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皇帝難爲之十二

番外皇帝難爲之十二

明湛在三公主府用了午膳,又說笑了會兒,便起身告辭坐車回宮,並未要溫長楓相隨。開玩笑,小兩口這日子過的也就比天上的牛郎織女略強一些:人家是一年見一面兒,他們是一月見一面兒。明湛向來善解人意,怎忍耽擱這對小鴛鴦金子一樣寶貴的戀愛時間哪。

回到行宮,他先去泡了個溫泉。

明湛生來就愛享受,人家也會享受,天一冷就攛掇着鳳景乾來行宮,然後,他佔了二號池,又寬大又舒坦,每天一泡,把身上那張皮子泡的溜光水滑,再加上他滋補有道,臉梢泛圓,白裡透紅,穿上一身精工細做的大毛衣裳,真叫一個滋潤富貴。

連鳳景乾偶爾都忍不住捏捏明湛的臉,那手感真叫一個妙啊。可惜他家好好的孩子,竟然便宜了那個妖孽,鳳景乾每每想起明湛對阮鴻飛那死皮賴臉的喜歡,都想噴血。

不爭氣的東西,手上用力狠擰一把,明湛叫痛,“摸摸就行了,把我擰的破了相,我家小飛飛不定多心疼呢。”

鳳景乾心理素質好,早習慣了明湛這種噁心肉麻的稱呼,拉他在身邊兒坐下,轉而問,“三公主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礙,我們一道用的午膳,我看三姐姐心情好,吃了一碗飯。聽說以前都只吃半碗的。興許是我們去了,人多,她胃口就好。”明湛帶了幾分憤慨道,“只是公主府的女官架子很大,對駙馬說話都用訓示的口氣,要見三姐姐,還得塞紅包。什麼狗屁老孃們兒,裝B貨……”

鳳景乾斥道,“你是不是欠掌嘴,這是太子該說的話嗎?”

“我就跟你說。”明湛哼哼兩聲,“在外頭我還是很斯文的。我聽說三姐姐跟駙馬一月也就見一兩次面兒,您說,夫妻哪有這樣子的。大姐姐年紀跟三姐姐差不多,倆人一前一後成婚,都是在同一年。現在大姐姐已經兩兒一女了,三姐姐還沒動靜兒。您這準外公也不着急?”

“行了,有話直說,在我跟前兒還拐彎抹角?”敲明湛大頭一記。

“我是覺得公主們這樣太委屈了。像大姐姐,她雖然只是個郡主,可在永安侯府裡說句話也是管用的,那還是在婆家。如今三姐姐在自己的公主府裡說句話,都要奶嬤嬤點頭才行。”明湛忽然想到《紅樓》裡賈母對奶孃的評價,真是一針見血,明湛道,“大約這些奶嬤嬤們是覺得奶大的公主,一個個的勞苦功高,奴大欺主了。公主不同於皇子,女兒家本就嬌貴,臉皮兒也薄,心地也軟,父皇,要我說,公主駙馬本是夫妻,斷沒有分成兩處兒居住的道理。還有,那什麼宣召的事兒,差不多就免了吧。這宣召,是富裕了奶嬤嬤,委屈了公主、駙馬,實在有些不人道。”

鳳景南耐心的聽明湛說完,嘆道,“你知道太宗時嘉善公主的事麼?”

“嘉善公主?”明湛隱約記得這個名子,卻又記不太清了,史冊中除非是極特別出衆或者是引發歷史事件的公主,否則鮮少有詳細記載的。

“嘉善公主是太祖皇帝的小女兒,被太宗皇帝許配給了陳國公家的嫡長子。那時,公主並未單獨開府,都是住在駙馬家裡。”鳳景乾將一段往事徐徐道來,“嘉善公主生性柔弱溫順,非常賢淑,她兩年沒有身孕,陳駙馬便納了一房妾室。後來,這房妾室產下一子,卻妄想記到嘉善公主名下,嘉善公主自是不肯的,她還年輕,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孩子,焉能讓妾生子佔了國公府嫡長孫的名份?後來,嘉善公主果然有了身孕,不料被這名妾室心腸歹毒,竟然在公主的飲食中下了藥,最終嘉善公主流產身亡。”

“公主的侍女偷跑出陳國公府,到宗人府申冤,太宗皇帝聽聞後大怒,派大理寺追查嘉善公主的死因,後來,陳國公府滿門抄斬。”鳳景乾看向明湛道,“太宗皇帝說,公主爲君、駙馬爲臣,君臣尊卑,必要分明。太宗皇帝也是有女兒的,自此便開了公主賜府、駙馬待召的先例。”

“這,這也有點兒矯枉過正了吧?”明湛道,“陳國公那一家子是不是缺心眼兒哪?”連公主都敢害,腦袋有病吧?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公主的地位自然尊崇,若是嫁到駙馬家裡去,面對的困境就如同你剛被立爲太子時相仿,大臣們面兒上恭恭敬敬,其實還是要試一試水深水淺,你有本事能降伏他們,則他們臣服;若你是個草包,那就有好戲看了。公主到了婆家,那一府的下人婆子,並不好相與。如同嘉善公主,身邊也有忠心的侍女,可最終爲人所乘丟了性命。”鳳景乾道,“與其說公主們幸不幸福,還是先保住性命要緊。不然,縱使將陳國公府滿門抄斬又如何,嘉善公主也不能死而復生。”

明湛向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他聽鳳景乾說完古道完今,仍在堅持爭取,“父皇,我覺得可以綜合考慮一下,公主與駙馬雖有君臣名份,說到底還是夫妻。嘉善公主那是個例外,我們翻翻史書,像陳國公府這樣愚蠢的傢伙也是少之又少的,我們也不能因爲一塊臭肉就壞了滿鍋湯啊。正因爲面對的是公主,我們應當更加謹慎。太宗皇帝可能是氣昏了頭,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實際上,就在帝都,我看福昌姑媽與敬敏姑媽都過的還可以。”

“福昌是自己有手段,她的奶嬤嬤早早的收拾包袱回了老家。後來朕登基,她在朕跟前兒求了恩典,將公主府換到了北昌侯府隔壁,兩家府第只隔一堵牆,中間開扇門就是了。敬敏身份擺着,沒人敢拿捏她,她的公主府就在魏國公府對面,擡腿串個門兒。泰陽皇妹少在宗室裡露面兒,皆因當年杖責乳母一事受到襄儀姑媽的責斥。”只是,帝都好地段兒幾乎都被人佔滿了,縱然是皇帝,也不好爲了把女兒安排在駙馬隔壁,就把駙馬家的隔壁強行清空吧,因爲基本上,權貴的隔壁還是權貴。皇家行事,也不好太過霸道的,鳳景乾道,“說起來也是一團亂麻,襄儀姑媽是先帝的胞姐,駙馬曾爲救駕身亡,先帝深覺對不住襄儀姑媽,原本想在駙馬族內過繼一子給襄儀姑媽爲嗣,襄儀姑媽說不忍生離人家母子,便未應允。後來,先帝將襄儀姑媽的女兒封爲安悅郡主,喜愛有加。襄儀姑媽行事端正公允,在宗室中說話很份量,不過年紀大了,近來篤信佛祖,去年到五臺山禮佛,還沒回來。”

“我在帝都也沒見過這位姑奶奶啊?”明湛在帝都不是住了一年兩年。

鳳景乾笑,“你雖在帝都住的時久,襄儀姑媽卻不大出來的。再說了,襄儀姑媽當年與方皇后就不和,對你母親也意態平平。她脾氣很固執,當年其實她想把安悅郡主許配給你父王,不過,方皇后力推永寧侯府,最後先帝還是賜婚永寧侯府。因這個,襄儀姑媽連先帝都沒個好臉色。她是先帝的姐姐,縱使拿出一二臉色來,先帝也只有忍了。襄儀姑媽行事講究規矩,爲人方正,她比慎王叔都要年長,是宗室裡輩份最高之人。就是朕,也要理讓她三分。”

“襄儀姑奶奶只有安悅郡主一個女兒,焉何要許給父王呢?不說別的,日後遠在雲南,見一面兒都不方便。”明湛不解的問。

鳳景乾露出一抹古怪的笑,“襄儀姑媽倒捨不得,只是安悅郡主幼時常常進宮,早就對你父王有情意,那會兒是死活要嫁給景南的。襄儀姑媽就這麼一個女兒,女兒要死要活,自然想遂了女兒的心意。”

“天下女人的眼睛莫不是瞎的?我父王除了相貌不差,脾氣一塌糊塗。”明湛唏噓,“沒想到他年輕時還是香餑餑啊。”

鳳景乾壞笑,“香的很。”

“要不說頭髮長見識短呢。”聽了鳳景乾的描述,基本上明湛對襄儀大長公主的性格有了幾分把握,又問,“安悅郡主是不是嫁入定安侯府了?我記得好像有一年的探花兒是出自定安侯府吧?”

“記性不錯。”鳳景乾笑,“鄭開浚才學教養皆不錯。”

“你要想動一動公主府的陳規,先得說服朝臣與宗人府,慎王叔向來是好說話的,只是襄儀姑媽平日裡最看重規矩,她又年高德韶,等閒頂撞幾句,其實拿她真沒辦法。”鳳景乾爲明湛分析,明湛接口,“是啊,何況我母親還是她閨女的情敵呢。”

“在襄儀姑媽面前,你可別提這事兒。過去多年了,她一個老太太,說起來,當年太子被廢,還是襄儀姑媽爲朕在先帝面前進言,她是先帝的姐姐,與先帝感情很好,她說的話,先帝也聽得進去。朕能立儲,襄儀姑媽功不可沒。”鳳景乾對這個姑媽的感情絕比他那皇帝爹要深厚的多,“她在宗室中向來不偏不倚,說話公道,朕是極敬重她的。”

“知道了,我會好生勸說襄儀姑奶奶的。”明湛的思緒漸漸偏離正軌,嘀咕道,“也不知道我家小飛飛現在做什麼呢?”

太子殿下的小飛飛正在與人圍着熱騰騰的黃魚鍋吃酒。

黃魚鍋的熱氣薰騰中,馬維的臉色極難看,當然,誰與朝廷欽犯吃酒,那臉色都好看不了。關鍵是,這名欽犯與他還是發小兒。前些日子他爹奉命回帝都幫着逮欽犯,是星點兒沒幫上忙,讓欽犯大搖大擺的逃出帝都。

皇家人心眼兒賊多,他們家與欽犯先前 有些交情,不知道皇室有沒有懷疑他們通敵呢。這次太子殿下忽然要北軍南調,就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

如今他剛進杭州城,就被故人尋上門。

阮鴻飛臉上微做修飾,那畫像與他本人原就有些差距,如今等閒人認他不出,只是他這手藝還是從馬家學來的。馬維雖然不比阮鴻飛天份好,不過祖輩相傳的東西,他認人還是準的。一見阮鴻飛那臉色,真是絕了。

阮鴻飛拉張椅子坐在馬維跟前,臉上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怎麼,故人見面,你不認識了?”

馬維冷着一張臉,盯着阮鴻飛的臉看了足有半盞茶的時間,才相信自己的眼沒有花,他也沒看錯人。馬維驚的一時沒說話,先去把門掩好,轉頭揪起阮鴻飛道,“我真服了你的膽量,你還敢在大鳳朝的地面兒上亂晃當,你當我們做官的都是死人吧!趕緊滾,別讓我使出手段來抓你!”對於阮鴻飛的遭遇,馬維也是恨極了廢太子。不過,廢太子也死了,你也不能報復社會,綁架皇上、王爺哪。馬維自幼接受的是忠君愛國的教育,也就是皇上、王爺平安,否則這會兒他早動手了。

“我是有正事與你說。”阮鴻飛拍開馬維的手,拿出一封書信遞給馬維,“這是太子給你的。”

馬維接過先鄭重問,“太子殿下的東西,怎麼會到你手上?”

“他先給的我,讓我轉交予你。”隨手整理着被抓皺的衣襟,阮鴻飛重又坐回椅中,翹着腳對馬維笑笑,一派和氣生財的模樣。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透露出無窮的信息量。這位是綁架太子親爹的恐怖份子,爲何太子會與恐怖分子有聯繫?馬維的心思漸漸就想的遠了,阮鴻飛輕笑一聲,似看破了馬維的心底,“太子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呸!你又知道我在想啥!馬維黑着臉驗過漆封,才小心撕開,入目一篇清晰的大字,馬維細細閱過,讚道,“太子殿下的書法是極不錯的。”信尾有太子的金印,馬維這纔信了,看向阮鴻飛,“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吩咐,我自然會遵從,你別露出身份來。”

“知道,你可以稱我爲杜先生。”

不知爲何,只要一聽阮鴻飛這樣悠然悠然的說話,馬維就一肚子的火氣,瞪阮鴻飛一眼,“小心點兒!”末了又惡狠狠的加一句,“老實些!”

“我有些餓了,到午飯的時候了吧?不如我陪大將軍用膳?”

於是,馬維就這樣面對面的與欽犯坐在了一張桌子上。

阮鴻飛論年紀尚且長馬維一歲,如今馬維已是面生風霜沉穩如山的中年漢子,阮鴻飛依舊麪皮光潤,風雅無雙。這一對比,馬維的自尊心瞬時受到了無以倫比的打擊,哪怕他再自信,也覺着自己這面相老成的如阮鴻飛的爹一般。馬維鬱悶了一時,阮鴻飛已經運筷如飛,黃魚鍋眨眼就下去了一半,馬維伸手去敲阮鴻飛的筷子,“我還沒動筷子呢。”

“我以爲你看到我起碼得驚喜激動的三天吃不下飯吧。”阮鴻飛生來就是個體面人兒,人家就是吃的快些,也是姿態唯美,一根根魚骨頭似被貓舔過,擺在桌上猶如藝術品,乾淨極了。倒是馬維才下筷子就被黃魚刺卡個正着,一頓驚天動地的咳嗽,阮鴻飛給他敲了半天的背也沒把魚刺咳出來,倒險些把肺葉子咳出來。最後沒法子要了半瓶子醋,捏鼻子給馬維灌了進去,又塞了大半個饅頭,纔算把魚刺順了下去。

“明明不會吃魚的人,見別人吃還眼氣,吃吧吃吧,卡住了吧。”阮鴻飛把一鍋黃魚都下了肚子,還興災樂神的笑話了馬維一回。

馬維忍着吐血,想着自己忍了阮鴻飛十幾年,算了,還是接着忍吧。交友不慎,就是這個下場啊!舉手夾一筷子紅燜羊肉,若不是爲了這個東西,他幹嘛要吃魚啊,他從小就不愛吃這些個瑣碎東西來着。不過,就是南方的羊,他聞着也不如西北的鮮嫩,帶着一股子去不掉的羶味兒。馬維也不計較這個,正要入口被阮鴻飛攔了下來,說道,“剛被魚刺劃了嗓子,怎麼還吃這些口重的東西?”遂吩咐親兵另備幾個清淡小菜。

馬維問阮鴻飛,“你吃飽沒?不用跟我客氣啊。”

“我倒是想不跟你客氣,”阮鴻飛眯着眼睛笑,眼尾挑起幾抹飛揚的神采,十分欠扁的挑剔道,“你這兒的廚子真是不怎麼樣?趕明兒我送你兩個好的。起碼能做些入口的東西來。”

馬維素知阮鴻飛的底細,也瞭解他的脾性,開口諷刺道,“聽你說話這口氣,真不像吃過老鼠的人哪?”

“什麼年間的事兒啊,你聽誰說的啊,我怎麼不知道?”阮鴻飛一臉無辜,死不承認。

說來也是一樁舊事,當初阮鴻飛少年時代,學了三五招式,自信心就要爆棚,他忽發奇想,硬是拉着馬維出關去打探蠻人的消息,想着憑自己的天縱奇才、蓋世武功,怎麼着立個蓋世奇功回來。結果倆人一出關就迷了路,大西北的荒原上,幾百裡無人煙,倆人帶的乾糧吃盡了,也不能等着餓死,那真是逮啥吃啥,有一天阮鴻飛硬是逮了只肥碩的大地鼠回來烤巴烤巴跟馬維分了。

後來,阮鴻飛回了帝都,學起世家公子的作派,裝B作態,哄得半城姑娘爲他要生要死,叫馬維一千個看不上眼,時不時拿這事兒打擊他。

阮鴻飛每次都是迷濛着一雙清媚的桃花眼裝出十二萬分的無辜“有嗎?”“你在說我嗎?”“你記錯了吧?”。

由於阮公子一張皮相太有欺騙性,帝都大小雌性皆一致認爲:平陽侯世子出於對阮郎各種羨慕嫉妒恨,編了謊話兒來污衊阮郎的名聲云云。直把馬維氣個半死,暗罵帝都女人眼睛都是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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