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之裡的大型娛樂城,“Casi-Joon”,因其從外界引進的先進設施而聞名鄉里。
這是一座與幻想鄉的古樸風格格格不入的霓虹不夜城,整座建築足足有五十五層之高,拔地而起,高聳入雲,在這以平房和低層小樓爲主的小鎮中顯得鶴立雞羣,宛如巴別塔的幻影一般,壯觀而不真實。
其內外裝潢可謂是“白玉爲堂金作馬”,四處金光閃耀,華貴得叫人眼暈。這裡的主人似乎是在非常刻意地炫耀自己的財富,金銀珠玉如同不要錢一般鑲了又鑲、嵌了又嵌,直到再無可以鑲嵌之處。整棟建築的內飾外飾全無格調與美圌感,反倒是因爲豪華裝修的過度堆疊,而顯得臃腫、俗氣,除了顯示出主人的財力以外,一無是處。
一言蔽之,這裡比維加斯,更加維加斯。
現在,橙正抱着夏科洛斯爵士,站在這棟建築門口的,那條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當她把頭擡到極限,試圖去眺望這棟大樓的頂端時,她彷彿聽見了脊椎折斷的脆響。跟那些去過外界的傢伙們不同,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宏偉的建築物。
“太......實在是太......”她仰着脖子,驚聲嘆道,“太——壯觀了!”
“這棟樓,幾年前分明是沒有的!我記得很清楚的,這裡以前是一座大宅,裡頭住着個富商。後來那傢伙不知怎地,家道中落、錢財散盡,變賣了房產抵債,在那之後那宅子就荒廢了......可是......”
橙因興奮而將夏科洛斯爵士抱得更緊了些,勒得他有些不舒服。他看見她滿眼金星、語無倫次地嚷嚷道:
“爲什麼......這樣的樓房究竟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建起來的?還建得這麼的......這麼的......金光閃耀!這一定是依託了神仙的力量吧!這家店的老闆,絕對不是人類!”
“冷靜點,小姑娘。”
夏科洛斯爵士調整了一下趴在她那微微顫抖着的雙臂之間的姿勢,好讓自己更輕鬆一些。接着,他便說道:
“在外界,這樣的樓遍地都是。現在已經是公元兩千多年了,人類的力量已經強大到了一個新的層次......儘管,在這裡,它還有些稚圌嫩。”
“話雖這麼說,”他接着道,“能在這幻想鄉里開出這麼一家現代化的賭場,這裡的主人,只怕是大有來頭......當然,這都跟咱們沒關係。”
“你我的目標,是從那賭場老闆的萬貫家財之中取走一二,至於她是什麼人,是不是人,那都無所謂。”
“走吧,小姑娘。”他擡頭看了橙一眼,“該賺大錢了。”
橙按照他說的,向着賭場大門的方向邁出了前腳,而後便定在了原地,遲遲沒能擡起後腳。夏科洛斯貼着她的胸口,透過那貧瘠的胸脯,他聽見了急促的心跳之聲——聽起來,她這一步,走得並不安穩。
“真真真真......”橙有些結巴地道,“真的要進去嗎?”
“藍大人要是知道我去過這種地方,她肯定會生氣的。”
“你是她養的貓還是怎的?”夏科洛斯爵士很是不屑地瞟了她一眼,“聽好了,小姑娘,沒有人可以決定一隻貓晚上在哪兒過夜。”
“你要是想吃雞吃到爽,數錢數到累,那就大膽往前走。你要是滿足於當個按時回家的乖寶寶,那就請不要跟別人說你認識我。二選一,告訴我你的答案吧!”
“我......”
橙猶豫了一下,然後,終於還是踏出了那隻後腳。
骨子裡,她畢竟還是一隻野貓。
“不錯,”夏科洛斯爵士深深地笑了,“這纔是一隻貓該有的樣子。”
(二)
這賭場裡頭的人,就跟外頭的人一樣多,白天的人,就跟深夜的人一樣多。這裡沒有日夜之分,沒有一丁點休憩的閒暇,有的,只是賭徒們在天堂與地獄之間那不間斷沒有盡頭的掙扎。
贏,則一步登天,輸,則墜入萬丈深淵。人類的貪婪本性,以及他們爲此付出的血肉代價,築成了這座罪惡的El Dorado,黃金之國,一旦踏足,再無回頭之路。
這一路,橙漫步於夢幻之中。她的雙腳踏在黃金之上,血液中流淌着香檳,肺葉被尼古丁填滿。四周充滿了歡呼之聲,哀嘆之聲,她看着那些贏了或者輸了的人,看着他們升起或是落下,彷彿在看一場天使與魔鬼的奇妙共舞。她知道,很快,她也將要加入其中。
“就這兒了。”
她聽懷中的白貓這麼說着,便停下了腳步。擺在她面前的,是一大排她從未見過的奇怪機器。那是種一人高、半人寬的大鐵箱,上頭印滿了花花綠綠的圖案。那鐵箱上安着一塊電視機一樣的屏幕,旁邊豎着一根長長的控制桿,只要往投幣口裡頭投上一枚硬幣,再拉一下杆,那屏幕裡的圖案就會開始跳動,然後再根據圖案的組合判定是否中獎,中了多大的獎。
她看着那些坐在機器前的人們,那些自以爲強運加身的蠢貨們,看着他們一枚又一枚地將自己的錢投入其中,然後滿眼血絲地等待着幸運女神的降臨——她最終並沒有降臨。於是他們嘆息、怒吼、謾罵,然後再繼續,如同被馴養的動物一般,機械式地掏出更多的錢,直到無錢可掏爲止。
就這麼一臺簡單得不能更簡單的機器,便能將這些人牢牢地拴在屏幕前一整天,並最終榨乾圌他們的所有。對於年幼的橙來講,這實在是有點過於不可思議了。
如果她再長大些,長得像她的主人八雲藍那般大,那她就會明白,這就是人性。
而賭博,不過就是玩弄人性的遊戲罷了。
“老虎機,”夏科洛斯爵士念出了那機器的名字,“最簡單的賭博玩法,也是唯一的一種,可以用一塊錢下注的玩法。”
“咱們的第一桶金,得從這些機器之中撬出來。”
“但,該怎麼做呢?”橙問道,“雖說一塊錢就能玩,不過咱們一共也就只有一塊錢吧?”
“只要一次中,不就行了嗎?”夏科洛斯爵士理所當然一般地反問道,“你還想要多少次機會?”
“可是......”
橙欲言又止,她用眼角的餘光,迅速地瞥了一下這附近的賭徒們——他們哪個不是輸多勝少。她實在是沒有自信,能用這區區的一塊錢,在僅有一次的機會之中,贏下足以供她繼續留在這裡的大獎。她也不知道,夏科洛斯爵士究竟是從哪兒找來的這份,必勝的自信。
但她選擇相信他,儘管,從理性的角度上看,他簡直就是在給自己找一個打道回府的理由。
“安心好了,”夏科洛斯爵士笑眯眯地說道,“我若是沒有一次命中的本領,也就不會撿了一塊錢就屁顛屁顛地跑到這種地方來丟人現眼了。”
“如果說黑貓是不幸的象徵,那麼白貓就是幸運的使者了......說笑而已,我並不相信什麼‘運’與‘命’。”
“我所相信的,只有這兩隻貓爪所能觸碰到的東西而已。現在,這爪子正呼叫着讓我去抓圌住屬於我的財富與榮耀,多年來,它還是第一次變得這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