。”孫大掌門仔細交待注意事項,“地行的時候不能說話,否則我們會被彈出來,到時候落在哪裡我就不清楚了。”
徐勇志點點頭表示聽清楚了,他抓住孫象的手。現在還是保命要緊。
孫象拉過他,向地面的圓洞跨過去。
但是在跨進去的一瞬間,孫象就好像忽然中了一槍,猛的定在原地。徐勇志感到孫象的手居然在顫抖。
他剛想問“怎麼了”,又想起好像不能說話,只好緊閉着嘴,看向這位出人意料的朋友。
孫象驚駭欲絕的回過頭,看向房間的中央。儘管整個對撞機已經因爲過載瀕臨崩潰,但是那個懸在房頂的能級分離裝置,一直在運行。
可能由於能量嚴重過載,這個倒三角形的能級分離裝置此時綻放着詭異的紅芒,而三角的尖端,亮得幾乎刺眼。
它下面的凝聚態自動工作臺,似乎正在工作。那個被超導磁體環繞的透明空間中,連續的閃過一些畫面。
這些畫面似乎是某個圓柱形物體的二維剪影,但是並不穩定,像是受到了什麼干擾。忽明忽滅,還有一些干擾的雜波。
“徐教授,這是什麼情況。”
孫象開口了,但是他現在的神情非常可怕。
徐勇志看了看孫象,然後隨孫象一起走到操作檯前。雖然他覺得這裡馬上就要爆炸應該立刻離開,但是既然孫象覺得這件事很重要,那麼他責無旁貸。況且他本人對這個現象也很感興趣。
“我沒有見過類似的情況,平時這個設備置換出來的都是基本粒子。”他嚴肅的推了推眼鏡,“有可能,因爲此時的能量超過了平時的幾十倍,某種比基本粒子更大的實體,即將從那邊置換過來。
你注意看這些二維剪影,這是物質的信息流。一般認爲,只有在黑洞的表面纔會有這種現象。先有信息,再有實體……有什麼存在,正在跨越虛空成爲現實。”
孫象沒有聽清徐教授的話,他的心境中此時正掀起滔天巨浪,目光盯着那高速閃爍的不穩定剪影。他感到,某種龐大的、不可思議的、又熟悉的、親近的…存在,正在向他慢慢靠近。他的心神,也同樣被吸引,無法移開。
孫象,朝着閃爍的畫面伸出手。操作檯的強化玻璃,根本無法阻擋。而是在他接觸到的剎那,如水幕般柔軟分開。
“危險!”徐勇志喊道,“不能碰!”
孫象把手伸到了閃爍的畫面中,此時倒三角的能級分離裝置好像受到了什麼激發,越來越亮。最後光芒大盛,甚至超過了太陽。徐勇志閉上眼,用手擋住眼睛。過了好一會兒,他察覺光芒暗淡下來,這才睜開眼睛。
他驚訝的看到孫象的手中,抓住了
一卷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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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週前發生在濱海大學粒子物理研究所的爆炸,雖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是引發了華國各界的擔憂。
許多有識之士站出來指控大型強子對撞機項目。他們聲稱該科研項目異常危險。這一次炸壞了濱海市的光纜線路,下一次就會炸穿地球。
對於這種指責,華國科學研究院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一羣白頭髮的院士開會,認真負責的討論了三天,最後決定,批准濱海大學新建一個比原來大五倍的對撞機。
此外,有小道消息稱,此次爆炸,是米軍的一次有預謀的襲擊。但是由於神秘部門龍組的及時出手,米軍不僅沒能得逞,還損失了一支精銳特戰部隊。
這樣的陰謀論,每天在網路上都會出現幾百個版本。許多市民看了之後,只是一笑了之。
此外,此次事故損壞了濱海的主光纜線路,似乎對陸合集團的計算機系統產生了一定的影響。陸合集團的當期的電池訂單,被推遲了一週時間。
米國媒體聞風而動,大肆炒作陸合集團出現重大危機,新任總裁俞笑月女士無法控制局面。
當日全球能源股大跌。
但是當陸合集團一週後再次恢復供貨之後,這些謠言被迅速撲滅。似乎,只是一次小小的事故。
太陽照常升起,地球依舊轉動。這世間的一切,似乎又恢復到正常的軌道上。
只是有些人的命運,註定永久的被改變了。
這天中午,濱海望安醫院,特護病房中。
孫象、俞笑月、楊院長、小袁醫生、徐勇志圍在病牀前,而躺在牀上的是徐藝珊小朋友。
她本來應該在今天躺進冷凍倉,但是爸爸告訴她,不用“睡一覺”病就可以好了。
在現場的,都是孫象的朋友。孫大掌門做事,不喜遮遮掩掩瞞着朋友。當他告訴楊院長,會有辦法治療徐藝珊的癌症時,楊院長說什麼也要旁觀。而且還拉着自己的學生袁少剛。
這可是癌症晚期,全身擴散啊!現代醫學無藥可救。但是既然孫象說有辦法,那楊院長一定要親眼見證一下醫學上的奇蹟。
徐勇志其實對孫象的話半信半疑。
他是一名堅定的科學工作者,原本對中醫都不大感冒。可是孫象的種種神奇之處,嚴重衝擊了他對科學的信仰。他至今無法忘記孫象最後帶着他,穿過地層回到地面上的經歷。
神話傳說中的土遁,他竟然親身經歷了。他抓着孫象的手跳進黑色的通道中,看到很多光怪陸離的情景。實際上眼前並非漆黑一片,他可以看到黑色的地層,但是也可以看到頭頂的地面,還有下面正在爆炸溶解的對撞機機組。
就好像,某種特別的透視。
所以說,還是相信孫象吧。徐勇志當然希望女兒能立刻好起來,而不是躺進冷凍倉等待虛無縹緲的未來。
至於俞笑月……俞笑月當然永遠相信孫象大人啊。
她本來忙得焦頭爛額。幸好徐勇志在別的地方又給她找到了催化劑的應急存貨,俞笑月這才勉強恢復了電池的供應。
但是還要抓緊時間再造一座對撞機,否則催化劑總有用完的一天。她今天在股東會上力排衆議,抽調了三百億歐元的資金,支持濱海大學物理研究所立刻修建超級強子對撞機。
這一忙完,俞大總裁趕緊跑過來圍觀。關心徐藝珊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孫象莫名其妙的找到了一副水墨畫後,就變得神神秘秘,神龍見首不見尾。
她已經差不多一週沒有和孫象見面,有點想念。
徐藝珊是個乖巧聽話的小姑娘,但是此時愁眉苦臉。她雙手捧着孫象給她的東西,爲難的問道:
“叔叔,吃下這個,我的病真的就能全好了?”
“是的。”孫象摸摸她軟軟的頭髮,“吃下去就好了。”
這是孫象花了三天的時間,煉製的一顆祛病丹。現在,他的靈力擺脫了身體的束縛,可以自由使用。因此牛刀小試,用外丹之法,煉製了這顆低級丹藥。
這枚丹藥在上個靈氣紀元不值一提,形容爲廢丹也不爲過。但是在現在,它就是一顆無價之寶。不知多少頂級富豪,願意用自己全部的財產交換。
不過對於徐藝珊小朋友來說,她考慮的並不是價值的問題。
“叔叔。”她哀求道,“能不能切開吃啊,這麼大……我吃不下去。”
是啦,這顆丹藥,足足有她半個拳頭大小。小丫頭嚇壞了。
孫大掌門老臉一紅。
正宗的祛病丹大約也就指尖大小……但是他手頭上沒有丹爐……
這粒丹藥,是他用煤氣竈煉出來的……
所以凝丹的時候出了點岔子……
“放到嘴裡。”孫象安慰小姑娘,“不需要你吞下去,和你想的不太一樣。”
徐藝珊猶豫了一會,選擇聽話。她把祛病丹塞進嘴裡。
起初,感到一股辛香直衝鼻子。然後丹藥在口中,迅速化爲熾熱的液體。這股液體並沒有順着喉嚨流進肚子裡,而是沿着經脈,向全身流動。
這液體太過熾熱,小姑娘感覺整個人都在冒蒸汽。她的爸爸看到她臉色潮紅,非常擔心。他把手貼上女兒的額頭,然後猛地縮回來。
好燙,像摸到了裝滿開水的玻璃杯。
“孫哥!”徐勇志大驚失色,“這?”
孫象擡了擡手掌,示意他稍安勿躁。
“沒事。”他說,“這是起效了。”
此時徐藝珊的表情痛苦,小臉緊皺。這是因爲,她的體內,兩種力量正在戰鬥。丹藥中包含的治癒力量,從每一條經脈中驅逐着體內的咒毒。
這個過程說起來也快,大概沒有半分鐘時間,徐藝珊忽然哇得一下,口鼻中吐出許多乳白色的液體,其中還有些小小的碎片。
之後,小姑娘全身的高熱迅速褪去。她看起來好多了,只是有些虛弱。
“這就好了?”徐教授有點不敢相信。
困擾了他這幾年,讓他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在深夜飲泣的癌症,就這樣治好了?
“這就好了。”孫象肯定的答覆他。
“這裡面全都是癌細胞。”
說話的是袁紹剛,他剛剛取了一點徐藝珊吐出的碎片,在顯微鏡下做了個染色,發現都是死亡的癌細胞。
“神了啊孫哥!”
“生命體徵完全正常。”楊院長從體徵監測儀上得到了同樣的結果,“病人各項數值顯著恢復,現在就差大吃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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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難得開了個玩笑。
既然有醫生確認,那麼看起來,這次治療就以這麼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成功了。
在場的衆人被這奇蹟鼓舞,紛紛鼓掌。徐藝珊看起來還很虛弱,但是肉眼可見的,她小臉上的死灰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她這個年紀應有的紅潤。
“爸爸,我感覺,好像不難受了。”
“藝珊!”
徐勇志抱着女兒,又哭又笑。
所有的人,都由衷的開心,由衷的歡笑,喜氣洋洋。
沒有人看到,孫象在轉身離開的剎那,眼角落下的一滴冷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