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官……”行到允王府門口,臨上臺階前,李洹忍不住開口問,“鄭瑞……”
只是提了鄭瑞的名字,但寧綰曉得李洹要問什麼。
爲什麼對鄭瑞會是那樣的態度?
是因爲想要氣他還是他們之間有什麼瓜葛?
寧綰給鄭瑞遞話是什麼意思?
單純的只是想誘鄭瑞上鉤,還是想要利用鄭瑞爲她做點兒什麼?
寧綰淡淡的笑了笑。
只是說,“我與鄭大公子並不熟悉,曾經見過幾次面罷了,只是因爲不喜歡鄭氏幾人,連帶着厭惡他罷了。王爺那麼聰明,我要做什麼,自然是知道的,這樣心知肚明的話,王爺不必拿了問我,反正王爺問與不問,都是那麼一回事。”
李洹被一噎。
這麼直白的把話說穿,比敷衍了事更讓人難受。
與其這樣平靜無波瀾的將他推到千里之外,他更寧願寧綰大吵大鬧,像從前那樣聲嘶力竭的吼着給他巴掌。
“王爺還有什麼想要說的嗎?”寧綰扭頭看着李洹,甜甜的笑着,“若是沒什麼說的了,我想回去朝顏小築睡覺了。”
言語間,很是配合的打了個哈欠。
寧綰說的是回朝顏小築,是回,而不是去。
寧綰的言外之意是,朝顏小築是她的住所,希望李洹不要去打擾。
若沒有如意公主的那番話,李洹想讓寧綰開心一點,說不準真就點頭了。
可現在,他不願意了。
寧綰能夠破罐子破摔,他爲何就不能?
不是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嗎?
就算他退讓了又如何?寧綰會良心發現的對他萌生丁點的感情嗎?
不退讓又能怎麼樣?反正這一步已經邁出去了,寧綰心裡對他已經有隔閡了,他再怎麼強取豪奪,最壞的結果就是寧綰不原諒他。
既然已經成了破罐子,摔了就摔了吧。
李洹不在意了。
他握着寧綰的手腕,大步邁上了臺階,而後步子越發大,一步步朝着朝顏小築走去。
寧綰一時吃驚,待反應過來,她已經被李洹拽着進去了允王府。
李洹腿本就長,加上步子邁得極大,寧綰只能是小跑着跟上。
“允王爺,有話直說。”寧綰用力拍打着李洹的手背。
李洹不爲所動,路上遇到許多奴婢,卻都是低垂了腦袋,一聲不敢吱。
李洹就這麼面色沉沉的將寧綰一路連拖帶拽帶回了房間,房門一關,將外邊的天地徹底隔絕開來。
咚的一聲們響,讓寧綰的心再一次出現裂痕。
不可否認,她害怕,害怕李洹一怒之下會強迫着她做那樣的事兒。
女子的力氣與男子的相比,懸殊實在太大,若李洹真動起手來,她如何能夠掙扎得過。
她知道李洹是手下留情了的,知道李洹對她已經足夠包容了,她知道,如果像從前那樣委曲求全,假裝自己過得很快樂,她的日子會好過太多,可她不願意,不願意再過回那樣的日子了。
她掙扎着要甩開李洹的手,這一回李洹卻是鐵了心似的就是不願意鬆開。
“怎麼?”寧綰冷冷的笑了起來,“允王爺這是不當溫文儒雅的君子了?是不是打算將這朝顏小築打造成牢籠,將我關一輩子?是要讓我變成金絲雀兒嗎?”
問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寧綰倔強的看向李洹,倔強的眼神中又帶着悲涼,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這讓李洹滿腹的重話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能夠察覺到她的不安。
他也知道,若愛她,應該放開她的手,讓她自由自在。
道理他都懂。
她的心思他都懂。
可他捨不得放開,尤其是在靠近了她,和她共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之後,他發覺他真的做不到了。
“思官……”李洹將寧綰擁在了懷中,一手撫摸着寧綰的頭髮,哽咽着道,“我知道我昨天晚上失了方寸……我是不是弄疼你了?你不要生氣,往後我不這樣了好嗎?你乖乖的,乖乖的待在我身邊,不要想着離開,只要你不要想着離開,所有事情都會好好的。”
“可是我註定是要走的啊。”寧綰無奈的喟嘆一聲,聲音澀澀,“嫁進允王府之前,王爺不就知道我的用意嗎?”
“可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思官!”李洹將寧綰摟緊一分,“這世間沒有哪個男子會這樣大度的,沒有誰想要娶一個別人的女人。”
“那麼王爺,如果我嫁給了旁人,成爲了別人的女人,你還要嗎,我沒了清白之身,你還會要我嗎?”
李洹身子一僵,一時竟忘了回答。
寧綰追問,“王爺不是說愛我嗎?那麼如果我不是王爺一個人的女人,王爺還會要我嗎?”
李洹帶着驚慌的回答,“要!我自然是要你的!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地位,我都要你,在這世上,我就只要你。思官,我只想要你,也只會要你。”
“所以啊,一樣的。”寧綰用力推開李洹的禁錮。
李洹呆愣的看着寧綰。
什麼所以,什麼一樣的?
“若是他愛我,他也不會介意我是不是清白的。”寧綰笑了,“若是他愛我,他也介意,那也沒關係啊,我可以爲他把那顆心留住,誰也不給。”
“如玉?”李洹頹敗的嗤了一聲,雙手握成了拳頭,有些生氣的衝寧綰說,“寧綰,你究竟長沒長腦子,你究竟長沒長眼睛,他愛你嗎?他眼裡有過你嗎?他心裡裝過你嗎?就憑他的三言兩語,你就給予一廂情衷,你就那麼輕易的相信他嗎?他到底哪裡讓你這麼相信了?”
“他是我夫君。”寧綰說。
一如既往的認真,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
這不是寧綰第一次說李延是他的夫君。
沒一回說起李延,寧綰都是這樣的表情。
正經,嚴肅,喜歡,維護。
李洹受不得寧綰越陷越深。
他道,“如玉不可能喜歡你的,寧綰,你聽清楚,他永永遠遠都不可能喜歡你的。永永遠遠,是永永遠遠,都不可能喜歡你!”
寧綰嗤之以鼻。
此生若是不喜歡了,她信了,誰讓她傻乎乎的和李洹糾纏不清了。
李延最是敬重李洹的,李洹要的女人,他自是不可能去爭去搶的。
因爲她成了李洹的女人,所以不喜歡她了,她認了。
可這是形勢所逼,這和從前是不一樣的。
李延說了,若是他求的聖旨,那他娶的自然是他喜歡的女人。
李洹也是一樣的啊,娶的是自己喜歡的女人啊。
“誰會求來聖旨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他有病麼?”
“不管你做什麼夢,不管你的夢有多殘忍有多真實,有多光怪陸離。”李洹兩手握住寧綰的肩膀,發誓般莊重的說,“他會娶你,只有一個原因——那是我的主意。如果我不點頭,你以爲這世間誰能娶你?如玉也好,李南也好,這世間千千萬萬的男子也好,都不可能娶了你!”
寧綰沒把李洹的話聽完。
她聽進心裡的就那一句。
李延娶她,是李洹的主意。
她便笑了。
“所以允王爺的愛慕是假的。”她說。
“我的深情,這世間只有你看不出來。”李洹說。
“既然如你所說,既然你都愛慘了我,既然你不希望別人娶我,那麼允王爺,請問我是如何會嫁給他的!如你所說,你不點頭,這世間誰也別想娶了我,那麼允王爺,請問那賜婚的聖旨是你求來的嗎?求來聖旨將我嫁給他?我是該笑王爺深情,還是該笑王爺中毒太深?”
賜婚的聖旨是真。
嫁給李延是真。
李洹的這一番說辭又算什麼?
李洹是真的恨不得把寧綰的腦子撬開來看看,他想看看寧綰得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樣的前塵往事。
爲什麼她就認定她的夫君是李延?!
爲什麼她就認定了她是嫁給了李延的?!
爲什麼她從頭至尾都在說一些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信那些莫名其妙的事?!
李洹深深吸了一口氣,逼迫自己不要衝動,逼迫自己沉下心,逼迫自己不要生氣。
他問她,“你且說,他是何時求來的聖旨?你們是何時成的親?”
寧綰一點兒不遮掩的回答,“我及笄之前求來的聖旨,我及笄那天成的親。”
寧綰不確定李洹會不會相信她說的話,可既然李洹問了,她就要如實回答的。
她要讓李洹知道,她是沒有錯的,錯的是李洹。
她說的都是真的,李洹應該相信她的。
該死的。
李洹心裡咒罵一聲。
寧綰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嗎?
竟然說得那麼認真,好像她說的都是真的一樣。
這樣的無稽之談,說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可她說了,說得那麼認真,就算他不信,他也要假裝相信。
好吧,就當她說的是真的吧。
就算她說的是真的,有些事情也不會改變的。
他說,“若是你及笄之前得的聖旨,那麼思官,那就是我求來的聖旨,是我讓你嫁給如玉的。”
寧綰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聲。
她就說,她不該相信李洹的話的。
聽聽他說的這些話,比她說的那些又能好到哪裡去?
如果他真的喜歡他,他捨得爲他人作嫁衣裳?
“因爲他不會喜歡你啊。”李洹說。
如果寧綰說的是真的,那麼他應該是沒有辦法了,纔會讓李延娶了寧綰。
爲什麼要讓李延娶寧綰呢,因爲這是最安全的法子,因爲李延是不可能喜歡寧綰的。
不喜歡寧綰,這是最安全的。
寧綰卻不喜歡聽這話了。
爲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李延不會喜歡她呢?
她在李延的眼裡,真的有那麼差勁嗎?
她有那麼差勁嗎?
她是寧綰,是寧國公府的大小姐,論身份,沒有配不上李延。
她的這副容貌,也是別人眼中不可多得的,沒有配不上李延。
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不會惹是生非,不會給人添亂。
她並沒有哪裡不好。
她若是嫁給李延,她會竭盡全力的對李延好,會做好一個妻子的本分。
她可以做得很好的。
她沒有差勁到讓人不喜歡的地步的。
“你憑什麼就斷言他不會喜歡我?”她滿臉不高興的問李洹。
李洹口口聲聲說李延是不可能喜歡她的,說得那麼認真,說得那麼篤定。
那李洹說呀,說清楚李延爲什麼不可能喜歡她。
李延都說了喜歡她,李洹憑什麼要說李延不可能習慣她。
李洹要自欺欺人,她偏不讓李洹如意。
她就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戳破李洹的謊言。
“他不可能喜歡你的!”李洹再一次重複。
眸中的紅光愈盛。
似怒不可遏,又似在隱忍。
“思官,你相信我,我聽一聽我的話,不要喜歡如玉了好不好?”他還是重複着那句話,“如玉,不可能喜歡你的。”
寧綰不服氣。
她把她心裡面的那些懷疑都拿出來問李洹了。
她問了,她到底哪裡不好了,李洹都搖頭了。
既然她沒有哪裡不好。
李延怎麼可能不喜歡她呢?
李洹被寧綰的話逼急了,開口說了,
“他不僅是不喜歡你……”
說到一半,在寧綰灼灼的目光裡,生生沒了下文。
“難道他不僅不喜歡我,還恨我?”寧綰追問,“是不是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又或者,是寧國公府做了什麼對不起李延的事。
還是說,是她的爹爹和孃親做過什麼對不起李延的事。
“說啊,你說啊。”寧綰主動纏上李洹的胳膊,“你要我死心,你總要給我一個死心的理由不是?你說啊,你說出來,說不準我就不喜歡他了,說不準我就哪兒也不願意去,就想待在允王府了。”
李洹卻是知道寧綰在說謊話。
她只是想套他的話罷了。
只是想從他嘴裡得到另一件事情的真相。
說不準她哪兒也不去了,說不準她劉願意待在他身邊了。
多麼誘人的條件。
可惜,她也說了,那是說不準,只是說不準而已,並非就是一定。
可惜,再怎麼誘人的條件都是沒用的。
比起寧綰父親母親的死,這件事纔是秘密,一個除非寧綰自己撞破,否則誰也不可能開口的秘密。
可惜啊,他不會說的,他不可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