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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淡淡笑道:“有何不可?”兀朮笑得很勉強,神色有幾分複雜,“歌兒,真是難爲你了。到底,你是個漢人,這十多年——”
我打斷道:“身不由己嗎?”他微一頷首,移開目光,沒有再說下去。
兀朮到底是身經百戰之人,體格強健,不過七八日,便騎馬跑去山裡打獵了。
我則被他禁足在元帥府中,整日喝着醫官開的藥,躺在屋裡發呆,偶爾臨帖練字。卻是如何也無法靜心,面上也生出了少許痘痘,醫官說我心火虛旺,然後不可避免的,又多了一碗藥。
烏祿每兩日會過來一趟,聊過幾回後,起初的生分也慢慢消散了,畢竟也熟識了這麼多年。只是這些孩子們,如今個個都這麼優秀,倒讓我這個做姐姐的,無法再擺出姐姐的姿態。
七月初,兀朮開始每日去校場指揮練兵,馬上會有一大堆戰事等着他去指揮。昨日路過議政殿,聽他和衆位將軍商議兵事,像是要馬上進攻郾城。我不由得暗自生悶,這場戰役,甚至比順昌之戰還要出名。因爲宋軍將領,便是大名鼎鼎的岳飛。上回山中一遇,岳飛說於戰場上等着兀朮。難道兀朮之所以要攻打郾城,有這個原因?果真是禁不起激的女真男人。
晚上和烏祿一起吃飯,我還是忍不住問道:“爲何要攻打郾城?那麼遠。”他頓了頓,回答道:“如今河南大部分爲岳飛所佔,但岳飛的軍隊兵力分散,他本人只帶着少量軍隊駐守在郾城。四叔欲親率精銳騎兵一萬五千人,直插郾城。若是佔領了郾城,便可牽制住其他宋軍。有一舉數得之效。”
我聞後“哦”了一聲,心想這一萬五千騎兵,又得前去送死了。那我還要不要像上回一樣,小小的規勸一下兀朮?
這個念頭很快便消失了。歷史,終究是歷史。那些在歷史上消失的生命,也是註定要消失的。
七月初五,上京送來了迪古乃的親筆信。
與以往一樣,只是寥寥數語。交代了我要好生呆在元帥府中。不能隨兀朮前往戰場。待宗幹病情好轉後,他親自過來接我回上京。
而此時。兀朮的大軍,早已浩浩蕩蕩開往郾城。烏祿和宗賢,亦是一同前往。兀朮這次沒有把我帶去,但卻限制了我的自由,依舊不許我踏出元帥府半步。
我頗爲無奈,想起他那晚說我這十多年一直身不由己,難道他還怕我偷偷離開,去投奔我所欣賞的岳飛嗎?
身不由己便罷了,偏偏生出了牽掛。只怕往後一生,再也出不來了……
沒有人告訴我戰爭形勢,我只呆在屋裡,掰着指頭算日子,等着兀朮回來。等着迪古乃接我回去。
十四日,終於來了消息:岳飛大破兀朮的“柺子馬”。雙方惡戰多日,金軍退至臨潁縣屆。
再過幾日,兀朮出動“鐵浮圖”,與岳家軍大戰於潁昌府。戰敗之後。兀朮率軍退往朱仙鎮,岳飛乘勝追擊,抵達朱仙鎮。
這一日,汴京城門大開,兀朮敗軍而回。
朱仙鎮距離汴京只有四十五里,若岳飛繼續追來,大有收復汴京的可能。
平日伺候我的小廝勸我收拾收拾,說汴京很快就會失守,大軍即將撤退北上。我站在窗前,往南方望去,搖頭道:“你放心,嶽將軍不會攻打汴京。”他略感疑惑,我暗自嘆了口氣,轉身進屋。
身在朱仙鎮的岳飛,只怕不久過後,便會在一日之內,收到從臨安發來的十二道金牌。其他宋軍也會相繼退兵,屆時岳飛孤立無援,也無法再戰,只得保存實力,忍痛退兵。
我還依稀記得書上的黑字,退兵前,岳飛仰天長嘆:“十年之功,毀於一旦!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難以中興!乾坤世界,無由再復!”
若是繼續揮師北上,若朝廷大量撥兵增援岳飛,若各路宋軍齊心協力一戰到底……然而,歷史無情,沒有那麼多假如和倘若。在臨安享福的趙構,生怕這位大將軍一朝叛變,自立爲王。何況在他身邊,還有個主和不主戰的秦檜。將在外,小人在內,任岳飛再如何憤懣,還是得放棄這大好戰機,班師回朝。
回屋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正欲舉杯時,卻忽然心中一驚。“十二道金牌”之後,難道便是“莫須有”?我只曉得這兩個歷史事件,卻不清楚二者之間相隔了多久。若兩件事連在一起,岳飛此次回朝,豈不是凶多吉少?
不對不對,岳飛是在金宋簽訂“紹興和議”那年被害,也就是南宋紹興十一年——明年!
“篤篤篤。”叩門聲將我從驚憂中拉回,我從裡屋走出,已見房門被推開,兀朮一身便服踏門而入。
“你……回來了啊。”我一時口吃,站在原地,目光掃過他,又落在別處。
“這是什麼表情?”兀朮輕笑出聲,神色與平常無異。我無話可說,因爲此時此刻,不知該不該安慰幾句,譬如“戰敗乃兵家常事”之類的。可一想到上回順昌戰後,我也這樣說過,如今再安慰這樣的話,好像會起反作用。
他坐下,有些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我見方纔自己倒的茶還未動,便端來遞給他說:“累不累,先喝口茶。”兀朮看我一眼,接過去喝了一小口。
也許是看出了我的侷促不安,兀朮倒是先開了口,嘴上還掛着一抹輕笑,“怎麼這般模樣?我有那麼脆弱嗎,不就是吃了敗仗,從前又不是沒吃過。”若是換成旁人,我定以爲對方是在強裝無事。但兀朮一向豪蕩坦率,不會這樣用語言來掩飾自己的鬱悶。更何況,他若真心覺得吃了敗仗難堪,也不會主動過來找我了。
我含笑回道:“不過是見你有些疲憊,怎麼一回來不好好休息,跑我這兒幹什麼呢。”說罷我有幾分納悶,我知道歷史,所以才曉得岳飛不會追來汴京。那兀朮爲何也如此鎮靜,他也料定了岳飛不會乘勝追擊嗎?
兀朮擱下茶杯,道:“其他人不敢與我交談,遂纔來你這兒。”
我“撲哧”一笑,回想上次順昌戰敗後,只要和兀朮提過此事的人,都被他咆哮過。過了很久之後,龍虎大王纔敢與兀朮深談那次戰敗的事。
他見我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來。
正值傍晚,下人們開始準備起晚飯,兀朮賴在我這兒不走,又差人把烏祿叫了過來,三人一同邊吃邊聊,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了此戰細節。
兀朮擁有威震天下的親兵“柺子馬”和“鐵浮圖”,岳飛帳下也有一支代表岳家軍中流砥柱的“背嵬軍”。 兀朮的騎兵“柺子馬”出動時,岳飛遣背嵬親軍和遊奕軍馬軍迎戰,並派步兵持麻扎刀、大斧等,上砍敵兵,下砍馬足,金兵死傷大半,重騎兵無法發揮所長。而當年縱橫疆場無敵數十載寒暑,造成宋境之內無人可敵的重甲騎兵“鐵浮圖”,也在這次戰鬥中遭到重創。重甲騎兵雖兇悍無比,可戰馬的關節處卻無鐵甲保護着。也許是有了上回劉錡大破金軍爲例,岳家軍專斷馬足,一匹馬斷足便無法前行,而後導致的是一隊馬無法進行有力還擊……
烏祿爲兀朮斟酒,一面道:“當時尚且不能分出勝負,四叔爲何就下令收兵了。”我在一旁沒搭話,兀朮卻瞥了我一眼,淡淡道:“四叔從來不打無謂的仗。有時候要想達成目的,不一定要動用武力。若能換個方式解決,我豈會拿着自家兄弟們的命去冒險?”
兀朮說完這句話,面上有些難過,烏祿也安靜了下來。我垂頭默默的吃飯,兀朮這是在哀悼死在戰場上的將士們吧。據我所知,兀朮自己的女婿夏金吾死在了戰鬥中,他的副統軍戀沒索孛堇亦死在宋軍刀下。
不過,他方纔說那番話是何意思?
略一思索,我已經明白過來。怪不得兀朮不擔心岳飛會一直追着他來汴京,因爲他恐怕早料到,趙構會在這個節骨眼急召岳飛班師還朝。
說不定宋庭裡有人,揹着岳飛在和兀朮暗中來往?是誰?秦檜嗎?
不如說是趙構自己好了。
我直接說出了心中所想,兀朮面露驚訝,隨即老實回道:“不瞞你說,趙構早在七月十七便派人來信了。”我問:“趙構說什麼?”兀朮頓了頓,道:“若我收兵,他便下旨急令岳飛回朝。”
我盯着他問:“不止這些吧,你沒有說完。”兀朮一笑,自顧喝了一口酒,“歌兒真聰明。”
烏祿看我一眼,試問道:“那趙構,不會是和四叔說——要把河南、陝西二地還給我們吧。”
我咳了一聲,糾正道:“什麼還給你們,陝西、河南是你們的嗎?”烏祿一怔,旋即閉口不言,等着兀朮發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