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女子,截然而立,卻始終背對着他,徒留一個傲然的背影,他死命地想要走上去看,記憶卻越來越模糊,終究將那抹纖影吹散在風裡……
等於,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你以前見過啊?”金線卻在一邊嘰嘰喳喳地說開了,不顧自己腳上的疼痛,圍着宇文墨蹦躂了兩圈,興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麼說你去過波斯國?在我們那裡,會馭蛇的可都不是普通身份哦!”
“我不知道……”他茫然地搖了搖頭,目光黯淡,半響才恢復了一貫的平靜。
他拾起地上的斧子,淡淡地背過身去,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那般淡然,朝着背上指了指:“上來吧,我們下山。”
她的腳還受着傷,他不能放任她不管。
“……哦,好。”他的冷然讓她將所有的問題都憋了下去,只能悶悶地應了一聲,聽話地趴上他的肩膀。
她靠在他的肩頭,看着宇文墨俊逸的側臉,心中不由地開始揣測——他失去記憶以前,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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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戲班。
日近黃昏,簡陋的戲班中,班主坐在中央,還在監督着一班演員的排練。他抽着手中的大煙杆,銳利地眼神掃過周圍的衆人,不允許任何人偷懶。
“咳咳……”估摸着大家對劇本都熟悉得差不多了,他才重重地咳了幾聲,用鐵質的煙桿在陳舊的座椅扶手上敲了敲,“好了!在吃晚飯之前,大家最後串起來練一遍,我在這個看着。”
“好。”
演員們有氣無力地應和着,只能在心底抱怨了一下,然後抖擻了一下精神,開始認真地在班主面前表演,接受着他的“檢閱”。
宇文墨揹着金線走進戲班所在的小別院時,正好排練到了“宇文將軍殺皇帝”一幕。
“你腳上的傷,隨便找一個醫館就可以,爲什麼偏要跟我到這裡來?”宇文墨皺了皺眉頭,翻身關上小院的門,丟出了一句。
“反正我給了你足夠的錢啊!”金線摟住他的脖子,完全是賴定了他的姿態,“再說了,我……”
說到一半,她猛然感覺到宇文墨的僵硬,也跟着愣了愣,朝着他視線的方向,看了過去——
“你是朕最信任的將軍,沒想到竟然要刺殺朕!”
戲臺上,兩個演員正在拍戲,演皇帝的那個手指顫抖着指着面前佩劍的黑衣人。
“少廢話,拿命來!”黑衣人冷哼一身,舉起手中的長劍就向他刺過去。
“你這是謀反,你們宇文家族這是謀反啊!”“皇帝”驚恐地高呼,卻還是沒有能逃過追殺,被“宇文將軍”一劍砍殺在樓臺上……
班主滿意地鼓掌:“就是這樣!很好,多練習幾次,這是新戲,我們拿這個出去表演肯定能賺到不少錢!”
金線無力地翻了一個白眼:這種爛掉牙的劇情,居然還會有人看?
造作!
這也太假了!
“喂!”她伸手推了推宇文墨,想要和他吐槽幾句,這才發現他目不轉睛地看着演員的方向,眼眶中似乎還帶着淡淡的水光。
不會吧?
這種讓她想吐的劇情……莫非,他看得感動了?
“你怎麼了?”金線推了推他,沒想到他的手臂卻突然一鬆,讓金線直接掉了下去,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哎喲”地大叫了一聲。
叫聲驚動了小院內的人,班主轉身看過來,皺了皺眉:“柴火呢?”
然後又轉向一邊的金線,示意宇文墨解釋:“她又是誰?”
“他在路上救了我!”金線搶先開口,不想讓他把公主的身份說出去,笑嘻嘻地往宇文墨的方向蹭了蹭,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配合着點點頭。
可惜後者卻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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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回事啊?”班主也察覺到了宇文墨的異常,等了半天不見他開口,終於怒脾氣地低吼出來,“你小子難不成還在爲戲本的事情,和我瞪鼻子上眼了?”
這小子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一個小老百姓,還去管皇室和宇文家族的事情?他可能知道真相嘛!老百姓嘛,編編就成了,太認真做什麼!
“這不是真相……”宇文墨這個時候才恍然間清醒過來,瞪着面前的班主,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開口。
他的手不禁捂住心口的地方,似乎能感覺到那個地方,在隱隱作痛。
朦朧的記憶在這一刻再度變得清晰——他記得那時一個鮮血淋漓的場面,臺階下橫着數不盡的屍體,而他舉着一把滴血的劍飛身而上,刺殺穿着一個明黃色衣服的男人。
直覺告訴他,那個男人,就是老皇帝,就是皇甫王朝先前的皇帝……而他,就是他們口中的叛將——宇文墨!
心口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就像當年皇帝的那一劍刺入他的胸膛中,大聲呵斥地訴說着對他的失望……
就像皇帝當年將那份遺詔放在他的面前,讓他看清楚皇位原本是誰的?兜兜轉轉,他在那個珠子的使命下,竟然去“搶”了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
“呵呵……”他苦笑出聲,心境如當年一樣苦澀,腦中卻已經無力再感嘆命運的種種不公和諷刺。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終於在這紛至沓來的記憶中,忍受不住,眼前一黑,當場暈了過去……
“誒!”金線嚇了一跳,反射性地伸手去扶他,卻還是支撐不住他倒下的身體,被他狠狠地壓在地下,狼狽地痛呼,“好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