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衙門練氣術師九十八,凡人境的修士自然不少,這回在齊州整肅江湖勢力,也有招兵買馬,本來這次招選的人,不應該這麼早拿出來用,但萊州情況非常,也就不得不以戰養戰。
從齊州趕到萊州,宋嬌帶來了青衣衙門最後一批精銳。清水山莊有王家,更是平盧軍的江湖據點,作用如何無需多言,宋嬌進入萊州地界後,首先便往這裡趕,這便有了方纔一幕。
只不過,趕來清水山莊的,並非只有青衣衙門的人。
“閣下的話,在下一個字都不信。”
宋嬌的話音落下沒多久,漆黑如墨的夜幕裡,便走來一名青袍道人。
青袍道人腳步平緩,始終面帶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每一步都淡定從容,好似在閒庭漫步,他身上散發着氤氳白光,有種讓荒野蓬蓽生輝的感覺,他氣息平和,讓人看一眼就會生出好感和親切之情,似一陣春風,總沒有人會討厭春風。
只是他的話,卻太狂妄了些。
但從他嘴裡淡淡說出來,卻顯得無比有說服力,讓人都生不出懷疑的心思。
他從一個個灰衣冰雕身旁走過,緩步來到青衣刀客身前,他的速度實在說不上快,不是似緩實快的那種不快,而是真的很慢。
但他的腳步很有力,並且直面青衣刀客而行,完全沒有避開兩人的意思。
兩名青衣刀客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忌憚,面對不閃不避徑直走來的青袍道人,他們選擇讓開道路,這個動作是如此突然,卻又理所當然,表明在他倆看來,雙方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人物,沒有交手的必要。
宋嬌依舊站立在樹梢。
站得高不是故作姿態,而是因爲高處,最是適合發揮她功法長處的地方,就如少司命一樣。從青袍道人出現,她就一直看着對方,並且沒有說話,直到對方走近了,她才緩緩開口:“你覺得我的話不可信?”
青袍道人溫和的笑道:“閣下的話,在下一個字都不信。”
他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
這很傲慢,很無禮,很猖狂,也很有自信。
“好。”
這回宋嬌只說了一個字。
這個字說完的時候,她已經從樹梢處消失,轉瞬到了青袍道人身前,一掌就朝青袍道人轟去。
青袍道人伸出一掌,依舊眉眼平和淡然,微笑也依舊掛在嘴邊,就好像對他而言,接下這一掌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他的自信,表露出他不僅能輕易接下這一掌,還能反過來重傷對方。
兩名青衣刀客遙遙看着這一幕,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宋嬌的實力他們很清楚,青衣衙門四大高手之一,並且是最高的那一個,但究竟高到了什麼程度,他們不知道,因爲他們從未見過宋嬌出手。
但眼前這個青袍道人,給人的感覺,卻是上天入地神魔妖魔,我都等閒視之。
那種氣度,不是睥睨八方,卻勝過睥睨八方。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兩名青衣刀客,目瞪口呆。
兩掌相擊,意料之中的僵持並沒有出現,勝負迅速分出。
宋嬌的手掌,直接將青袍道人的手掌推回,重重轟在對方胸口!
雨幕中翁的一聲,盪開一層亮到極致的白色光圈。
青袍道人吐血倒飛出去,猶如斷線的風箏,撞倒了無數灰衣冰雕,落地後還滑出去數丈之遠!
兩名青衣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這就結束了?
青袍道人掙扎着弓起上身,捂着胸口雙目突出,艱難道:“你.....九層?!”
一個話沒說完整,就倒了下去。
他本以爲,易水寒只是羣攻術法,宋嬌應該不擅長單打獨鬥,以他練氣七層的修爲,對上對方練氣八層,未必沒有勝算,就算沒有勝算,也不一定會敗。
誰曾想,幾年沒在江湖露頭的宋嬌,再現江湖時,修爲竟然已經到了練氣九層?
宋嬌哂笑一聲:“不過就是個練氣七層,把自己整得跟神仙一樣,唬誰?”
兩名青衣刀客,完全說不出話來。
直到這時,跟隨宋嬌一起到此的青衣衙門修士,才從官道上趕了過來。
宋嬌伸出手,指向清水山莊的方向:“雞犬不留!”
數十名青衣刀客,從她身旁奔出。
清水山莊內,慕清流正和王撼山、陳北望坐而飲茶。
青衣衙門的修士在監視山莊,他們知道;灰衣修士出去追殺對方,他們也知道;易水寒的簫聲,他們也聽到了。
但是他們並不在意。
因爲已經有人出手了。
王撼山遲疑片刻:“易水寒宋嬌成名已久,周道長真的有把握?”
慕清流一甩拂塵,換了個邊抱着,淡然道:“周師兄雖然只有練氣七層,但本身氣度不俗,讓人望而生畏,他修煉的秘法,能讓人提不起鬥志,再加上戰技出衆,應該不成問題。”
他這話剛說完,就有人疾步來到門外,急切稟報:“周道長被殺了!”
慕清流神色一僵:“這......”
王撼山和陳北望相顧無言,陳北望躬身道:“周道長練氣七層,都敵不過對方,那豈不是......”
他本意是想說,那豈不是要糟?
孰料慕清流一甩拂塵,又換了個邊抱着,神色淡然道:“沒錯,還有於師兄。”
王撼山與陳北望都是一喜:“於道長?”
“沒錯,於師兄性格孤僻,不喜與人說話,所以兩位將軍沒有見到,但他就在山莊外。不瞞兩位將軍,於師兄修爲已到練氣八層,且專修劍道,最擅長單打獨鬥,在我蓬萊仙門,他的劍術是沒有敵手的。”慕清流充滿自信道。
王撼山和陳北望欣慰的點點頭:“蓬萊不愧是仙門,果然底蘊深厚,我等今日大開眼界。”
慕清流:“好說,好說。”
他說完話,就閉目養神,意態閒適,勝券在握。
不時,又有人急急到門外來報:“於道長也敗了!”
慕清流正端起茶碗,動作頓在半空,默默放下茶碗。
王撼山和陳北望相視一眼,同時飽含期望的看向慕清流:“沒想到於道長也敗了......先是練氣七層,再是練氣八層,那接下來豈不是......”
他倆想說,那接下來豈不是該練氣九層出手了?
慕清流一甩拂塵,再度換了個邊抱着,一臉嚴肅道:“沒錯,接下來就要靠兩位自己了。”
王撼山與陳北望:“......”
剛說完蓬萊道門底蘊深厚,還以爲對方派了練氣九層過來,孰料竟然被告知要靠自己,王撼山與陳北望頓時臉都綠了。
陳北望拍案而起。
他既然敢來清水山莊,當然不會沒有準備。
陳家沒有練氣高段的修士,但陳北望是平盧軍馬軍都指揮使!
“傳令:馬軍出擊,護衛山莊!”
他帶來了兩個指揮的馬軍精銳!
......
四面方向都被陰陽圖形截斷,所有方位都有葉鏈,李曄無論如何閃避,都會受到攻擊,並且只要身形稍頓,就會被無數葉鏈圍絞!
飛葉鎖仙陣!
李曄發動履雲靴,閃避到一個行對安全的位置,盧具劍豎於眉前,雙目如電,低喝一聲:“青蓮山!”
半空中紫雲升騰,剎那間濃厚到遮天蔽日,連雨水都不見再落下。
紫雲翻騰滾卷。
電閃雷鳴已經分不清是靈氣異象,還是雷雨之夜的正常現象。
一座遍植青蓮的紫色雲山出現後,就朝荒地轟然砸下,落進飛葉鎖仙陣中!
四面的陰陽圖案一陣劇烈震顫、搖晃,霎那間崩碎,如煙消散。
無數飛起的葉鏈,也在青蓮山下化爲烏有,當整座青蓮山爆開的時候,紛飛的碎葉漫天狂舞,甚至比雨水還要密集。
李曄倒飛而出,在半空中連吐三口鮮血。
兩個境界的差距不是白給,飛葉鎖仙陣更是非同凡響,然而最讓李曄吃不消的,還是少司命本身的實力,她無疑強過一般的同境修士。
青蓮山雖然轟破飛葉鎖仙陣,但反震的靈氣波浪,讓李曄氣海一陣翻騰,靈氣更是到處亂撞,彷彿要撐破經脈束縛,爆體而出。當此危急之時,體內龍氣突然遊弋吟嘯,散發出縷縷金色氣流,遊走周身奇經八脈,將到處亂竄的靈氣理順、壓下,讓李曄避免了經脈斷裂,當場七孔流血的下場。
後翻落地,李曄沉腰立馬,雙腳旁泥土四散飛濺,雙腳周圍的泥地凹陷下去一大塊,膝蓋以下的部位,都到了地平面以下。龍氣散發的金色氣流,彷彿有着不可抗拒的威嚴意志,那些亂竄的靈氣很快就表示臣服,這才讓李曄得以穩住身體。
他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跡,躬身向少司命看去。
紗巾溼了一片,是沾染血跡的緣故,顯然飛葉鎖仙陣被破,少司命也並不輕鬆。只不過比起連吐三口鮮血的李曄,她仍是好受太多,這從她依舊腳踩樹葉站得很穩,就能看得出來端倪。
夜風拂面,紗巾輕揚,此刻的少司命依舊神色平靜。
又或許並不平靜,紗巾擋住她的臉,也掩蓋了她的大部分表情變幻,只不過那雙清澈明淨的眸子,不再一如既往的古波不驚,而是有了鋒銳之意,這說明她的戰意在沸騰。
李曄沒有在原地滯留,落下後便再度躥出,於荒草地上快步奔進,他的速度極快,身形猶如勁風掠過,在他身後,荒草向兩側傾倒,露出一條筆直的通道,原本擋在他腳前的荒草,無不粉碎零落。
少司命雙手平穩,纖細十指在胸前飛快結印,一道道葉鏈拔地而起,向李曄飛速射去。
受傷的李曄,氣勢不降反升,愈發渾厚犀利,猶如被摸了尾巴的老虎,有了咆哮的怒火。面對臨面的葉鏈,他不閃不避,埋頭前奔,盧具劍青芒氤氳,將葉鏈一條條斬碎。
劍影劃破夜幕,在各處明滅。
流散的綠葉掠過衣袍,在李曄身上帶出道道血痕,他恍若未覺,眼神依舊堅毅如鐵。須臾間,他竟然奔進到林子前,一步躍起,與地面呈六十度夾角,盧具劍的流光在夜空中留下一道筆直線條,轉瞬到了少司命眼前!
少司命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但詫異很快就被凝重取代,她雙手周圍,迅速凝結出兩圈飛旋的葉環,盧具劍臨面的時候,她從樹葉上後空翻高高躍起。
兩道葉鏈從她手邊的葉環中飛出,將盧具劍纏繞。
那一瞬的少司命,長髮筆直垂落,嬌軀如彎月,儀態美到無法言說。
李曄彷彿成了逐月的人。
被葉鏈纏住的盧具劍,成了少司命和李曄角力的憑藉,有瞬息凝滯,少司命後翻之後,腳尖借勢在盧具劍上一踩,嬌小玲瓏的身軀魚躍而出,在半空中轉身,面對李曄結下手印,雙眸依舊純澈沉靜,而纏繞在盧具劍上的綠葉,如暴雨梨花針一樣爆開。
李曄早有防備,收劍後撤,左手揮出一掌,將面前的綠葉盡數轟散。
待得綠葉落盡,少司命已經遠在百步之外。她再度在踩葉而立,隔空凝視李曄,胸脯微微起伏,顯然剎那激烈的戰鬥,對她的靈氣也是不小消耗。
好不容易近身,卻不料一擊未成,還是被少司命逃開,李曄心情並不好,少司命的術法靈動莫測,飛葉無處不在,給李曄造成了不小困擾,他更加沒有想到,看似嬌柔的少司命,在近身戰中,竟然如此膽大心細,敢如此破解他的劍招。
少司命方纔那一瞬間的應對,已經無法用戰技來形容,她那顆看似經不起風吹,一碰就會倒下的少女嬌軀,竟然藏着如此巨大的爆發力。
少司命凝視着李曄,目不轉睛,格外認真,彷彿初次相見。李曄的修爲明明比她低了兩個境界,竟然還能跟她鬥得旗鼓相當,這是她始料未及的,方纔更是讓她身處險境,若非她冷靜沉着,只怕就要被李曄所傷。
這突然冒出來的傢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什麼讓他這麼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