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皇忽覺氣息微微一滯.他狂躁的思緒頓時平伏下來.
舉袖拭去滿臉的血淚.他靠在神廟大門前.伸手輕撫着心窩.反饋到掌心的悸動極是輕微.他凜然一驚.這孩子纔剛剛萌芽.便脫離了母腹.不消說是極爲虛弱的.剛纔我在姬芮山脈上空掠過.那炙熱的烈火可有烤壞了他.
冥皇額上滲出一滴滴冷汗.一時只覺腳步虛浮.心跳加速.
“帝尊......帝尊.你怎麼啦.”
留守神廟的憂思老人快步奔出.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帝尊.
冥皇長長吸了一口氣.閉目調理着紊亂的內息.憂思擔憂地望着主上.主上的臉色青白憔悴.這是他從未見過的.
盞茶時分後.冥皇睜開眼眸.向憂思擺擺手.走入神廟內.
憂思緊跟在他後面.低聲道:“今早合興等人急衝衝趕來.敲擊警皇神鍾.老奴想阻攔.奈何那羣莽夫不聽勸告.執意蠻幹.這是憂思的錯.請帝尊責罰.”
冥皇徑直向聖壇走去.道:“我知道.他們也是憂心姬芮山脈的變故.方出此下策.你無需自責.此事如實記錄在史冊上便是了.”
憂思垂首道:“是.”
火莽聖祖的雕像一如往昔靜坐在聖壇上.他眸內光華灼灼.眺望着神廟外高遠的蒼穹.冥皇沉默地跪在聖壇前.仰首看着火莽聖祖沉靜睿智的臉容.感受着遠古流轉下來的威嚴和教誨.
今日之禍......他務必給整個幽冥皇族一個交待.
“聖祖你當年爲了金鈴兒.半百年華方始娶妻生兒.就連這尊由你親手雕刻而成的坐像.眸內也是隱晦着淡淡的惆悵.可見你心中的憾意至死猶存.明琛不孝.今日爲情給幽冥招來禍端.但明琛承諾.此禍事定會在我這一世終結.不會延綿至後世.姬芮山脈一帶化爲飛灰.是明琛疏忽所致.明琛應領責罰.”
他轉首對站在身後的憂思道:“在史冊上記下-----帝疏於職責.致異域有機可乘.射入冷箭.折斷山體.致姬芮山脈一帶地陷.烈焰騰空.”
憂思臉色微微一變.握着筆的手一鬆.青玉神筆噹的一聲落在地上.
“帝尊.此爲意外.天災人禍.誰能預見.帝尊無需自責.”
冥皇臉色一凜.沉聲道:“意外也好.人禍也好.無論如何.我難辭其咎.如實記下吧.”
憂思戰戰兢兢地在帝皇本紀上記錄下冥皇的原話.這可是要流傳千秋萬代.供後世檢閱的史載.一旦墨染.便無法更改.
冥皇沉默地聽着憂思簌簌將字寫完.他恭恭敬敬地向聖祖磕着頭.低聲道:“但明琛今生不悔.我雖未正式大婚.可媚兒已是我事實上的妻子.我曾攜她一道.跪在聖壇前覲見聖祖.如今她遭遇不測.魂魄渺渺.長眠雪山.明琛求懇聖祖垂憐.保佑我倆的孩兒順利降生.還我夫妻團聚.”
他匍匐在地上.靜默在肅穆的神廟內.幽思數度欲上前將主上攙起.可一走近冥皇身邊.便即被他的護體罡氣彈開.
憂思唯有也匍匐在地上.陪着主上一起默禱.
他心內納悶.和東源他們一樣.憂思也是黑甲武士出身.可他終生的職責是守候在神廟內.不像東源他們.不時輪調到下屆巡視.這幾天心如靜水的老者也覺察到地域出大事了.可圍着通天神柱一轉.他便安下心來.這地陷雖有點小麻煩.但以帝尊之能.修復起來也不過是三兩月的事.那片斷崖.據史冊所載.是聖祖當年刻意圈禁起來的.常年陰風凜冽.生靈們都不喜到哪裡棲息.那一帶就算山崩了.海乾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推倒重來.對某些古老的區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聖祖當年不是有遺訓留下.上界中人.切勿干預下界的自然進化歷程.興衰自有循環.橫加插手只會逆天而爲.對區域的進化沒有任何的好處麼.
憂思正垂眸神遊猜度.忽聽得帝尊沙啞的聲音響起:“憂思.過來.”
憂思連忙走前兩步.躬身道:“帝尊有何吩咐.”
冥皇直起身子.眸光深沉地望着聖祖的雕像.沉聲道:“關了廟門.拉開帷幔.”
憂思愣了愣.但還是依言掩上神廟厚重的青玉大門.轉身拉起聖壇後的青色帷幔.他心內雖有疑竇.但他性子素來沉穩.這幾天事兒是有點雜亂.但帝尊睿智.自會分清輕重.妥善處理好的.
冥皇一撩衣袍站起.緩步走入青色帷幔內.憂思立刻放下幔帳.挺直腰板守在外面.
掩上大門的幽冥神廟.驟變幽深漆黑.隱於青玉牆壁內的燭火受到感應.亮了起來.逶迤在地的帷幔格擋着內外兩方奇異的空間.整個神廟靜謐得令人心生畏懼.
憂思眸內滿是憂慮.帝尊走入帷幔內所爲何事.
今早的發生的那一幕正在腦海中徐徐而過-----
晨曦柔柔灑落在神廟前的平臺上.憂思給聖祖奉上一炷清香後.拿着掃帚在清掃平臺上的落葉.合興等人腳步帶風跑來.二話不說便躍上廟前百丈高的鐘樓.扯過銅杵猛烈撞擊着青銅古鐘.幽思嚇了一大跳.扔下掃帚.跳上鐘樓.拽住他的手.厲聲道:“合興.你瘋了.警皇神鍾已經安靜了三萬二千年.你們今天爲何貿然敲擊.”
心急火燎的合興甩開他的手.罵了一句:“老糊塗.你一生都待在神廟裡.又怎知外面的風雲變幻.帝尊這年來被異域妖女惑心.爲了此女.先是封了蛇洞.把黑蛇全都引入端倪山谷.爲幽冥日後的安寧留下隱患.爾後更不惜違拗天地永不相交的盟約.數度進入異域.這次的地陷之禍.完全就是那個妖女招惹來的.現在姬芮山脈那片區域岌岌可危.帝尊卻不知去向.我們身爲老臣.能坐視不管麼.”
憂思皺着眉.對身旁的下壑道:“異域妖女.是否就是不久前帝尊帶入神廟參拜聖祖的女子.”
下壑連連搓手嘆氣.拉過憂思.躍下鐘樓.壓低聲音道:“正是那位姑娘.初時我們見那位姑娘容顏秀麗.舉止文雅.還暗暗代帝尊歡喜着.帝尊當日言道百日後要和此女正式成親.我們大夥不是正在爲帝尊大婚忙碌着麼.”
憂思笑道:“這我早知道了.帝尊挑的黃道吉日就是五月十九.我已經在史冊上記載下來了.”
下壑一跺腳.道:“本來是天大的喜事.可誰知此女身份特殊.竟是異域君皇之妻.前幾天人家來尋晦氣.射入一支妖孽無比的黑箭.折斷了姬芮山脈.引發地陷.那女子心感不安.便順着那條密道迴歸天域了.帝尊心裡不甘.放下正在噴發熔岩的裂縫不顧.跑去異域追尋那個女子.這是本未倒置啊.如今帝尊不知去向.我們生怕那裂縫繼續擴大.影響周邊地貌.不得不出此下策.哎.”
憂思大嘴咧開半晌.驚駭至極.帝尊爲人一向穩重.怎會行此不智之事.他臉色一端.凝神思索起來.
憂思忽而揪住下壑的衣領.把他提到鐘樓上.對着圍站在合興身邊的諸位元老道:“住手.住手.你們有沒有想過.若這位姑娘是異域君皇之妻.又怎能和帝尊行燕好之舉.你們一羣老糊塗哪.數月前我們一衆人等都在廟前看到了霞彩萬道.祥雲凝聚.這是帝后相諧的吉兆.若那位姑娘不是冰清玉潔的女子.又怎可揉合帝尊的血開啓那迷夢之境.”
鐘樓上諸位元老面面相覷.下壑拍拍額頭.支吾道:“這個......這個”
憂思哼了一聲.道:“我們雖是先帝委任的輔政老臣.可帝尊承繼帝位已經八年.帝皇之威日隆.這幾年發生在域內的大小事務.帝尊俱瞭然於胸.全都處理的妥妥帖帖.何需我們這羣老傢伙插手.況且帝尊內宮之事.外臣最好莫要干預.諸位.有史爲鑑.慎之慎之.”
青銅古鐘的雄壯激越的聲音穿越神廟前的厚厚雲團.發散在蒼茫的幽冥內.合興喘着粗氣躍下鐘樓.走入神廟內.匍匐在聖壇前.連聲告罪.
待鐘聲停歇.他撐着蒲團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面無表情言道:“這主意是我出的.以後帝尊要怪罪.合興會承擔.就算被帝尊扔進冥海中.合興也心甘情願.憂思老弟.你不在現場.沒有感同身受.姬芮山脈那片延綿萬里的疆土.怕且是保不住了.那個異域女子長相妖媚.留在帝尊身邊只會惑亂君心.我們是先皇的欽點的輔政老臣.遇上這等大事.不能任憑帝尊胡來啊.”
憂思一邊聽一邊搖頭.他大聲反駁着:“合興.你怎知帝尊心中不分輕重呢.帝尊自幼秉受祖宗家法教導.歷經九九八十一劫方登帝位.這些年來你可曾見他對哪個女子動過情.那女子既能令帝尊傾心.當有她的過人之處.擇後爲皇族大事.也是家務事.帝尊怎會不慎.此事曲折原委.我等俱都不知.還是安守本分.莫要給帝尊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