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殿中,軒源恍然失神,看着血觀音那悽楚的模樣,一顆心,顫抖不止,陣陣犯疼。
或許,是心有愧疚吧。
畢竟,她落得如此下場,與他有着莫大的關係,幾乎可以說,他就是罪魁禍首。
那一劍,傷她很深很深,換做其他人,早已命葬黃泉,縱然強如她,也差點殞命。
回憶,一幕一幕,在眼前晃動,如冬天的行雲,無止境的四處飄蕩,漫天思緒,紛至沓來,就像潮水一般,逐漸地,漸漸地,淹沒了他。
突然,有人悄悄地,碰了他一下,軒源驀地驚醒,耳邊,傳來一個輕輕的問語。
“軒大哥,爲什麼血月宮弟子還不出現,難道,他們真的打算放棄她了麼?”
軒源摸了摸下巴,心中也有着與柳師師同樣的疑惑。
“妖魔鬼怪,向來殘忍狠辣,行事怪異,或許,他們早就放棄了血觀音,另立了宮主也不一定。”尹雪殤猜測道。
說這話的時候,尹雪殤看着的人,並不是血觀音,而是且蘭。
且蘭微一琢磨,聽出了他言下之意,淡淡道:“我們神界,不是血月宮。”
尹雪殤心中一沉,沉到了萬丈深淵,沉到了九幽地府,沉到了閻羅殿堂。
看了血觀音一眼,柳師師道:“其實,我倒挺同情她的,死在崑崙劍派之手,有些不值得,如果有可能,我還想救她脫離苦海。”
軒源心絃大震,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柳師師之話,說到他心坎上了。
難道,他就真的如此狠心,棄她於不顧?
難道,他就真的如此鐵石心腸,眼睜睜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滅亡?
難道,在他心中,她就真的,只是一個十惡不赦、罪大惡極的女魔頭?
難道,她就真的,不值得他給她任何希望,連一絲改過的機會,都不值得給麼?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緩緩擡頭,看着她,脣畔一角,溢出一縷鮮血,順着白皙肌膚,緩緩滴落,紅白相間,顯得觸目驚心,軒源一顆心,被無情撕碎,痛得不能再痛。
“不!”
軒源仰頭,發出一聲淒厲的狂嘯,一股洶涌的力量,自體內爆發而出,捲動八方。
“快,快阻止他。”離火真人急聲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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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雪殤等人即刻反應過來,就要拉住軒源,制止於他。
突然,一股狂暴的力量,猶如山洪爆發,氣勢如虹,驚天動地,瞬間將他們給震開。
“師弟,不要。”
軒源身影一閃,化爲一陣風,飛奔而去,他,再也不能忍耐。
他,狂奔而去,決絕而瘋狂,對後面一切,都不能顧了。
他,不能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他,要拯救她,拯救心愛的人兒。
看着他,瘋狂而去的背影,雪夢琪恍然失神,從未有過的失落,涌上了心頭,令她仙軀抖動,踉踉蹌蹌,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
“師妹,你怎麼了?”斛律瑤依眼疾手快,連忙扶住了她。
斛律瑤依微微低頭,看着心愛的師妹,卻見她雙眼迷濛,淚水如雨落下,模糊了容顏,心中大驚,她何曾見她如此落淚,如此傷心難過,如此心碎欲絕,就像一隻折翼的鳥兒,隨時可能傾覆,被風雨給掀翻。
但轉瞬之間,她忽然明白了什麼,不由深深嘆氣。
她和雪夢琪,無話不談,關係要遠勝於其他師姐妹,就跟軒源和尹雪殤他們一樣,但凡雪夢琪有什麼心事,也會告訴她,所以,她知道,自己這個師妹,一直都喜歡着軒源,深深地愛着他,爲他牽腸掛肚,茶不思、飯不想,日日夜夜,每時每刻,思着他,念着他。
而今,突然看到,那個男人,爲了別的女人而瘋,爲了別的女人而狂,內心傷痛,何其之深,內心悲苦,何其之重。
“男人啊男人。”斛律瑤依悠悠感慨。
光柱之外,雲飛陽腳踩七星,手握七星寶劍,掌控生殺大權,志得意滿。
何曾想過,會有如此一天,掌控魔界最大女魔頭的生死,那份狂傲,那份滿足,令他心神恍然,有一種飄乎乎的感覺,就像是身處夢境一般,極不真實。
“女魔頭,受死。”
七星寶劍,高高舉起,一抹劍光,射破蒼穹,穿越天地,直衝雲霄,劍氣滾滾,怒卷四方,有着無比可怕的威勢。
大喝一聲,手中寶劍,劈天而落,劍力滾滾,夾雜着劈天雷霆,霍霍而下,要將血觀音斬於劍下。
突然,一股巨力,向他橫掃而來,此時,雲飛陽正得意,根本沒有考慮到,有人會向他發起突然襲擊,絲毫沒有防備。
可怖力量,如暴風疾雨,卷中了他,當場就將他給震飛出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得所有人都是吃了一驚,待得回魂過來,望了過去,皆是震驚失色,滿臉不可思議。
“陽兒。”鴻天真人悲呼一聲,翻身而出,身化雷霆,接住雲飛陽受傷的殘軀。
稍稍檢查一下,鴻天真人二話不說,一股沛然之力,灌入他體內,療治於他、
“給我拿下。”
一聲令下,無數崑崙劍派弟子降臨,圍在光柱之外,將軒源團團圍住。
對此,軒源不屑一顧,在他眼中,除了那個被困在光柱之中的人兒,再也容不下其他。
血觀音,不,月琉螢輕輕咳嗽,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他,妙目眨動,閃現出耀眼的光芒。
“你來救我了?”
軒源喉嚨輕顫,冷漠道:“不,我不是救你,而是救琉螢。”
她,微微一愣,笑了笑,道:“我就是月琉螢,月琉螢就是我。”
軒源怒吼一聲,寒爍神劍,飛射而出,劍光飛耀,劍氣凌厲,浩大無盡。
“誰敢上前一步,我便讓他,血濺三尺。”軒源冷喝,血色雙眸,狠狠掃了衆人一眼。
衆人心悸,連連後退,不敢與之爭鋒。
軒源實力,早已晉入劍道宗師之列,縱觀整個修真界,能與之抗衡者,屈指可數。
“孽障。”
鴻天真人飛騰而起,將雲飛陽交給他人照料,怒喝道:“爾等還不束手就擒,否則,休怪本座對你不客氣。”
軒源漠視,對鴻天真人這樣假惺惺的僞君子,他不屑與之一談,只撫摸着手中神劍。
鴻天真人兀自一愣,旋而哈哈大笑:“離火兄,未知此事,你如何看待?”
衆人注目之下,離火真人緩緩走來,月白道袍,隨風而動,飄飄如風。
在軒源一尺之外站定,看着這個他生平最疼愛的弟子,離火真人心中直是搖頭。
這個弟子,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天賦卓絕,驚才豔豔,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爲,堪稱百年不遇。
奈何太過執着,對仇恨,對感情,始終參悟不透,深陷其中,難以自拔,而今,居然要爲了殺父滅族仇人,而背叛師門,背叛人間正道,沉淪入魔,走入萬丈深淵。
可想而知,一旦今日軒源救走了血觀音,那麼,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名聲、威望,將在剎那間毀於一旦,而他本人,也將成爲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那時候,天下之大,修真界中,再難尋覓,他的容身之所。
“你,真要救她?”
看着他,慈祥的面容,透露着無盡的失望,軒源雙腿一軟,慢慢跪下,跪倒在師尊面前。
軒源知道,今日他所作所爲,大大寒了恩師之心,有負於師尊的悉心栽培,爲此,他深表慚愧,卻也無可奈何,因爲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月琉螢,死在自己面前,尤其不能死在崑崙劍派這樣骯髒的地方。
“師尊,對不起。”
心被無情撕裂,離火真人緩緩道:“你可知道,她是你殺父滅族仇人?”
軒源怔了片刻,點了點頭,哽咽道:“弟子知道。”
深深地,深深地,看着他,離火真人再道:“你確定,你要救你殺父仇人?”
離火真人不急不緩的話,比世界上最鋒利的刀刃還要鋒利,一點一點,將他的心割裂,痛得不能再痛,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深深明白,他今日之舉,不僅會令他身敗名裂,令師門蓬萊仙島蒙羞,更無言面見自己九泉之下父母、族人亡魂。
他,是家族的罪人,是蓬萊仙島的罪人,是人間正道的罪人。
良久,他,緩緩地,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是。”
離火真人仙身一顫,晃晃悠悠,竟有些站立不穩。
“師尊,您小心。”
軒源伸出了手,欲去攙扶,離火真人袖袍一揮,拒絕了。
怔怔地,怔怔地,望着自己被拒絕的手,軒源心神恍然,一股濃濃的悲涼,瀰漫在心田。
這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們,靜默不言。
緩緩挺直脊樑,離火真人仰天道:“我,離火,以蓬萊仙島島主身份,將門下弟子軒源,逐出蓬萊仙島,但凡我蓬萊仙島弟子,皆不得相助此子,如有違背,當與此子同罪,逐出師門。”
軒源渾身大震,驚駭的望着離火真人,心中一沉,忽地有什麼東西,悄悄地斷裂了。
“師父,不要。”
尹雪殤等蓬萊仙島弟子當即撲上來,齊壓壓跪了一大片,就連且蘭也是,跪在地上,聲聲哀求,求離火真人,收回成命。
離火真人不理,晃晃悠悠、跌跌撞撞的走開了。
他的心,也徹底碎了。
遙遙對着離火真人憂傷離去的背影,軒源恭恭敬敬,磕了九個響頭。
“弟子叩謝師尊養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