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到,怪人這會兒的脾氣,不僅僅是由於我們都對取腦狂魔看不順眼,還因爲他在南海的履歷中又牽扯到了鼕鼕這個傢伙。
雖然已經明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了,可我們多少還是對他有感情、對他抱着那麼一絲絲的希望,希望他是被某個無法言說的事情脅迫,纔不得不效忠於黃雀的。怪人與他在海蟹島上相遇的時候,心裡一定是在疑惑之中又私自存了些僥倖,從表面上看來,鼕鼕就像個無辜的受害人,那時的他都被捆綁住手腳,用來當作人魚的誘餌了啊!怪人認爲他的性命比他的派別更重要,在那兒解救了他之後,心裡還總是替冬爺存了些掛念的。
可我們剛剛知曉,取腦狂魔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跟他聯繫上了,鼕鼕是黃雀,真的真的已經成爲了板上釘釘的事實,我們似乎又被他精湛的演技擺了一道,這怎麼能不讓人惱怒呢?
“別爲難我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現在進沒進龍洞!”
取腦狂魔避開怪人的目光,緩緩搖了搖頭:“黃雀跟錦夜的作風大相徑庭,黃雀跟黃雀之間也存在着對立,現在的情況變得複雜了,我壓根兒聯繫不上他的。”
“我不管,你看見過那麼多人的大腦,你的大腦應該也很好用,現在就用你的腦子給我想辦法!”
“我的辦法,就是全靠自己,別妄想着外面的人能摸到這麼個偏僻的地方來,用盡一切可以用到的物資吧……”
我往回拉了拉怪人的手,看着取腦狂魔的神色,的確是沒有什麼可隱瞞我們的了,我從進入了這裡以後,耳根處就一直像冬爺一樣貼着那枚鈕釦狀的通訊器呢,別說通過它聽到隊友或者伍書喜的聲音了,就是連信號雜音也難以捕捉,這兒的珊瑚礁似乎帶有了天然的訊號隔離的功效,取腦狂魔就算是知道鼕鼕的頻道是什麼,也真的沒法兒跟他聯繫。
“我們的物資早已用盡了,能用的只有你的半瓶氧,還有什麼可嘗試的……”
“如果我一開始就守着那點兒家底,半罐氧也不會剩餘的。”
怪人愣了愣,對取腦狂魔的態度馬上收斂了一些,我也突然想起,這個洞穴之中原本是充滿了致命的一氧化二氮,取腦狂魔弄到了一條小鯨鯊的屍體吸引來了海蛇藤,這纔給了他自己、以及我們三個的活命機會!
帶來的物資是有限的,如果我們還需要消耗,就要使用這裡的資源,來創造能爲我們所用的東西!
“我們可不可以帶走海蛇藤?”我突發奇想的問道,“鯨鯊的屍體還在水裡泡着,用這些肉可不可以轉移海蛇藤的注意,把它怎麼引進洞中,再怎麼引出去?”
“別開玩笑了,海蛇藤又不是養金魚的注氧機,總不能把它含在嘴裡游出去……”
“除非你能弄來個密封的大罩子,把鯨鯊和自己都包在裡面,才能保證氧氣是始終跟着你走,不會散進海洋裡。”取腦狂魔疲倦的嗤笑一聲,“海壁以後的洞穴就像是一整座山脈上的山洞,這裡這麼大,我估計在看不見的地方還能發現點其他有趣的東西,只不過,我還沒來得及走的更遠罷了。”
林醫生突然詐屍似的從一邊站了起來,幾步走到沿岸邊,又筆直走下了水裡!我還以爲他是哪點兒想不開了呢,誰知道人家自有分寸,他在水裡停頓了一小會兒,然後返回岸邊,手裡在身後拖拉着一塊挺沉重的東西甩了上來。我一看——
鯨鯊的屍骨?
“餓了?”
怪人上前拉了他一把。
“不是,我在想,我們手裡沒有密封的罩子,還有另外一個辦法能讓氧氣跟着我們移動,只要帶走所有的屍體就好了。”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畢竟這個洞穴就是一個足夠大的氧氣罩,咱們離不開水邊是因爲海蛇藤依賴着鯨鯊的屍體,它製造出來的氧氣還不足以將整個洞穴內的笑氣替換掉。既然水路是無論如何都走不通的,那要想看看洞穴內有沒有其他路子,咱們就要把氧氣往更深的地方引導,試試把海蛇藤從水裡帶出來!我記起來,原先在龍洞二層那個小湖邊兒的時候,我和馬院長都見到過海蛇藤從水裡出來,爬上過裸露在外的珊瑚岩石上,它是可以脫離水源的!”
這麼一說,毫無頭緒的怪人就突然鼓足了幹勁兒來,他一趟一趟的來回跑着,將水裡那些堵住了洞口的脆生生和軟綿綿撈起,也無論那是鯨鯊的哪些部位了,統統抱到了岸上去,鋪得地面上一片粉嫩的紅色!
據取腦狂魔所說,他當時走投無路之際遇到了倚在海壁之後的這隻小鯨鯊,還以爲分分鐘就要被吃掉了,可好運的是,也不知道它是哪裡受了傷、還是生了某種疾病,總之這鯨鯊一副垂死掙扎的模樣,取腦狂魔沒使多大的力氣就把刀子插進了它的身體,只不過將它肢解成及幾個大塊、引着海蛇藤推送到洞穴中花費了點功夫。
這隻鯨鯊年齡不大,從它的魚鰭來看,完整的身軀大約有四米長,雖然取腦狂魔只推進來成功吸引了海蛇藤的一部分屍體,但要把這一部分屍骨全撈出去也是個不小的工程,我感到奇怪的是,取腦狂魔比我們到達這裡的時間提前不了多久,那個時候的鯨鯊纔剛剛斷氣,而海蛇藤喜歡的也是新鮮的屍體。我殺過魚也紅燒過魚,我知道新鮮魚肉和指尖接觸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緊實的觸感,可這隻鯨鯊外皮的肉還很正常,翻出來的那種粉嫩的肉紅怎麼變得軟綿綿的,像是泡了許久的爛肉一般呢?
再說了,魚刺魚骨裡面也含有鈣質,怎麼能這麼快就像枯枝一般一踩就折斷了?我隱約覺得這隻鯨鯊的死亡跟它的身體狀況有關,它好像是在一段時間以前,就從內部開始腐爛了啊……
“這骨頭不對,魚類哪有這種形狀的骨頭,這是人的腳骨。”
林醫生從我側邊冒出水面,手裡握着一個白花花的東西,對着手電光仔細看了看說道。
我身上的雞皮疙瘩正在一顆一顆的豎立起來,突然之間,又覺得手背上有些刺撓,低頭一看,水裡有一片發黃的東西貼在了我的手邊兒,向上一拽,另外的部分是融進了又粉又軟的魚肉當中的。
林醫生歪過頭幫我用手電筒照射了一下,我心裡一個咯噔——那是一塊布料吧?刺到了我手背的那個東西,是布料上的一腳魔力貼啊!
怪人幫我把手下的那塊奇怪屍骨擡上岸,的確沒錯,那是一塊縫上了魔力貼的布料,而剛剛林醫生說脆弱的骨頭有些是屬於人類的,那麼是不是這隻鯨鯊在生前把他吞進了肚子呢?!
大家都在這汪水源中浸泡折騰了許久,此時再覺得噁心已經來不及了。我緊閉着牙關壓制住胃部的不適,看着林醫生一點一點的向外拉扯着那塊布料——被吃下去的那個人根本看不出來是誰,他不僅僅是先於鯨鯊就開始了腐爛,而且也已經經歷了鯨鯊胃部消化液的一番洗禮,融成了一團軟綿綿的奇怪東西。
也許是他已經死去了多時,被困在海壁之後飢不擇食的鯨鯊纔會去吃食他腐爛的屍體,從而生了一場大病!仔細的翻弄一番,這個死人的身上還帶着不少亂七八糟難以消化的東西一起進入了鯨鯊的腹腔,現在它們都纏在一團粉紅色之中,與人的腐肉、與魚的腐肉難捨難分,取腦狂魔當時只是情急之下切開了鯨鯊的身體推進來而已,現在見到裡面還藏着別的內容也是瞪大了眼睛湊到跟前:
“它居然吃掉了另一個困死在鮫城角落裡的人類?”
怪人用匕首一點一點切割了半天,從一塊鼓鼓的像是囊腫一樣的肉包裡,取出了一個反射着銀光的盒子來!我心說這條可憐的鯨鯊胃裡存着這麼些排不掉吐不出的東西,死前一定是難受的很吧……
金屬盒子四周的肉質都開始發黑了,仔細的把上面的殘渣剝掉,我的眼睛立馬亮堂了起來——
這隻盒子顯然是個藏寶盒,通體是鎏金的,蓋子上鑲嵌着七八枚彩色寶石,精巧的搭扣分四角密閉着縫隙,這東西怎麼看都價值不菲啊!
“被消化掉的這個朋友怎麼這麼有錢?”怪人放下盒子,又從旁邊分割出來一捧亂七八糟的金絲線團來,其中還夾雜着幾枚銅幣,似乎原先這些銅幣是存放在一隻錦袋中,又被胃液侵蝕了。
我搖了搖頭說道:“奇了怪了,誰會帶這些值錢的東西來南海啊……而且我不明白的是,這塊布料上縫着魔力貼,別管多大年紀,他也一定是個‘現代人’吧,怎麼身上值錢的東西還都是挺古樸的物件?”
林醫生琢磨了一會兒那個藏寶盒,幸好是沒上什麼奇形怪狀的鎖具,即使沒有耗子,林醫生同時按下了四個角的搭扣,也是將寶盒開啓了——拿掉蓋子,倒是沒有污水流出來,看來密封的工藝做的蠻不錯的,裡面還藏着一個獨立的夾層,夾層的四周是被鏤空的金屬片分割成了若干小格子,看樣子這是一個有錢人家女兒的首飾盒!
只不過徒有寶盒的外表華麗,裡面是一件首飾也不剩了,唯一一個可能是銀質的物件,居然是一隻有點像皮帶扣的薄薄的牌子,上面原本是由鋼印烙上了一些文字的,可是我眯着眼睛只看清楚前兩個字是數字“1”和“9”,這顯然是在表示着時間吧?19xx年發生過什麼事情被刻在了銀牌上了。
取腦狂魔沒了耐心,他學着林醫生按下搭扣的樣子,把那個獨立夾層的蓋子也取了下來——出人意料,裡頭滿滿的液體都晃晃悠悠的灑了出來,然後在液體之中可以看到一截白管子!
取腦狂魔用手術鑷子把那東西夾了出來,將裡面灌入的液體甩了甩,又用水涮洗乾淨之後,我才感覺那材質似乎是一顆長長的狗牙活着其他什麼動物的牙齒,只不過一頭微微卷起,中間有些鏤空,還嵌入了一粒綠豆大小的、能來回晃動的珠子!
“這又是什麼玩意?”我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小心翼翼的說道,“是不是有點像體育課老師吹的哨子?”
“哨子?”
怪人避着我們的手電光,躲在陰影裡搭話道:“吹一下試試不就知道了?”
取腦狂魔倒是潑辣的很,海水沖洗了以後也不嫌髒,把那東西含在嘴裡真的吹了起來——
乍一聽什麼聲音也沒有響起,可是就當我的耳朵放棄去捕捉哨音的時候,我又聽到了似乎從黑暗的洞穴深處傳來的,像是一個人低沉呢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