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蓮已經讀不下去書了，輟學在家幫父母幹農活兒，把讀書的資源讓給了二哥和兩個弟弟。小蓮十七歲了，生得樣貌好，在家裡做一大家子的飯，拌豬食、餵豬，樣樣不落下。聽到三姐已經結了婚，快要生了，高興得想馬上跑去看看三姐。
轉眼秀林就要生了，庭軍帶着秀林來到鎮上的醫院住上院了。秀林獨自在醫院待着，庭軍還是外出跑摩托車，沒辦法，不這樣做沒有錢啊！已經到了秀林的營養餐都沒有的地步了，不要講孩子的尿布了！庭軍希望母親來醫院照顧照顧秀林，可是母親的心啊，像是石頭做的，就是不來。
這天深夜，細雨綿綿，雨珠打溼了整個路面，沒有感受到雨在下，可雨使得整條街道溼漉漉的，使得在路面上走路的人感受到一絲絲微涼。
伴隨着一聲清脆的啼哭，詩凡出生了，是個很輕巧、很可愛的小姑娘。庭軍捧着幼小的姑娘，心裡樂開了花。秀林剛生了孩子，身體很虛弱。庭軍沒辦法，跑車沒有跑得多少錢，馬上跑去一家小館子給老闆賒了一碗豆花飯，熱騰騰的豆花飯端給了秀林，秀林大口地吃起來，沒一會兒的功夫，吃得乾乾淨淨。庭軍笑着給小女兒說：
“奶奶一會兒就來了，就來看我們最可愛的小寶貝了，奶奶最愛我們的小寶貝了。”
庭軍和秀林是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只要聽到走廊有腳步聲，庭軍就跑出去看，一次又一次，都不是奶奶啊！等到秀林出院了，奶奶都沒有來。庭軍對寶寶說：
“奶奶沒有來，奶奶是在家裡等我們呢！”說着，庭軍帶着虛弱的秀林回了家。回到家裡，哪裡來的奶奶啊！只有冰涼的鍋盆瓢碗和沒有溫度的牀。
秀林很失望，但是已經沒有力氣悲傷了。庭軍煮了一碗冒尖尖的面，秀林吃了就帶着孩子睡去了。
秀林就這樣在窮困的家裡帶孩子，家裡什麼都沒有。庭軍早出晚歸，下了班就去跑車，去了趟父母那裡，問他們爲什麼不來看孩子，父母一言不發。母親煮了一鍋雞肉，庭軍打了半碗，轉身就給秀林端去了。
秀林自己帶着詩凡在家，第一次爲人母也沒有個老人在身邊指點，但秀林卻做得遊刃有餘，大概是在家時帶弟妹帶多了積累的生活經驗吧！秀林的奶水不夠女兒吃，可實在沒有辦法，秀林時常煮一點麪糊餵給小女。實際上，秀林內心深處更想要一個男孩。
這會兒，一陣輕緩的敲門聲，咚，咚……是誰會來呢？這一開門，原來是熊大嬸兒，左手一隻老母雞、右手一桶油。秀林連忙招呼大嬸兒進家，騰出了一張凳子，打了一杯白開水，請大嬸兒坐。
大嬸兒說：“哎……你這個傻姑娘呀……”
秀林穿着件褪色的毛衣，抱着詩凡，喂着麪糊。可詩凡哭個不停，怎樣都哄不好。
大嬸兒接着說：“憨姑娘啊！大嬸不是不給你工錢，大嬸兒是不想讓你和那王庭軍在一起！” 大嬸兒欲言又止。
“這王庭軍是我們這兒出了名的小混混啊！又是個二婚，你這大姑娘找誰不好，偏偏找他啊……”
秀林不語，只抱着孩子，眼裡噙着淚。
“你個大姑娘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大嬸兒心疼你！父母又不在身邊幫着參謀參謀……”說着說着，大嬸兒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你這個傻姑娘，以後有你‘好日子’過……這王庭軍是社會上的小混混，你是農村來的，你們本就‘八字’不合，卻偏偏走到了一起……
大嬸兒停頓了許久……
“……你們這個小女兒啊！命程……不好……啊，這……都是讓你們不合給……‘克’的……”
秀林露出驚慌無助的神情……
“你們好好待這個小女兒吧……不光這個女兒，以後你們還有娃娃的話，命程都不好啊……”
熊大嬸兒哀嘆一聲，水也沒喝，留下帶來的東西，便走了……
秀林此時已經是連吃穿都顧不好了，哪裡還顧得上女兒將來命運怎麼樣？
王庭軍外出跑車，經常不着家。這天來到了父母家那裡，想撈一頓好吃好喝的，順便給秀林帶去。一進家，母親就板着個臉，悶聲不響地。
“媽，你去看看秀林和孩子，她們很想你啊……”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走不到，腳痛……”
“人家有本事的女人都是出去找事做……沒有本事的天天在家坐起吃……”
這句話徹底戳中庭軍的痛點了，有本事的女人都是出去的！庭軍覺得自己這麼辛苦賺錢養家餬口，她卻在家坐着……頓時庭軍的氣不打一出來，連飯都沒吃就跑回家去了。
庭軍敲門聲很重很重，一進屋，秀林用背扇揹着孩子在背上，坐在一張小板凳上剁辣椒。庭軍找地方坐下生悶氣也不說話。
秀林說：“吃飯了沒有？”
庭軍不說話，秀林繼續剁着辣椒，整個屋子只有剁刀敲擊鐵盆清脆的聲響。
半天了，秀林滿面愁容，開口說：“我們倆個人‘八字’不合，會影響到孩子……”
這下，庭軍終於坐不住了，一下子跳起來就開始罵
“信個鬼？我從來不信鬼……什麼叫‘八字’不合？”
“人家有本事的女人都不是在家裡坐着的！你一天到晚在家裡坐着幹什麼……”
說着，王庭軍一腳踹翻了秀林剁好的一盆辣椒摔門而去……
可憐的秀林啊！這說到底是自家男人沒本事！可這秀林是在家帶幾個月大的奶孩子，家裡要什麼沒有什麼，要自己親自收拾家裡，又要做飯，還要帶孩子，這在家裡根本沒有一刻是閒着啊！秀林生氣啊，傷心啊，可又有什麼辦法？秀林把孩子哄睡着，把昨晚吃剩下的米糊熱了大口吃起來。吃完馬上又開始收拾庭軍踹翻的辣椒，紅紅的辣椒，不是一般的辣，這要弄到眼睛裡可不得了！
秀林收拾了一大晚上，就睡去了，她心裡想，是得出去找點兒事兒做了，再這麼待在家裡，孩子怎麼辦啊！秀林想了一晚上，沒怎麼睡，她心裡委屈，找不到人訴說。大姐也過得不好，大姐夫經常打她，不該給大姐添麻煩！
第二天一大早，秀林給孩子喂好了吃的，給孩子穿好衣服，又用那“萬能”的背扇揹着孩子朝奶奶家走去。來到奶奶家門口，輕重緩急地敲起了門，秀林心裡很不安，但又沒辦法。敲了半天，奶奶終於來開門了，看了一眼秀林，沒有一個好眼色，奶奶轉身朝屋裡走去。秀林緊隨其後，把孩子放下來抱在懷裡。奶奶在一邊坐着，不出聲，爺爺早就出去打麻將了。
僵了半天，秀林終於說話了。
“老媽，最近身體還好？”
奶奶不說話，也不看看詩凡。“老媽，我想出去做點小生意，可我沒有本錢，可不可以借點錢給我，賺了錢就還給媽媽？”
奶奶一口回絕：“沒有！……”
秀林很尷尬，也很失望，接着，秀林說：“老媽，那你在礦上認識的人多，你可不可以給我借一點？”奶奶停頓了一下，還是說：“沒有！”
秀林尷尬地笑了，繼續說着：“麻煩老媽給我借點錢，我好去做生意，多少都是個心意！”
說着，秀林揹着孩子，起身走了，奶奶並沒有留下秀林吃飯。秀林揹着孩子朝家趕，一到家，襪子鞋子漫天飛，王庭軍在牀上沉沉睡着……秀林便開始收拾家裡了，爭取不發出動靜，以免吵醒王庭軍，他要是一醒來準要大吼大叫。
這轉眼到了傍晚，秀林抱着孩子坐在滿是肥皂香味兒的家裡，坐在小凳子上，靠在那牆上，嘴裡哄着孩子，孩子半睡半醒，秀林早就眯縫着雙眼，似乎馬上就要睡着！過了許久 窗外拖拉機翁……翁……巨大的聲響突然把秀林從半睡半醒中驚醒！秀林看看時間，不早了，牀上亂七八糟，早就沒有了餘溫，王庭軍原來早就出去了。秀林趕緊收拾好，把孩子背在背上，匆匆朝奶奶家趕去，心想“奶奶沒有錢的話認識的人多，應該可以給我借一點兒的！”這又加快了秀林的步伐！
到了奶奶家門口，秀林內心緊張又不安！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奶奶半天才過來開門，還是板着那張臉，秀林跟着進去，問：
“老媽，你給我借的錢借到沒有？”奶奶不說話，秀林又追問回去，奶奶開口，用冷漠的表情，又說了那兩個字“沒有……”秀林很委屈，可這怎麼辦呢？秀林又馬上揹着孩子往外跑，似乎以後都不想往奶奶家跑了！無助又可憐的秀林走在暗黑的街道，肚子咕咕地叫……這下她想起了大姐，就又往大姐家趕。
大姐這會兒應該在菜攤上，秀林揹着孩子就這樣走了很久很久……終於到了大姐的菜攤，夜色下，連人影都變得稀疏！大姐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小板凳上，雙腿就放在胸前，菜攤上還有很多蔫黃的菜上面結着冰霜。秀林這下不知道怎麼開口……大姐熱情地招呼妹妹過來坐，問妹妹吃飯沒有……沒有等到妹妹回答就跑去給妹妹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豆花包穀飯過來，大姐趕緊招呼妹妹坐下來，伸手抱住孩子，秀林也就端着飯大口吃起來……妹妹過來這邊，看得出大姐很高興！
大姐問：“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兒了？”
秀林哽咽着說：“他一次都沒有來看過孩子……對孩子不好！”
大姐頓時緊鎖着眉頭，嘆了口氣……說：“那老東西，心怎麼這麼毒？”秀林又接着說：“我想出來做點小生意，給他媽媽借錢，他媽媽就是兩個字打發我，‘沒有！’”
大姐馬上說：“我幫你借錢嘛！你該先來找我，不用去受氣！”
夜越來越黑了，寒風陣陣襲來！秀林破舊的毛衣外面就是一件花花綠綠的小舊襖，釦子緊緊扣住，顯得臃腫極了！本錢有着落了，秀林松了口氣！回到家裡，桌上是幾個乾癟的大餅和幾個焦黑的面膜，說是西南人，但這王庭軍還是很喜歡吃麪食。地上很潔淨，肥皂水的味道是最讓人心曠神怡的了，因爲這是家的味道。
王庭軍安靜地坐着擺弄他的吉他，暗黃色木質上面幾根斷了的弦，王庭軍在不停地修補，這是他的寶貝啊！閣樓裡幾平方的小地方，王庭軍養了鴿子。這鴿子可聽話了，自己出去玩了會回來，會下蛋。放了幾碗乾癟的包穀粒，鴿子們就能吃上幾天。閣樓那邊總髮出平緩的“咯……咯”的聲音，王庭軍聽上去很安心。
秀林揹着孩子回來了，他趕緊去接，抱着孩子又親又想地……像是在承認自己之前的過錯……
第二天一大早，四下靜悄悄地，天邊灰白灰白地，還沒有大亮，地面溼漉漉地，結了一層冰，空氣又溼又冷。遠處，礦上的大煙囪在日夜不停地吐出白煙來，混合在遠處灰白的天際裡。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就要到來了，被窩裡面是那麼溫馨舒適，要是起不來牀就要餓肚子啊！天都還沒有亮 王庭軍就上班去了，只留下一聲清脆的關門聲！
秀林帶着孩子還在睡夢中熟睡，一個急快的敲門聲突然把秀林從睡夢中拉了出來，小舊襖一披，那雙硬梆梆的棉鞋一套，走起路來踢踏踢踏地，門一開，是大姐。
大姐連忙說：“我找了好幾個賣菜的大姐，還有好幾個朋友，終於給你湊了兩百塊錢！”秀林聽了，高興得落淚，這下終於有本錢做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