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李洹說,“不是我,自然也不會是我手底下的人。你信不信,我都只是這樣說。”
聲音冷清,帶着幾分偏執。
我這樣說了,也只會這樣說,信不信,那是你的事情。
解釋的話說得這麼高傲。
寧綰想,真是想不到,李洹也是個固執又傲嬌的人啊。
她挺了挺脊背,轉過身子,說,“能傍上王爺這棵大樹,說句實在話,我也算是得了莫大的好處。既然王爺有心消除芥蒂,那麼,我這兒,自然不會扭扭捏捏說不好。”
信了?
寧綰相信他說的話了?
寧綰居然這麼輕易的就相信他說的話了?
是不是,其實在寧綰的心裡,也沒那麼討厭他?
李洹眼裡的歡喜大過驚訝。
他說,“好!”
聲音醇厚,像是陳年美酒,絲絲扣扣滴落人的心間。
那麼稚氣的樣子,讓寧綰想起了李延。
想起來洛城時候,那夜醉酒,李延也是這麼一副孩子氣的模樣。
想到李延,心便跟着柔軟起來了。
想着面前站的是李延的哥哥,寧綰的態度也柔軟了。
她笑了起來,轉頭看着李洹,也跟着說,“好。”
李洹看着寧綰的笑容看得晃了眼。
他想,幸虧他剛把事情問清楚就趕着過來解釋了,要是什麼也不說,兩人無法盡釋前嫌,他或許便看不見這樣的笑容了。
因爲從未靠得這樣近過,所以,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他是貪戀的,是貪戀每一分這樣溫柔的時刻的。
表面雲淡風輕,心裡卻像得了意料之外糖果的孩子,高興得有些不知所措。
“王爺休息吧。”寧綰放下藥瓶,就要往屋外走。
李洹問,“你是想打探寧婕的消息吧?”
寧綰眨巴眨巴眼睛。
她就知道,李洹長了雙能窺破人心事的眼睛,就沒什麼能瞞過李洹的。
寧婕還活着,她當然是不可能放過寧婕的。
不管背後操縱大局,想要殺了她的人是不是李洹,她都要做兩種假設,假設那人是李洹,假設那人不是李洹。
“我早就讓人去找了,只是一直沒有消息……”李洹抿脣說,“藏得嚴實,這也恰恰說明,寧婕有了更大的作用。”
寧綰無聲的笑了。
寧婕的作用越大,死得就會越慘。
所以,她要快些找到寧婕。
只有她的動作夠塊,寧婕纔會死在她的手上。
*
當日夜裡,朔風呼嘯。
皇宮,李延的寢宮裡,李延啪的砸碎了書桌上的硯臺。
他惡狠狠的盯着腳下跪着的兩人,看着黑色的墨汁在毯子上暈染開來。
咬牙道,“看個人都看不住,你們活着究竟是爲什麼的!”
明榮戰戰兢兢道,“主子,自從上回在成睿王府,咱們和明理明智打過之後,允王爺便讓人盯着咱們了。”
“盯着!”李延剋制住情緒,冷笑道,“盯着又怎麼了?他口口聲聲說是怕我犯錯,讓人來盯着我,這是第一天才發生的事嗎?”
“主子,這一回,王爺的態度真的不一樣了。”明華說,“王爺派過來的人不止一兩個,且都是身邊的心腹……”
“所以,爲了演戲給他看,爲了表明寧婕不在我的手上,你們就讓人有了可趁之機,真的讓寧婕逃離了手掌心!”
李延怒不可遏的踢翻書桌,看着書桌上的一應飾物滾落,雙眼變得通紅,像是隨時可能把人撕碎了吃掉的野獸。
“是不是!”李延一腳踹嚮明榮心口,怒問,“是不是你們都覺得他纔是你們的主子,是不是你們都覺得沒有了他我活不下去!”
“屬下不敢!”明華急忙磕頭,說道,“主子,屬下和明榮從未這樣想過。主子是屬下的主子,一輩子都是屬下的主子。”
那頭的明榮也掙扎着跪了起來,說,“主子永遠都是屬下的主子,屬下的主子只有一個,絕不會是他人!”
許是這句話讓李延滿意了。
滿意了,似乎也清醒了。
他走過去,伸手,親手把明榮明華扶了起來。
他說,“你們放心,我很快也能自立門戶了,我很快,就不必隱藏在黑暗之中,很快,就不會藏在別人的羽翼之下了。”
他咯咯的,捂嘴笑着,說,“他搶了寧婕又怎麼樣?我都不能套出來的話,他難道就能套出來嗎?就算他曉得了,什麼都曉得了,那又怎麼樣?寧綰喜歡我,寧綰喜歡的是我,喜歡的是我啊,只要我把寧綰握在了手裡,他,他們,誰能說一句不,誰敢說一句不!”
說到後面,李延的情緒愈發激動了,雙眼通紅,比之前還要嗜血殘忍了。
一瞬間,他就成了站在天下頂端,俯瞰芸芸衆生的王,他拂袖,說,
“這天下,願意給我也好,不願意給我也好,都是我的!待我成爲宣國的王,成爲宣國的天,成爲宣國的神祗。他們不開心,我便要殺了他們!他們不樂意,我便殺了他們!”
明榮和明華安靜的聽着。
這個時候,這種時候,他們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好好的聽着就好。
聽着李延說一些殘忍的話,聽李延說着心裡的話,只需要這樣就足夠了。
這樣的李延,他們見了無數回了,他們也知道,李延瘋狂一會兒,自然就好了。
李延是好了。
也是在一瞬間,恢復了平靜。
他從無數個硃紅的匣子裡取出一個保存得最好的,遞過去給明華。
說,“這是我最寶貝的東西了,連哥哥都不知道的存在。你拿去送給寧綰吧,你告訴她,我很好,我什麼都好,我哪裡都好!你就說,是我說的,讓她好好在允王府裡生活,不要惹哥哥不開心,她自己也不要不開心。”
李延說着話,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綻放開來,純潔而明朗。
他說,“你就說這些吧,她是個聰明的女子,她懂我的意思的。”
等到明榮和明華出去書房。
李延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門窗緊閉。
他蜷縮到書房一角,喃喃自語,“她是個聰明的女子,卻也是全天下最愚蠢的女子!但是無所謂,他們曉得真相又怎麼樣,誰也不會多說一個字的。”
半晌,又失落的自言自語,“要是,我能與她執手偕老,也許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