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待明豔明湛姐弟離開,魏太后和悅的臉頓時沉了下去,臉上再沒有半分笑意,眼皮聳拉着,兩道極深的法令紋透出冷厲嚴肅。
魏太后出身的確不好,人也不夠聰明,不過好歹是在宮闈混了大半輩子的人,明豔話中之意總能聽出一二。
“別動不該動的心思。”鳳景乾以孝治天下,慈寧宮的供給向來是最好的,即便已入寒冬,慈寧宮仍暖如三春。魏太后的聲音中卻透出冰冷的寒氣。
福昌長公主一顫,垂眸道,“母后,女兒不敢的。”
“不敢就好。”魏太后臉上淡淡地,“若是知道如蘭是這種性情,哀家先前斷不能應了這樁婚事。豔丫頭你也瞧見了,模樣性子出身教養,哪樣不是上上等。受了這樣的委屈,在自己屋裡掉淚,也不在哀家跟前兒說一句你的不是。哀家本想賜杯酒給那個賤婢,因那個賤婢是如蘭心愛的,又有了身孕,她生怕尚未成婚便與如蘭心生嫌隙,還勸了哀家一場。如今不過是權宜之計,難道鎮南王府還真稀罕個丫頭生的庶子,不過是豔丫頭想着做一樁人情,日後成婚,她自會出面接了庶子回去,如此既得了如蘭的敬重,也顯出了她的心胸,就是夫妻兩個焉能不好?”憑明豔的本事,穩住魏太后只是小菜一碟,縱然這些話,也大部分是明豔說與魏太后聽的。故而,魏太后對於明湛要薛靈與腹中子的行爲並未反對,反是喜愛明豔的賢德。
福昌長公主捏着帕子沾了沾眼角,嘆道,“難得明豔是個有心胸的,就是女兒也總覺得對不住她。”
“先前如蘭傷成那樣,孩子都沒事兒。這一說要送她到鎮南王府,馬上就早產了。”魏太后道,“這個賤婢還是個有些手段的。”
“母后放心,明豔是女兒的親侄女,又這樣貼心懂事,女兒斷不會委屈她的。”福昌長公主落淚道,“兒女真是上輩子的債。”若不是怕打老鼠傷了玉瓶兒,一個賤婢她如何會放在眼裡。
“嗯,看你就知道了。”
福昌長公主“撲哧”笑了,含淚道,“母后還打趣起女兒來了。”
明豔命大丫環分花去了壽膳房吩咐添菜,帶着明湛回了自己房間。
明湛在明豔掌心寫道,“父王已經同意把大姐姐的婚期推到明年。”
明豔從明湛的袖子裡掏出小本子小鉛筆,坐在梳妝檯前,一面掀開小本子,一面溫聲道,“天漸涼了,皇祖母賞了我幾塊兒好皮子,我讓丫頭們給你做了個手捂子。”一面寫道,“到底治標不治本。我一想到姓杜的就想吐,難道真去做那便宜娘?”尚未大婚,明豔怎願認命!
“自然有辦法,只是不好我們開口,”明湛騰出一隻手捏捏明豔的手心兒,接過笑寫道,“反正還沒嫁,先把那個女人孩子扣在手心兒,我會讓杜如蘭來求我的。到底是御賜的婚事,我們何必去得罪皇伯父,他可是個好面子的人。這次毀了婚,大姐姐的婚事還得御賜。”
明豔鬆了口氣,笑道,“這個唸書時拿去使,帝都這會兒就這樣的冷了,聽說過些日子,能把耳朵凍下來。還會下大雪呢。”接過明湛手裡的鉛筆寫道,“那我就放心了。”以前覺得明湛是個小沒用的,到了帝都,她日夜擔心明湛會被欺負,沒想到最終還是弟弟護了她。
摸了摸明湛的頭,起身從牀裡拿了個藍鍛子包袱,打開來,裡頭有一副手捂子、一雙貂毛襪子、一副毛耳罩兒。
明豔打發着明湛試了,說道,“如今天氣越來越冷,早上出門多穿些,寧可到學裡熱了再脫,別去抖精神凍着。”
明湛點頭。
“手爐湯婆子都要記得帶。”
“那些書本課業的,隨便念念就行了,又不指望着你去考狀元,別累着自個兒。”
“我給母親寫了幾封信,你到時送出去給大哥,一併寄回府,省得母親惦記。我的事不要跟母親說,別讓她操心。”
明豔囉哩囉嗦的叮囑了半天,到午膳時方帶着明湛出去了。
因明豔親自給福昌長公主說了這一齣戲,不論杜如蘭再如何哀求、薛靈再如何哭泣不捨,福昌大公主都沒能同意那狸貓換太子的計策。
“鎮南王府已經生疑了!你總自認聰明,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提前把孩子生下來,他們說了,要先滴血驗親,證明這孩子是蘭哥兒的才成。”福昌大公主望着薛靈慘白的臉色冷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意,“當初蘭哥兒喜歡你,我也沒有多說。你呢?是你的心太大了,聽到皇上給蘭哥兒賜婚郡主,就私自停了我賜的藥,懷了身子!一心想生下長子,壓郡主一頭!虧得蘭哥兒是尚郡主,若是當初皇上指婚的是公主,現在你焉有命在!郡主慈悲,允你生下孩子,還允你活着,你卻不知感恩,想出這些陰謀詭計。如果你實在活夠了,跟我說一聲,是毒酒是匕首是白綾,隨你選一樣!你的身契我已經交給了郡主的弟弟,你的生死就在他的手上,你是最聰明不過的,自己知道該怎麼辦?”
福昌長公主已經受夠了,在宮裡受了太后的訓斥,回家還要看這對噁心的小鴛鴦,即便是對杜如蘭也沒了原本的憐惜,指着杜如蘭怒道,“家裡有的是刀劍,你也少用死的活的威脅我!再想自殘,找個沒人的地方!我是個沒福的,生了兒子倒是做了孽!哪怕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我也認了!”
福昌長公主撂下狠話,留下一對小鴛鴦抱頭痛哭。
福昌長公主晚膳都沒用,在房裡暗自垂淚,杜如玉遞上帕子,溫聲道,“事已至此,母親就莫要傷心了。”
“我傷心也是白傷心罷了。”福昌長公主好強了一輩子,先帝親自指婚北昌侯,與北昌侯夫妻情深,產下三子兩女,不可謂不幸福,不承想如今卻遇到了這樣的掃把星,擦一把淚,指了指邊兒上的椅子,“坐吧,在娘跟前兒不必立規矩。”
“母親,孩子已經生了,到底是三弟的長子,咱們杜家的孩子,這要是送去給鎮南王府,還不知別人要怎麼說呢。”杜如玉道,“那個丫頭無所謂,懷着身孕時送去也無妨。如今孩子都落了地,就因爲是丫頭生的咱們便要送給鎮南王府,這樣說日後三弟連個妾都不敢納了,庶子也不敢生了。鎮南王府也忒有些霸道了。”
福昌長公主便將太后的話又跟二兒子說了一遍,嘆道,“這事兒,實在是打了鎮南王府的臉面,若想繼續親事,他們焉能不提條件。只要郡主進了門兒,雖是庶子,那也是她的兒子,自幼養在膝下跟親生的也是一樣的。”
“母親還記得壽宴那天的事嗎?”杜如玉忽然提及,對上母親的眼睛,輕聲道,“那個跑到二門外喊三弟的小丫環,跌跌撞撞的,讓三弟出了大丑,讓鎮南王府抓住了把柄。”
“三弟房裡一個粗使的婆子見到一個披頭散髮的小丫環進了茅房,然後在裡頭找到了女人的衣衫首飾。”杜如玉道,“母親,當日賓客如雲,三弟的院子裡看守的極嚴,從未有小丫頭出去過。再者,那個小丫環說靈姑娘不好了肚子疼,實際上那天靈丫頭的身子沒有半點兒問題。所以說那個小丫頭不是咱家的,官客那裡都是小廝服侍水酒,哪裡有丫頭能出二門,這個小丫頭豈不詭異!”
福昌長公主揉着太陽穴,嘆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懷疑這個小丫頭與鎮南王府有關。”
“我問過了,那天鳳明湛帶了兩個內侍,都是年紀不大的清秀少年,若是穿了丫頭的衣衫,又是亂作一團的時候,誰又會注意?”杜如玉道。
“鳳明湛進宮後,皇上親自賜了內侍給他使用。”福昌長公主的頭更疼了,“你想想,穿着內侍的衣裳跟着鳳明湛進來,然後要換成府裡丫頭的衣衫,梳頭、插首飾,這不是一個人能辦到的?也不是臨時能想出來的主意?他身邊的人又是皇上賞的?那這事難道皇上會不知情?”
“母親的意思是?”杜如玉心驚肉跳。
“皇上對那個賤婢的事已經心存不滿,這事兒是皇上的默許,所以鎮南王府開的條件,咱家必須接受。因爲這件事,已經經了御前!”福昌長公主坐的筆直,鳳眼微眯,斷然道,“如果再耍手段,等到鎮南王出手,你三弟的小命兒怕是要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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