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鮮血還在不停的往下流,目之所及都是觸目驚心的紅。
可傷疤是假的,傷疤裡流出來的血也是假的,血只有那麼一點兒,流完了就沒了,沒了就露餡兒了。
爲了不露餡兒,白露尖叫着,迅速的掏出手帕按到了寧綰臉上的傷疤上。
“怎麼了?”寧綰像個被嚇傻的孩子,無助的眼神看過白露,看過李氏,看着大氣兒也不敢出的人羣。
怎麼了?
寧國公府的大小姐毀容了!
這麼美麗的一張皮囊,就這麼一摔,就沒了,京城裡最美麗的女子,就這樣就沒了引以爲傲的美貌!
關鍵是,這個女子還是寧國公府的大小姐,寧國公府的人要是追究起這件事來,李氏是脫不了干係的,就連他們這些湊過來看熱鬧的人說不定也會被遷怒。
人羣裡有過短暫的安靜,安靜過後是一陣騷動。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他們得趕在寧國公府的人出來之前跑掉才能把自己從這件事情裡摘乾淨。
瞬息之間,人羣要向着四面八方離開。
“誰也不能走!”
這時,喧鬧中傳出一聲嬌柔的聲音,聲音嬌柔,語氣卻是十足的堅定。
簡單的幾個字像是有魔力一般,讓準備逃離的人羣停下腳步,又歸爲寂靜。
好像,剛纔的喧囂只是他們的錯覺。
寧綰表現出一副她剛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的模樣,她扯開白露的手,就着白露的手絹捂着半邊臉。
白露得了空,一溜煙兒躥進府門內去了。
寧綰看着人羣,平靜道,“都說我如何如何狠心,如何如何霸道,此時看來,說我如何如何的,都是沈老夫人!大家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知道眼見爲實耳聽爲虛,我如何,都是沈老夫人的一面之詞,而沈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大家這麼多雙眼睛,都是看到了的。”
“寧綰!”李氏大叫起來,指着寧綰的鼻子罵道,“你不要臉,你含血噴人,你冤枉好人!”
李氏盛氣凌人,氣勢很足,卻是理虧,這麼嚷嚷着說話,指着寧綰鼻子罵人,顯得粗俗而強詞奪理。
“她都流血了……”還是方纔說話的那個小女孩,指着寧綰,怯怯的說道。
看見寧綰受傷,李氏心裡害怕得不行,整個人宛如驚弓之鳥,容不得誰說一句她的不是,也容不得誰爲寧綰說一句好話。
見一個小孩子都站在寧綰那邊,她怒了,指着那個孩子就罵道,
“閉嘴,這事兒與你有關係嗎?要你多嘴!”
孩子的膽子小,被李氏氣勢洶洶一罵,嘴巴一癟,哇的就哭了出來。
孩子一哭,孩子的母親就對着李氏說道起來。
李氏再還口,臺階下的幾十號人都對着李氏說道起來。
人羣裡罵罵咧咧的,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氣氛吵鬧得更激烈了,這麼多人,隨時可能打起來。
而引起這件事情的寧綰,卻是孤身站在臺階上,平靜的看着臺階下的一場鬧劇。
她成了局外人。
她好像一直都是局外人。
在這些人裡,她是局外人,在寧國公府,她也是局外人。
從昨天到今天,她消失了一天,寧國公府也無人惦記她。
她回來了,被人攔在了大門口,寧國公府還是沒有一個人護着她。
要不是師父在,她壓根兒不會讓白露進去通風報信,因爲通風報信了也不會有人爲她出頭,也不會有人護她。
她渴望着的親情,從前世到今生,她不過是想得到一份純純粹粹的親情,怎麼就這麼難。
她甚至羨慕沈月有這樣一個祖母,粗俗了一點,傻了一點,可是她爲了沈月,可以用這樣潑辣的方法表現出她的愛。
真好啊。
被人真心實意護着的感覺真好。
寧綰想着,雙手狠狠的握成拳頭。
左手未癒合的傷口崩裂開來,鮮血染紅輕紗,也染紅了臉上的手絹。
鬼算子和寧國公被白露引着過來,看着臺階上孤零零站着的背影,心裡都是一陣刺痛,腳上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
“怎麼回事!”寧國公一跨出大門,就問道。
人羣瞬間安靜下來,個個垂下腦袋,不敢言語。
寧綰也保持着之前的動作,不說話,也沒有轉過身子。
“綰丫頭……”鬼算子走上前,伸手抱了抱寧綰。
他知道寧綰回來京城會很難,可他沒想到會這麼難。
要是唐煜知道寧綰過得這麼辛苦,依照唐煜的性子,早就衝回來了……
所以啊,他不敢讓唐煜過來,只能委屈他的綰丫頭,辛苦一段時間。
“師父,我沒事。”寧綰對鬼算子道。
她的小把戲,怎瞞得過師父。
“國公爺,這可不關我的事!”李氏走上臺階,對寧國公道,“是她自己摔破了臉,可不關我的事!”
“摔破了臉?”寧國公覺得自己呼吸一滯。
一個女子要是沒了容貌,那意味着她找不到好人家,這一輩子可就這麼完了!
就算他仗着寧國公的身份,仗着太子太傅的身份爲寧綰謀得一份好姻緣,沒有容貌,不得夫君歡心,寧綰也不可能快樂度日的!
“阿綰,怎麼了?讓祖父看看。”寧國公繞到寧綰前面,一把把鬼算子扯開,伸手要去拿開寧綰臉上的手絹。
寧綰不動聲色的往後躲了躲。
看着李氏道,“沈老夫人覺得我害了沈小姐,所以要用我的後半生去賠沈小姐的後半生是嗎?”
“你胡說!”李氏摸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對寧國公道,“國公爺,這事兒當真與我沒有關係,我怎麼知道她會摔跤,還那麼巧的摔破了臉。”
“所以?”寧綰彎脣笑了起來,“是我故意摔跤的?是我故意摔破了臉的?”
李氏反擊,“誰知道是不是你!”
“夠了!”寧國公怒吼一聲,“管你是誰,別在我國公府門口大呼小叫!欺負國公府的大小姐,就是欺負我國公府!”
“你們仗勢欺人!”李氏道。
“仗勢欺人?”寧國公冷笑,“毀了我孫女兒的容貌,我就是仗勢欺人又怎麼了!何況昨天的事又不是我孫女兒的過錯,你孫女兒沒有教養,自食惡果罷了,怎麼還有臉上門討要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