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然看着錢多多的雙手發愣,錢多多沉浸在悲傷上,越摟越緊,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和牧然有多親密。她整個上身幾乎全貼在牧然的後背上,眼淚把牧然的後背打溼了一大片。
隨着錢多多越摟越緊,牧然的身體就越來越挺直,僵硬。這麼冷的天他鬢邊竟都滲出了薄汗,
他好幾次想拉開錢多多的手,可是,手都還未觸到錢多多的手他就又放棄了。
錢多多一直嗚嗚哭着,好一會兒聲音才小下去。她哭着哭着,漸漸地就睡着了。她的手不自覺鬆開,只是就鬆開一手,另一手仍圈着。牧然再次低頭看去,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嫌棄,但是他還是沒動,繼續等着。
又過了一會兒,錢多多的另一手終於緩緩地從牧然腰上滑落下來,落在榻上,人也從他後背滑落在一旁。牧然轉頭看去,確定她睡沉了,他才起身下榻。
牧然腳一着地,立馬又縮回了。他的腳和腿全都麻了,他剛剛居然沒有發現?難不成是太緊張了?他又要踩地,可是腳實在太麻了,讓他連站都站不穩,更不用說是走了。
牧然蹙起眉頭,莫名煩躁起來。他只能繼續坐着,伸直雙腿,等着。
這時候,大白進來了。
見着牧然坐在小主人的榻上,大白愣住了。 牧然見狀,連忙解釋,“我腿麻了。”
大白聽不懂人話,一臉茫然。
牧然正要用獸語同大白解釋,卻突然停住。他別開頭去,恢復了一貫的冷淡,不理睬大白了。清者自清,他需要跟一頭獸解釋?
大白本就覺得牧然很奇怪了,見狀就更加理解不了了。它只覺得有些小委屈,它也不敢出聲,小心翼翼走去。瞧見小主子睡着了,它便在一旁尋了個位置趴下來,守着。
牧然的雙腿恢復了一些後,他立馬下榻要離開。然而,他剛到房門口,錢多多就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
醒了?
牧然急急回頭看去,一旁的大白也立馬起身來,跑到榻前。只見錢多多並沒有醒。她閉着眼睛,一邊嗚嗚大哭,一邊揮着雙手。她做惡夢了。
牧然朝大白看去,大白也朝他看過來。牧然想讓大白過去安撫,大白明顯在等牧然去安慰。一人一獸對視着,錢多多哭得更大聲了,不僅揮手,還踹叫,“爹爹!不要!爹爹……嗚嗚……不要離開我們,嗚嗚……我不要金子了,多少金子我都不要了,我就只要爹爹。不要離開我……”
大白聽不懂錢多多在說什麼,但是也猜得出來她想爹爹了。大白委屈地朝牧然嗚咽了一聲,遂轉身去舔錢多多的手,希望能叫醒她。然而,大白這麼一舔,非但沒有叫醒錢多多,反倒讓錢多多更失控。
“走開!走開!不要救我,你救我爹爹!你快就我爹爹……嗚嗚”
“是我害了爹爹!是我沒用!要是沒有我,爹爹就能得救了,都是我的錯……是我是我……嗚嗚……”
牧然這才意識到錢多多不僅僅悲傷,而且還自責,一直覺得自己搶了爹爹獲救的機會。這幾日她一句都沒有說,可心裡頭該有多難受呀?
“怎麼這麼傻!”
牧然輕嘆了一聲,還是走了過去。他剛碰到錢多多的手要叫醒她,錢多多就立馬打開,反應更加激烈,“不要!救我爹爹快!我求求你了,救我爹爹!你們快走!快走!不要管我,救我爹爹……嗚嗚,牧然你救救我爹爹吧!你救救我爹爹吧……”
牧然的手僵着,他猶豫了片刻終是心軟。他靜默地在一旁坐下,取出了七律牧笛,輕輕吹起來。
七律牧笛不同於一般的牧笛,吹出的聲音格外的空靈猶如天籟之音,空靈中卻帶着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溫柔。牧然吹的並非安撫靈獸的曲子,而是他幾年前自創的曲子《忘》,這曲子的曲調舒緩優雅,將七律牧笛溫柔的音色發揮得淋漓盡致,令人聽着聽着就好似感受到了春日的和風冬日裡的暖陽,無論是哀傷還是煩躁的心都能漸漸沉靜下來,忘記一切。
錢多多漸漸地放下了雙手不動了。她抽泣了幾聲後便安靜下來,繼續沉睡。大白早就趴回地上去,表情變得十分祥和,眼睛微闔,似乎隨時都會睡過去。
牧然的視線一直落在錢多多身上,見錢多多安靜了,他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吹,將整首曲子吹完,才放下七律牧笛。
他看似平靜,可是,緊握着七律牧笛的手卻出賣了他的內心。他把錢多多和大白都哄平靜了,卻勾起了自己心中的噩夢!他從未對任何人吹過《忘》,他每次吹這首曲子都是吹自己聽,安撫自己的。他已經一年多沒有吹過這首曲子了。
哪怕他極力控制着,可在逐雲宮裡的那一幕幕噩夢般的畫面還是不受控制地涌現出他的腦海!他終是忍不住了,轉身跑了出去。半醒半醒的大白立馬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它十分茫然,回頭看了下錢多多,確定錢多多沒醒,它便追了出去。
牧然一口氣跑出了凌家大宅,速度快得大白都追不上他。他坐在一顆參天而上的大樹上,他望着前方那片火海,眸中也燃燒起熊熊的怒火。
滅族之仇,凌辱之仇,他一定要報!
逐雲宮主聽信同年輕男子交合可以保容貌永駐,所以在逐雲宮裡養了一批男弟子。而他這些年來,沒少被逐雲宮主騷擾,若非他以死相威脅,根本保全不了自己。
即便牧然不願意去想,可是,那恥辱的一幕幕還是不斷地浮出腦後,讓他又噁心又憤懣!突然,他一拳頭狠狠砸在樹幹上,將樹幹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牧然就這樣在樹上一直坐着。直到天亮了,陽光照射在他臉上,他才緩過神來。他將一直緊握在手裡的七律牧笛收好,跳落在地上。他捋了一把臉,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淡,雙眸死寂空洞,彷彿昨夜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錢多多也醒來了,坐在榻上發呆。她並不記得牧然的笛聲,只記得自己抱着牧然哭。她朝守在一旁的大白看去,問道,“那個眼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