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鵬抵達戰場之後所看到的場景,對他而言早已不陌生。
到處都是死人,到處都是傷兵,有自己人,更多地是鮮卑人。
鮮卑人大量戰死,魏軍的傷亡就眼下來看也絕對不能算小。
鮮卑騎兵好歹也是這個時代頂尖的騎兵部隊,戰鬥力之強大遠非常人所能及。
若非郭某人用領先他們一個時代的騎兵進行降級打擊,想必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才能將他們完全擊潰,此番北伐的損耗會提高,戰果則會降低。
郭某人從來不會輕視任何一個敵人,不管這個敵人是強大還是弱小。
而鮮卑人絕對不能算弱小。
在生死存亡的關頭,鮮卑人一樣爆發出了強大的求生欲和戰鬥力,瀕死的反擊給魏軍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當然最後,瀕死的反擊也未能扭轉戰局,徹底崩潰之後,他們的傷亡開始呈指數增長。
從素利的崩潰到扶羅韓的戰敗,魏軍的傷亡大大降低,完全把控了戰場局勢,並徹底獲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
“全力救治傷兵,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要吝嗇用藥,然後,把戰死的士兵屍體焚燒,骨灰裝壇,全部帶走,鮮卑人的屍體挖坑擲入其中,集中焚燒,然後就地掩埋,不準留有任何一具屍體在草原上。”
郭鵬下達了自己的命令,然後立刻會有人照着他的要求去做。
郭鵬擡眼望向遠方,入目所見到的,全是屍體。
盛夏時節綠油油的青草被血的顏色染了一下,再去看的時候,竟然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詭異感,讓人覺得不舒服。
於是郭鵬深深地嘆了口氣。
程昱不明白皇帝爲什麼嘆氣。
“陛下,大軍獲勝,鮮卑註定覆亡,值此大喜之時,陛下爲什麼要嘆息呢?”
程昱靠近了郭鵬。
然後他看見皇帝緩緩的搖了搖頭。
我不是因爲勝利而嘆息,我是爲人活一世之艱難而嘆息,我想讓我魏子民活的更好更安全,還有肉吃,就要殺掉如此之多的鮮卑人,而鮮卑人也是爲了讓自己活的更好,纔會南下叩關。
人活一世,爲了吃飯,爲了活着,要做多少本身不願意做的事情,這朗朗乾坤之下,若要活人,未免也太難了一些,此戰我軍大獲全勝,但是,難道就沒有損失嗎?”
程昱低頭不語。
損失當然是有的。
軍隊的損失暫且不說,光是後勤人員,就因爲一些意外死了一百多人了。
有累死的,還有生病沒能獲得及時治療而死的,也有吃東西吃快了噎死的,還有運輸過程中摔跤摔死的。
儘管郭鵬給後勤人員也提供了不錯的安全保護,但是依然不能保證每一個人都活的好好地,有人死,還有不少人受傷,生病,耽誤了家裡的生產。
這些家中重要的勞動力一旦因爲什麼原因失去了勞動力,對於這些家庭的打擊是很大的。
農耕時代,青壯年男子的勞動力是一戶農戶維持生計不可或缺的,他們要是失去了勞動力,對一個家庭來說就是毀滅性的打擊。
而這也將成爲魏帝國地方政府的沉重負擔——
失去勞動力之後,必須要用其他的替代方案來幫助這個家庭繼續生活,比如減免賦稅,或者提供耕牛之類的,讓家裡的女主人承擔起這個職責。
這樣的戶數少了還能應付,要是多了,一個村一個鄉一個縣集中出現這樣的家庭,必將嚴重影響這個縣的整體經濟水準。
那是非常危險的。
而且戰場上的直接損失還能計算,這些間接損失要想統計出來,則是難上加難,這些間接損失給國民經濟帶來的影響也非常難以計算。
這部分的損失,也在郭鵬的接受範圍之內。
不客氣地說,打贏這一戰,整個河北都要疲敝一年多,甚至兩年多,數年積累一朝用盡,河北民力已然耗盡。
這一戰之後,河北的各項大工程也必須要放緩進程,停工的停工,民夫紛紛回家拉起生產,朝廷政策要傾斜,必須要與民休息,而且至少兩年以內不能再有什麼大動作。
否則河北民力被強行壓榨,人民怨念一起,後果就不好說了。
郭某人可不願意動手鎮壓農民起義。
所以爲了獲取這場戰爭的全勝,郭某人也是付出了相當多的代價。
程昱是明白這一切的。
“但是,陛下,損失固然有,可是這一戰打贏了,使鮮卑覆滅,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事,後人都會因此而受益,人人都會稱頌陛下的功德。
後人會永遠記住是陛下爲他們掃平了鮮卑,使他們安然度日,不必擔心北虜南侵,是陛下親自征伐草原,讓他們受益,這,也是事實。”
郭鵬看了看程昱蒼老的面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愧疚感,一股滄桑感。
“仲德,辛苦你了。”
“老臣……不辛苦。”
驟然聽到郭鵬嘴裡說出這樣的話,程昱幾乎要驚喜的叫出來。
好在他忍住了,忍住了自己的情緒。
“辛苦不辛苦,我都看在眼裡,做了該做的事情的每個人,我都看在眼裡。”
郭鵬伸手拍了拍程昱的肩膀,然後笑道:“走吧,把這場全勝拿下,我要做第一個深入漠北蕩平北虜的中國皇帝,也要做第一個抵達狼居胥山祭祀天地的中國皇帝。”
“遵旨。”
程昱強忍激動的心情。
“對了,仲德。”
策動戰馬往前小跑了一陣子,郭鵬忽然回頭看向了程昱:“你說,將來我要是死了,就葬在狼居胥山如何?”
“啊?”
程昱一臉呆滯的看着皇帝:“陛下說什麼?”
“怎麼,不好嗎?皇帝葬在自己征服的地方,永遠征服這裡,永遠鎮守這裡,永遠在這裡護衛我魏子民,讓他們不用受到北虜的侵害,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郭鵬大笑道。
“不……老臣……老臣的意思是……陛下有這樣的想法,的確有點突然。”
程昱趕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陛下的陵寢若要安排在狼居胥山的話,未免也太……”
“太什麼?這樣挺好,就這樣定下來吧,等咱們把狼居胥山拿下來,就可以開始準備動工了,在這裡爲我修一座陵寢,我要永遠在這裡!
魏國皇帝永鎮漠北,叫漠北再也沒有鮮卑,沒有匈奴,沒有蠻夷部落,後世子孫誰要是失去了這裡,丟了我的陵寢,那就不配做我的子孫!”
郭鵬覺得這是有意義的。
他不敢保證後代子孫個個都像他一樣還能把政策向草原傾斜,也不敢保證魏國一直強盛下去,可以永遠佔據草原,但是他把自己葬在狼居胥山,就是一種象徵。
丟失開國皇帝陵寢者,非吾子孫!
以此作爲對後世子孫帝王的永遠的告誡。
在程昱眼裡,這個時候的皇帝十分豪邁,對未來似乎有着無限的暢想。
他的想法永遠都是那麼的別具一格,永遠都是那麼的奇特,永遠都讓人猜不透,想不到。
誰也不知道這位皇帝每時每刻都在想些什麼。
但是勝利的確是拿到手裡了。
這場耗資巨大的北伐沒有浪費,魏軍的確是拿下了輝煌的勝利。
從七月十一到七月二十一,魏軍輪番上陣,連續追擊鮮卑人十天,幾乎打穿漠北,兵鋒直指狼居胥山。
十天追殺,殺死鮮卑人約六萬,俘獲跪地求饒的一萬餘,剩下不到一萬人依然還在亡命奔逃,而曹純和李典追擊部隊也沒有停止追擊。
郭鵬收攏了大部分主力在身邊整頓、消化戰果,並且持續向北進軍至狼居胥山。
然後把被魏延生擒的素利帶在身邊,讓素利帶着鐐銬作爲他的僕人,給他烤肉並且牽馬。
魏延雖然人際關係不怎麼樣,但是運氣不錯,追擊第六天的時候,他追上了素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