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置在鼎中的物品叫做“祭品”,那麼放置在鼎中的人,是不是就該叫做“人祭”?
我們對於這個“人祭”一詞,早已不陌生了。想着那串龍船花,我努力的尋找着從那兒所能夠延伸出去的線索:
同樣擁有着龍船花血玉的女丑之屍,也是一個被犧牲的人祭。
事實上,在古時,巫女雖然是一個爲神服務的職業,但社會地位通常是極其卑微的,幾千年前被當做祭品而殺死的巫女可以說數不勝數。
只不過女丑之屍是個特例,她被崑崙山脈中的什麼秘術復活了,不然的話,我們看到的她,興許跟九州方鼎中的那個女人一樣,只剩下了一具枯骨和鮮豔欲滴的龍船花而已。
那麼如果按照這個思維倒推回去,就意味着,被項羽放置在霸王寶藏裡的那個人祭,也是一個巫女了!
這種“巫女”,代表了一種很奇特的薩滿教文化,我雖然對這個宗教沒太多瞭解,但總覺得我們所看到的這些人,已經脫離了正統的薩滿,就好像被另一種文化半途摻和進來,改造了一番似的。
仔細想想,崑崙的這一支巫女,和我們在北極見到的巫婆、身上寄生着蝴蝶的勞工他們,其實如出一轍。這兩邊的宗教文化,都是在薩滿的基礎上,或多或少改變了些什麼,而那些改變,顯然是東王公的文化造就的。
薩滿巫術,從古至今都是在邊遠地區盛行,在我們的印象裡,巫女的活動範圍也只應該存在於北極啦崑崙啦這些陰寒而偏僻的地方。可霸王寶藏所在的位置,卻是正兒八經的平原地區,先不說現在的徐州城發展如何,就是在過去的千百年中,那兒也是個交通要道繁盛之地啊,項羽他從哪兒找到這麼個稀罕巫女帶進鼎裡關着?
眼前的熊皮巫女半閉着眼睛,也不知道睡着了還是再神遊天外,她雖然說話動作都超接地氣兒,但她的口音一聽就知道沒在中原地區生活過,大約是在新疆地區度過了她之前的那段時光,她的媽媽是喀木,爸爸周兆豐應當是個身處新疆的漢人。
我沒忍心搖醒她,問問她們這行有沒有可能前往內地,但我忽然想起來,禹山神陵下的通天塔上,也記載着好多和北極冰山那邊相似的文字,說不定以前真的有什麼文化交流之類的活動,使得邊緣地帶的巫女走進了內陸宣傳東王公的文化嗎?
對了,霸王寶藏裡可是堆放着十二金人的!
大腦在飛速轉動間,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崑崙山脈的夜晚再次來臨。朝聞道依舊一動不動的躺着,我總覺得他該餓了,他該趕緊爬起來翻箱倒櫃的找吃的纔對,可左等右等,等到隊裡的男人們全都架不住溫暖的火光睡着了,他還是不願意醒來。
以往我睡在他的身邊,都像吃了定心丸一樣踏實,現在這顆定心丸自己卻倒下了!我翻來覆去的磨蹭了好久,還是無法入睡。
我覺得很心疼,不僅僅是因爲他現在這樣一副虛弱的樣子,我絞盡了腦汁的想幫他把一團亂麻的身世整理出來,可算來算去,還是糾結於那些巫女,他到底是怎麼來的,如果得不到更直接的線索,要找出真相實在太難了!
該不會他是哪個同樣擁有龍船花的巫女,在遊歷各地的時候,跑到怪人師傅所在的村莊生下的孩子?
但那隻眼睛又是怎麼回事呢,爲什麼那種奇異的重瞳,會和女丑之屍生得一樣?
“咯吱——”
萬籟俱寂間,我隱約聽到了什麼東西踩在冰雪上的聲音。
“咯吱——”
千真萬確,近了!
我和聽覺最敏銳的耗子哥同時坐起身來,死死的盯着另外一邊打開的門——
斷冰崖底下的夜晚跟雪山之上的夜晚不同,這兒沒有狂妄的大風,我們聽到的動靜不可能是幻覺,也不可能是風把其他地方的聲響吹了過來。而是某個有腳的東西走向了這個廢棄的軍事基地……更近了,它……
它走進了門裡!
耗子哥慌忙的去摸刀,熊皮巫女渾身一個激靈,一把抽出燃燒着的一根木條,朝那邊猛地扔了出去!
木條旋轉着砸中了張開的綠皮櫃門,掉到了地上,藉着那短暫的火光,我們驚訝的窺見到了一個人形的輪廓!
有人回來了?!
櫃門發出的聲響驚醒了所有人,大家條件反射的就攥緊了刀和槍。而門口那個人走路的姿勢非常非常的奇怪,好像是個瘸子,又好像在倒着走……
我心裡生出一股恐懼和厭煩夾雜在一起的怪異感受,我扭過頭去,忽然的不想看他了。
“媽的,這是什麼啊!”
小王爺啞着嗓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我聽着就知道來者不善,而且,他不是一個正常人。
硬着頭皮把臉轉過去,儘管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我還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渾身僵硬,緩和了十來秒鐘思維才重新回到大腦裡——
那個“人”,似乎很想靠近我們,但是又避諱着什麼,本來就瘸的雙腳反覆踟躕着不敢走過來。他的身體這麼遠遠的看着就已經畸形的嚴重了,而當冬爺把手電照過去以後,我覺得我的頭皮整個兒就麻了起來:
光芒中,他的皮膚上千溝萬壑,不僅顯露出大片的暗斑,還布着幾條針線縫合的痕跡——這同當初我看到的青衣女皮膚上的針線極爲類似!
這個“人”的確是瘸的,他的兩條腿長度根本就不一樣啊,而且我都能夠明顯的看出來,這披着針線痕跡的兩條腿,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身上長出來的!
他的身上掛着幾塊破破爛爛、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清洗過的布料,但凡沒有被布料遮蓋住的地方,都能夠看得出他的皮膚狀況非常的糟糕,不光是針線縫合的痕跡,還有些深色的皺褶,那應當是某些大面積的創傷造成的疤痕增生。
如果要去形容的話,這個傢伙,看起來是人,但他是個拼接人。
他不是那種單單的把頭部拼接上怪獸的軀體而已,他的頭顱之下,接着的應該不是他自己的身子。身子部分看樣子也不屬於單獨的某一個人,那身子是由多個屍塊拼接起來,用針線縫合在一起,如此組成的。
不僅僅是我,就算是冬爺這樣的漢子,看着拼接人的模樣,也會從心裡感到非常的難受和厭煩,他把手電的光束移開,深呼吸了幾口,平穩着複雜的心情。
他沒有過來襲擊我們。
雖然他作爲一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但事實上他沒有展現出什麼攻擊的意圖來,好半天他都沒有動,直到巫女扔出的那根木條熄滅在了地上,他才終於往前挪了幾步,然後靠着一根三角支架的柱子站着,再次陷入了一動不動的狀態。
我忽然反映過來,好像我們這些人才是所謂的“不速之客”,這兒一直是他的避難所嗎?
想着他的樣子,雖然很難讓人接受,但也不那麼讓人擔心了,他首先是沒有表現出什麼攻擊性,然後,這麼看過去,他如此一副軀體,走路都是瘸的,身上被拼的亂七八糟感覺也沒什麼力氣,也就是說,他打起架來,可能還不如我利索!
熊皮巫女沒害怕那樣一副皮囊,走過去近距離的看着他,我突然想到,青衣女身上也有針線痕跡,可她的身軀不是動物,該不會她那件衣服的下面,遮蓋着的也是同樣的拼接軀體?!
可她的神智是清醒的,而且還是女鬼的頭領,我們眼前的這個傢伙,怎麼就像一具木偶一般?
我注意到,他沒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