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上海的醫院裡，秦晚的病房可以接受家屬探視了。在這段時間的治療後，秦晚明顯好多了，病情穩定下來了，她的皮膚變得紅潤有光澤，儘管皺紋還是那麼多。眼看就可以出院了，醫院卻下了最終的診斷書。
秦佩、西銘還有錚兒都端坐在這家醫院會議室裡，眼神充滿了期盼，期盼醫生能夠傳遞好消息。尚未成年的錚兒需要知道母親的病情，所以被醫生強烈要求進來旁聽。秦老爺發動了他的人力物力財力在外面聯繫專家，錯過了這次診斷報告。醫院裡的知名專家、主任，還有其它醫院調過來的專家，一共有六位權威醫生坐在三位家屬的對面。
“此時此刻，你們家屬需要做好心理準備，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其中一位醫生說到。醫生給家屬發放了CT檢查報告單，上面寫着：
“體重下降，視力和聽力加速下降。細胞分裂過快，是正常細胞的五到七倍。皮下脂肪組織減少。頭皮靜脈明顯，脫髮長斑呈普遍性……”
醫生說到：“這位患者的身體正在以正常人類五倍的速度進行生長，正是因爲這樣，患者的實際年齡只有三十幾歲，但看上去就像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一樣。患者的身體裡的各個器官也在逐漸走向衰竭中，這就是爲什麼這位患者經常感覺胸悶、氣喘、呼吸不過來，所以患者入院前暈倒了。現在我們基本可以確診秦女士患的是科凱恩綜合症，也就是早衰症。以患者目前的症狀來看，和早衰症的症狀完全吻合。這種病非常罕見，全球發病率僅爲百萬分之一，而且就現在的醫療技術而言，這種病根本無藥可治！”
“這種病的平均壽命最高不超過二十五歲，這位患者活到現在已經是醫學界的奇蹟了。這種病是一個隱性遺傳病，據我瞭解，秦女士的母親就是因爲這個病去世的，秦女士的母親攜帶了很高的顯性基因，秦女士和她的妹妹同樣攜帶了這種基因，她們的後代有高達百分之七十五的可能性是不健康的。”
“這個孩子是秦女士的孩子是吧？看上去沒有發病，但是我們需要儘快給他做一個基因診斷，看看是否攜帶致病基因。秦佩女士是患者的妹妹吧，到現在沒有任何發病症狀，屬於發病之外的幸運兒，可以暫時不做基因診斷，等將來考慮要孩子的時候再來做，記住，到時候一定要做！”
“秦女士的這個病是無法治癒了，只能通過外部干預來延緩她的衰老，不過這個希望已經很小了，畢竟患者年齡已經三十加了，家屬們做好最壞的打算吧！我們還有急診，也是一直在醫院的，家屬們有什麼不清楚可以再來問我們任何一位醫生。”……
這場報告接近了將近三個小時，醫生們說完陸續離開會議室。留下西銘父子倆，還有秦佩。外面的風呼呼地吹起來了，泛黃的落葉漫天飛舞。秋日裡的暖陽穿透色彩繽紛的梧桐樹，落下了參差斑駁的光影，街道兩邊百餘年曆史的建築，穿長靴喝咖啡的身影，整條街都是浪漫的味道……
秦晚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她依然記得十二年前她來上海威特斯美術學院求學的時候，她美麗，溫柔，大方，愛極了這秋日的暖陽和街道的音樂，她最愛喝美式咖啡，最愛在街頭拐角那家咖啡館畫畫，也最愛圍巾和靴子。她窮極她的青春都在尋找那個她最愛的人，所幸這個人沒有讓她等太久，在家鄉的煙雨裡，她找到了西銘，她找到了她的一生摯愛。只不過現在有些遺憾，剩下的日子不能陪他走下去了……
秦晚在上海的老師、朋友和同學都來看她了，大家都紛紛落淚了……
會議室裡充滿了寂靜的哀傷，西銘父子倆和秦佩都沉默不語。錚兒雖然年紀不大，但他什麼都明白，他的理科在全校年年都是第一名。
錚兒笑着說：“爸，姨媽，沒關係，都打起精神來，醫生不是說了嗎？有辦法可以治療，有希望的，你們要振作起來啊！”……
這個結果和西銘內心想的是如出一撤，他沒有想到這種發病率極低的病竟然落到了如此善良美麗的女人身上，他感到痛心啊！在悲傷之餘，西銘突然想起了他在錚兒出生時由於要做一個研究便保存了錚兒的臍帶血，可以用造血幹細胞來幫助治療他的愛人。想到這，西銘彷彿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他快速跑去找到醫生，問了醫生，醫生說希望不大，但是可以試一試！西銘馬上訂了最近的航班回去取臍帶血了，一分鐘也沒有耽擱。
漸漸地，這秀林的肚子大得走路都困難，小攤只好歇業了。秀林打算回老家去生孩子，和庭軍商量了之後準備第二天回家，小詩凡太小了，加上帶着媽媽這位孕婦太不方便了，就索性不帶小姑娘去了，小姑娘可想去外婆家了呢，現在只好把小丫頭送到奶奶家暫住幾天了。
坐長途汽車是很難捱的，去往外婆家的路途遙遠且艱辛。路實在是太爛了，車開在上面抖得不行。車上的汽油味太重，人坐在上面很容易暈車。不過車窗外的景色是很美的，汽車開到山路上，旁邊就是懸崖，當然不用擔心，西南大山裡的司機的技術是絕對高超且叫人驚歎的。要是平原地區的司機開在這樣的彎彎曲曲的山路上，估計會嚇破膽吧！
對面煙霧裡的大山若隱若現，在雨後陽光的照耀下，會散射成五顏六色的光芒，這種美麗的大山纔會有神仙居住吧！山上真正的綠樹成蔭，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一天的煩惱和憂愁都會消失殆盡。那種矮小的山包包抑或會出現妖怪！爸爸騎着摩托車一個油門就能衝上去呢。
山與山之間是深深的峽谷，峽谷裡面躺着流水，放眼望去，有幾頭牛兒在吃草，放牛娃則悠閒地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出神，他的天空不會只有兩邊大山框住的那樣窄，他也想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天漸漸黑了，夜的黑像水墨畫般渲染在遙遠的天空底下，天與地交接處還點綴了一抹抹紅暈的光。大山就要進入睡眠了，在光暈的籠罩下，巍峨的輪廓就要消失不見了。山裡的夜是黑得不見五指的，走在崎嶇的路上，安靜得只聽得到同伴的呼吸，清涼的空氣穿梭在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遠處的高山星星點點，聽外公說是鬼點燈，頭頂的夜空繁星滿天，是英勇的革命烈士在天上看着我們呢。鄉村的小路上，沒有世俗的燈火，也沒有路燈的喧囂，光是漫天的星辰便可照亮大地。
夜深的踏實，庭軍和秀林這纔到家。外公和外婆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了。小軍在縣裡中學裡面做了一名老師，穿着白色的襯衣，看上去可精神了，小蓮看上去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姑娘了，生得水靈靈的，叫人忍不住憐愛。大家歡歡喜喜來接秀林，秀林挺着個大肚子，庭軍揹着秀林進孃家門啦，外面還放了一串鞭炮。
外婆燉了一大鍋雞肉，還有永不缺席的酸菜。以前在家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吃得上，家裡弟妹多，一人分一點兒，分到最後就只剩湯了。秀林總會把自己的那一份讓出來給爹媽，爹媽哪裡捨得吃孩子的？
秀林給爹媽帶了好幾件衣裳，給弟妹也都帶了衣裳，還給小蓮帶了最時興的衣服和雪花膏，妹妹該找婆家了，村裡可是有好多小夥子都看上小蓮了呢，都巴不得把小蓮娶回家。
這些年，秀林沒少幫襯家裡啊！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了的時候是秀林幫家裡渡過去的，小軍的學費大多也是秀林給交的。現在，小軍正式成爲一名教師了，這其中也有秀林一半的功勞。小軍心裡也一直記得三姐的好哩！
望着爹媽溝壑縱橫的臉，秀林明白這幾年爹媽太辛苦了，每天在野地裡面朝黃土背朝天，對比起庭軍的爹媽，自己的爹媽顯然蒼老不少，但這一切不是秀林能夠改變的，秀林唯一能做的就是過好自己，養好娃娃。不過現在爹媽的日子過得是越來越好了，三弟去移動公司上班了，四弟考上醫專了。好日子還在後頭哩！
回到家裡，睡在稻草穗鋪滿的牀上，秀林格外安心。深夜裡的山村靜悄悄地，沒有任何噪音，偶爾傳來幾聲怪異的鳥叫聲，這種聲音只有人們熟睡了之後纔會有。
第二天一大清早，外面水缸上結了幾處的冰花，看來冬天就要來了。屋子裡透着一股溫暖的味道，夾雜着孩子們香甜熟睡的鼻息聲。外婆起鍋燒水，準備揉麪了，整個過程都是輕輕地。外婆準備做酥麻粑粑給孩子們做早餐，這種外表酷似餃子，嚐起來甜膩得不行，卻是和湯圓一樣的做法的美食是全家人的最愛，得有客人來了才吃得上哩！
小蓮也輕輕地爬起牀來給母親打下手，小蓮包的粑粑有模有樣的，可讓人稀罕了。庭軍也起了個大早，礦上缺人，得趕回去上班哩！本來昨天也要上班，但庭軍說什麼也得把秀林送回來，他才安心。這甜膩的粑粑庭軍倒吃不慣，老丈人親自遞到庭軍的手裡，庭軍象徵性地吃了幾口便跑去趕車了。
告別了老丈人和秀林，庭軍踏上了回汪水鎮的客車。庭軍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麼溫馨的家庭氛圍了。爹媽十分慈愛，怕你餓着累着凍着，在你到家之前就已經做好一大桌菜了，只等你回去吃；兄弟姐妹是那麼和睦，積極主動幹家務活，你掙我搶恐怕只會出現在爭着幹活兒的時候。庭軍感慨良多啊！如果他的家庭也是這個樣子那該有多好！他的那三個小舅子是多麼有出息啊！
昨晚剛到秀林家，庭軍看到外面的牆是用磚瓦砌成的，這還是後來外公有錢了之後返工的。有兩層樓，上面那層用來堆糧食和雜物，老鼠多得不得了，旁邊放了幾張小木牀給弟弟們睡，他們卻沒睡過什麼好覺。
整個一樓只有一個黃色的燈泡，整個晚上的照明全靠它，手一摸燙的不行！薄薄的燈罩非常脆，似乎馬上就要炸裂！它的光非常微弱，照得整個屋子十分昏暗。當然，三個兄弟全是在這盞微弱的燈光下面學習考取學校的，家貧並沒有阻止他們學習的熱情！
光禿禿的牆上掛的毛**的像的日曆遲遲不肯換下來，上面沾滿了油煙和灰塵。電路短路爆出來的火花燻黑了整塊牆面，庭軍對電路還是很懂的。燒飯用的是煤火，煤火燒盡產生了大量煤渣。一天下來都要使用火，一天下來屋子裡的煤渣就永遠清除不乾淨！加上外婆養的雞是散養的，三兩隻雞走進屋裡來隨意拉，所以地上永遠都是清潔不乾淨的。
這一切庭軍看在眼裡，他不會嫌棄！秀林剛開始和他在一起更是什麼都沒有，秀林絲毫沒有在意，秀林啊，是個過慣了苦日子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