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下之意就是那最好的人選,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但舒畢竟是舒, 她要是能開這個竅, 也不至於兩三年都發現不了身邊人的情緒。
她理所應當道:“爲了防止孩子被利用, 也爲了我不受鉗制, 借種殺父還是挺有必要的。再說,我能跟誰商量去,商量的前提,還要讓對方知道我是女子。”
狐逑這下也沒法接話了,只好低頭去把玩貓尾巴。
舒坐了好一會兒,似乎也在琢磨這件事兒,她猛地後知後覺起來。
知道她是女子的男人, 且能夠與她商量並保護秘密的人——那不就只有……狐逑了麼?
難道他說的是!找他借種?!
舒一下子如遭雷劈, 擡起頭來想看狐逑一眼, 卻又害怕狐逑也擡頭看她,只好死死低下頭去,心頭亂跳。
這這這什麼意思——
他到底知不知道借種是什麼意思!那可是……要要要那什麼的啊!
他怎麼能往那方面想呢?他們倆雖然在一起喝酒,舒也跟他很親近, 和狐逑待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 可、可要是她開始不小心往更進一步的關係上聯想了,那些場面,或者說那些可能性,嚇得她後頸上的絨毛都要立起來了。
也不是說害怕……而是、她只要想一想,忽然就覺得這某些少年少女都會或多或少有過的幻想,要是對象是個實際存在且每天相見的人, 她腦子就亂了。
舒覺得自己脖子都要燙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啊!不是好朋友麼?怎麼、怎麼忽然扯到這種事情上來了!
還是說狐逑根本沒往那方面想?就只有她腦子太髒了?
舒擡起眼來瞥了一眼狐逑的側臉,他若有所思的低頭撫着貓兒,似乎都沒有在意到舒腦子裡跟燒開水的鍋爐似的翻騰亂叫。
狐逑一直是個特別純粹,真摯的人,他一直默默相助,卻從來沒渴望過權力,更不在乎自身。
舒一下子更愧疚更對自己不齒了。
天吶,狐逑把她當那麼好的朋友,她卻竟然開始往這些事兒上想——
雖然從某些角度來說,如果是真的最後必須要有個子嗣,那她最合適也最能接受的人選,怕也只有眼前的狐逑了。可是要真到那樣之後,他們倆也不可能做成朋友了吧!
算了算了!
舒使勁搖了搖頭,她不能再往這方面來想了!
再想她以後還怎麼跟狐逑喝酒喝到深夜啊!
就在舒在這兒糾結的拿着青銅馬滑來滑去的時候,外頭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宮之煢道:“大君,楚國有消息來報。”
他說着走進屋裡來,半跪到舒身邊,將一卷細竹簡遞給她。
舒展開來看,一目十行,面露驚喜之色:“好。準備動手了,我們這邊也要出動了!”
南河坐進軍營裡,反正帳下也沒外人,辛翳乾脆起身,將旁邊幾個墊子拿過來,要給南河墊上。
南河畢竟是跪坐過硬地板的人,自認長了對兒鐵膝蓋,不在乎這個,推了推他的手。辛翳知道她以前常年跪坐着讀書寫字,膝蓋一直不太好,如今不能讓她再烙下膝蓋的毛病。南河一再拒絕,他乾脆一隻手抱着腰把她拎起來,把那沓厚墊子放上去,然後再把南河放在上頭。
南河被拎的也一愣,瞥了他一眼,老老實實坐在那厚墊子上頭。
範季菩嘖嘖出聲:“得了,現在這是進了家門,都不知道稍微講究一下了。來來來,老原,我膝蓋也不好,你也給我弄個墊子。”
原箴翻了他一眼,範季菩還沒完:“哎喲我也跪的起不來了,老原你也抱我一下啊。”
辛翳手裡一個牘板就朝他砸過去:“你要是起不來就把腿送給有需要的人吧。”
剛剛武將外臣一走,辛翳果不其然也不顧姿態,往憑几裡一靠,後來覺得憑几不舒服,往南河身上一倚,手裡的竹簡也扔給她,人恨不得當場掛在她身上。
範季菩:“先生,這麼多年他就學成這樣,你也不管管他?”
南河轉頭瞥了他一眼:“我們繼續說趙國的事兒。”
範季菩一噎,商牟笑了:“行了範季菩,還看不出來誰是一家麼。辛翳都不是大君,現在是你師孃,你跟師父告師孃的狀,你怎麼這麼想不開。”
原箴竟然也有點看不慣了,冷不丁的探出一句話了:“是,如今真是升了輩分,先生都不喊了,天天直呼大名的。”
辛翳睜大眼:“我覺得我沒少叫啊。”
南河陡然紅了耳朵,低聲道:“這點稱呼的事兒,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叫不叫我也不在意,你們也別天天叫我先生纔好呢。”
辛翳盯着南河的後耳根子看了一陣子,忽然笑起來:“要是願意聽我就叫唄。先生先生。我就喜歡叫先生呢。”
南河忽然回頭,神情有點心虛的兇惡:“不許叫!你沒有我這個先生,以後不許再叫!”
這話聽起來挺重,辛翳卻一點都不生氣,笑的那叫一個促狹,樂的躺倒在地毯上:“你不讓我叫我就不叫?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我不介意再喊句爹爹。”
三個上了年紀的單身同胞,一下次就感受到了這倆人之間那股微妙的氛圍,好似他們在開着什麼獨屬他們的帶色小玩笑,而那些梗他們壓根不會懂……
辛翳怪沒數的,這幾天看得出來他樂的眼梢都寫滿了春風得意,但南河還是正經些,推了他一把之後,清了清嗓子道:“這些日子,趙軍入境帶的輜重可夠?”
商牟點頭:“本以爲趙國會入境之後立刻燒殺搶掠,奪走糧草。但看起來他們想要集結力量,發動一次總攻,一路南下,所以此刻都還在低調行軍。能看到他們通過筏子船隻和渡橋,確實運送了大量輜重南下。”
南河道:“他們沒有向西?”
商牟:“按理來說,蜀中富庶,他們入蜀能得到更多的好處,但如今天氣轉暖,蜀地河流湍急,再加之地勢複雜,趙國不擅長山路作戰,馬匹與車輛也沒有攀山越嶺的經驗,所以可能不會先從西部下手。目前探子安排的十分緊密,他們的位置,大概已經被圈定在這一範圍內。”
南河看向側面立着的板子,上頭懸掛着布帛的地圖,商牟用硃砂標註了區域。
南河:“能不能不打,推他們向西走。”
商牟一愣:“先生不是要圍剿他們麼?那爲什麼要把成周讓給他們?”
南河笑:“這場戰爭裡,除了王城以外,沒有一座城是重要的。重要的戰略。如今南渡的趙軍數量可不少,甚至能趕得上所有南下部隊的三分之一,要想圍剿他們並不容易,而且他們南下之後必定十分警戒,要想打掉他們,耗費的兵力太多,那就不足夠支持我們和晉國一起聯手入侵趙國了。”
辛翳懶懶接話道:“就是說,只要晉國那頭斷了他們回去的後路,我們就要用少量兵馬引着他們在楚國內部兜兜轉轉,反正他們輜重有限,熬死他們不難。這樣商牟如果帶兵一路北上,圍打邯鄲就更輕鬆。我們也可以拿出大部分的軍力與軍餉來支持商牟。”
原箴:“可要怎麼引他們?他們的目標大概會直接向東,直攻大梁。”
辛翳搖了搖頭:“未必。至今爲止,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大梁城是怎麼攻下來的,只聽說是大梁城內生了鬼火,城外建築箭塔一個沒毀,城池也沒破,但楚國就用了詛咒與巫術在幾天之內攻打下了完完整整的大梁城。他們雖然認爲大梁城很重要,但怕是不敢在斷了後路的情況下直接來進攻大梁罷。”
南河:“成周往東,一直到大梁的這一路的城池,都異常堅固,他們用船與渡橋渡河,必定不會帶太過沉重的攻城用具。只要我們將往東的村莊都清空,讓百姓入城或南遷,讓趙軍一路行軍,連搶糧的村莊都沒有,他們有無路可退,必定會陷入惶恐。屆時再讓部分糧隊從蜀地出發,東來給各個城池送糧,就讓他們被趙軍攔截——”
原箴:“東邊的數座城池,打不下來就可能餓死。他們惶恐之下,必定會循着送糧隊伍來的方向,想要往蜀地走。更何況蜀地富庶天下聞名,當年也有很多人說楚國攻下巴蜀並沒有費多少力氣……他們如果輜重糧食不夠,應該很大機率會往蜀地走。”
辛翳:“引着過去便是。一旦入蜀,楚國將士都是山林作戰的好手,再加上地勢複雜,分割他們易如反掌。”
原箴:“就算晉國配合我們,那趙國難道不會想辦法回攻麼?而且我們真的就放着成周不管?”
南河笑了笑:“已經春天了,黃河解凍,相信晉國,有辦法把他們留在黃河南岸。去年冬日有多冷,今年春天的黃河就有多洶涌,這天塹可能過得去幾百人,卻不可能再將數萬大軍送回趙國了。”
原箴:“那圍打邯鄲,晉國還能派誰?”
辛翳插嘴了:“晉王后。論打趙國的本事,天底下她是頭一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