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你死了,你還連累了長青……”寧國公哭着哭着就笑了。
埋藏在心裡十多年的秘密,生了跟發了芽,不說則已,一旦開口,便不想停下來了。
他指着寧綰,涕泗橫流道,“這便是你所謂的愛,這便是你所謂的堅持!你不走,你要留在寧國公府,你要留在宣國!你總說你可以將事情處理好的,你總說你會和長青過上太平日子的,可結果呢,你都是騙人的,你就是爲了將長青的性命一併帶走!韓瑤,你好狠的心!”
“所以。”寧綰垂垂眸子,“這便是你苛待寧綰的理由……”
語氣平緩,聽不出喜怒。
寧綰自己也不知道,她該不該有喜怒。
親人去世,沒有一個人想,站在寧國公的立場來看,他確實可以將過錯放到她的母親身上,可以將過錯轉移到她的身上。
可她的母親,也不過是個平常女子,所有堅持和固執,也不過是想守護一段感情罷了。
她的夫君在這兒,她的孩子在這兒,她的家在這兒,她能到哪兒去?
再說了,皇室之爭,那樣寧可錯殺一千不可錯放一個的最爲殘忍的爭鬥,難道她的母親離開了,寧國公便能逃離棋局嗎?
“我曾與你說了,我會好好對待你的孩子,只要你走,你說什麼我都會應下,可你不走,哪怕我求你,你也無動於衷。”
寧國公抹一把眼淚,狠狠的攥住了自己的衣襟,眸中情緒,已是絕望。
他吼道,“什麼辦法都用盡了,你就是不走!不走,終於是將命留在了宣國!走不了了,一輩子都走不了了!”
寧綰雙腿發軟,往後退了一步。
她來時有萬千的疑惑,萬千的不解,萬千的問題,真當聽到她渴求的真相的時候,她所疑惑的,所盼望得到的,一下子都不知去了哪兒了。
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淡然的把這齣戲演下去,不知道要怎麼樣問才能將所有的事情都清清楚楚的記在心裡!
其實,話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不多,就要這幾句話,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變得明瞭。
已經,沒有演下去的必要了。
寧綰卻有些怕了,怕了真相,也怕知道了真相以後什麼都做不了。
“國公爺!”
身後傳來宋叔的聲音。
寧綰轉過了頭。
宋叔目光中的打量立馬變成了驚恐。
他失聲喊道,“夫……夫人!”
寧國公這纔像夢中驚醒一般,嚷道,“不是,不是夢,這不是夢!你是寧綰,你是寧綰!”
寧綰看也沒有看寧國公一眼,更不理會寧國公有沒有失控。
她轉身便出了寧國公的書房。
撲面而來的冷風將她的身子吹得一個踉蹌。
她步入院子裡,伸手,接住了潔白無瑕的雪花。
看着雪花在她手裡一點點的融化,變成清澈的水珠。
她揚手,那水珠便往下墜落了,落在她的臉上,直冷到了心裡。
皇室之爭。
萬箭穿心。
這兩個詞語一直在她的腦海裡打轉,轉得她有些懵怔了。
她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外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沉浮小闕的。
直到李南出現在她面前,喊,“阿綰。”
她才擡頭,看了一眼。
“寧國公府的大門關了的,我帶你出去吧。”李南說,看向寧綰的目光,滿是擔憂和同情。
寧綰輕輕了點了點頭,由着李南摟住她的腰,帶她躍上屋頂,出了寧國公府。
出去寧國公府,李南沒有鬆手,他將大氅扯開,將寧綰抱在懷裡。
說,“早就說好的,無論聽到了什麼,都不能影響到自己……”
“嗯。”寧綰點頭,“我知道。天晚了,回去吧。”
“我送你。”李南鬆了手,準備將大氅取下。
取大氅的動作卻很快停下了。
他順着寧綰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不遠處的李洹。
一手拿着暖爐,一手撐着紙傘,臂彎裡放了寧綰的衾衣,就那般靜靜的站在飛揚的雪花中,一聲不吭,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李南的耳畔,又響起了寧婕的話。
“假的,都是假的,寧綰和李洹的親事是假的,寧綰根本就不喜歡李洹!這是欺君之罪,只要把這件事說出去,他們得不了好的!”
這是欺君之罪,可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是李洹的父親。
這件事說出去,只會有一個結局,那就是假戲真做,寧綰真的嫁給李洹,成爲真正的夫妻。
這,是最不能發生的事情。
“阿綰!”李南抓住寧綰的手腕,輕聲道,“如今你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我帶你走吧。無論你想做什麼,都有我,都有泰安國爲你撐腰。”
寧綰擡頭看着李南,蒼白的笑了。
她說,“好啊,我同你走。”
風雪之下,這句話格外清晰。
如同擂鼓一般直直敲打在李南的心上,他抓着寧綰的手,越發緊了。
“可是阿煜……”寧綰笑得更蒼白了,“我也是方纔纔想明白,我似乎走不了了。”
她剛纔想了,宣國和泰安國之間,明顯是泰安國強,她去到泰安國,無論以後做什麼打算,她都可以順當得多。
可她竟然猶豫了。
她也是猛然間才發現,她對李延的感情變了。
從前是源於前世的偏執,如今,不知不覺的,好像真的想要守着他一輩子了。
就算是要報仇,她也要等到李延和她一塊兒走。
只要李延在她身邊,無論去到哪兒,無論多麼兇險,她都是不怕的。
“爲什麼走不了!”李南扣着寧綰的手腕,將寧綰往他懷裡拉了些許,他盯着寧綰的眼睛道,“在宣國,你想得到的,都得到了,剩下的,我幫你啊。阿綰,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不就是去長陵國嗎,我陪你去,不就是殺長陵國的王嗎,我陪你殺!殺人放火,我都陪着你!”
寧綰伸手推了李南一把。
李南面上一白。
“我也是才知道的。”他解釋說,“我也是才知道的,我沒有存心要瞞你的意思。”
“沒關係了。”寧綰搖搖頭,“我現在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阿煜,回去吧,風雪太大,別受寒了。”
寧綰伸手,爲李南攏了攏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