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德十年四月二十八,天子的妾侍、貴人糜貞去世,享年三十六歲。
天子爲之感傷。
爲表達對糜貴人的哀思,彰顯糜貴人二十年侍奉之功勞,天子赦免糜氏家族的罪過。
恢復糜竺一等侯爵位,給田三千畝,準生活在洛陽,準子孫後代參加科舉考試謀取出身。
而後天子再度下詔,准許將貴人糜氏以僅次於皇后的禮儀安葬,將遺體運往狼居胥山皇陵先行安葬,安葬的位置排在皇帝皇后合葬陵寢的右手邊第一位。
郭鵬在延德八年的時候下令開始給自己修繕陵寢,實現他一直以來的願望,死後不葬中原不葬家鄉,葬在狼居胥山,以此標榜他的赫赫武功,進一步滿足他永鎮北疆的心願。
此舉引起朝中大臣諸多議論。
諸臣紛紛反對,覺得開國皇帝的皇陵距離帝國中央太遠,路途遙遠,維護艱難,耗費巨大,如此一來,這必將給後世帶去沉重的軍事經濟政治負擔。
他們希望皇帝爲後世子孫考慮,不要做這樣的事情。
但是郭鵬力排衆議,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不接受任何反對的意見,不接受任何經濟賬的遊說,堅持如此。
於是朝廷遂通過在狼居胥山修繕皇家陵墓的命令。
具體的營建工作由漠州刺史夏侯惇主持。
如今陵墓剛剛完成三分之一的工程,糜貞已經去世,成爲了第一個葬入皇陵的人。
糜貞出殯離開皇宮的那天,郭鵬委託皇后曹蘭主持,自己沒有去。
他還是待在南書房內認真的處理政務,只是身邊沒有其他人,連蘇遠都被要求在門外侯着,不準進去。
所有人戰戰兢兢不敢多言語,生怕言語上冒犯了皇帝,被皇帝遷怒,反而覺得在外面侯着更加安全一些。
約莫到了中午的時候,蘇遠進來問郭鵬要不要傳膳,郭鵬覺得不餓,吃不太下去,但是又覺得不吃東西更不好。
於是郭鵬讓蘇遠傳令給御膳房,燉點湯送來,就當是曹蘭燉的甜品喝下去,也算吃飯了。
蘇遠吩咐人去做了。
湯還沒送來的時候,郭瑾來了。
郭瑾在門外看到了站着的蘇遠,便湊了上去詢問郭鵬的情況。
“陛下早上只吃了一碗稀粥和一些小菜,然後就一直埋頭處理政務,剛纔老奴問陛下要不要吃點東西,陛下說不餓,喝碗湯就行,老奴覺得不太妥當,殿下,陛下已經連着好幾天沒有好好吃東西了。”
蘇遠這樣說,讓郭瑾有些憂慮。
想了想,郭瑾決定返回,回到河南尹府邸把自己的嫡長子郭承志帶上,再去南書房。
蔡婉覺得奇怪,問他爲什麼。
“父親心中苦悶,需要有人幫他舒緩,其他人不行,只有承志可以,父親平日裡最疼愛承志,有承志在,應該能讓父親好受一些。”
說着,郭瑾便拉着郭承志一起再去皇宮,再去南書房。
這一次郭瑾略有底氣,讓蘇遠告訴御膳房準備正餐,煎一塊肉排之類的,然後自己帶着八歲的嫡長子郭承志進到了南書房裡。
“承志,進到南書房裡以後,嘴要甜,大父平日裡最疼愛你,現在大父心情不好,你要多多去安慰大父,明白嗎?”
郭承志眨着眼睛,點了點頭。
“明白,我一定叫大父把肉排吃下去。”
“呀……不錯。”
郭瑾沒想到兒子還挺有眼力的,笑了笑,表示很期待。
父子兩個進入了南書房,還沒等郭瑾說話,郭承志直接往前一陣小跑。
“大父!大父我來看你了大父!”
郭鵬正埋頭處理政務,平常侍奉一旁的南書房侍讀這個時候也不在,只有他一人。
驟然聽到小孫孫的聲音,郭鵬一擡頭,看到小孫孫正在朝自己跑來,頓時就露出了笑容。
“承志,你怎麼來了?是……阿瑾,你怎麼把承志帶來了?事情都辦好了?”
“已經全部辦好了,一切處置已經完成,棺木已經啓程,母親把一切都辦妥了,父親無需憂心。”
郭鵬點了點頭,剛要說些什麼,就被小孫孫給打斷了。
“大父,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嗯?沒有啊,大父沒有不高興啊,看到承志,大父就是再不高興,也變得高興了,呵呵呵。”
郭鵬寵溺的看着坐在他腿上的小孫孫。
這老話說隔代親隔代親,郭某人本來覺得這是毫無根據的,不過輪到自己,也是毫無疑問的陷入了這個奇妙的循環之中。
小承志毫無顧忌,伸手揪住了郭鵬的鬍子。
“哎喲……承志啊,你這是要幹什麼呀?大父疼啊。”
“大父說謊,大父明明就不高興。”
“大父怎麼會說謊呢?”
“不說謊的話,大父爲什麼不好好吃飯?連我都知道不好好吃飯的話就會肚子很餓,很難受,腦袋都暈暈乎乎的,什麼事情都不想做,光想着吃飯了!”
小承志又揪了一下郭鵬的鬍子,郭鵬“哎喲”一聲,又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好好好,大父吃,大父吃,不管怎麼樣,這個飯,大父一定好好吃好不好?”
“一言爲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這還差不多。”
小承志這才鬆了手。
郭鵬笑呵呵的把小承志摟在懷裡親暱一陣,然後看向了微笑着的郭瑾。
“阿瑾,你有心了。”
“這是兒子應該做的。”
郭瑾恭敬的回答。
“你先回去吧,河南尹的事情總是要做的,你不要爲了我這裡的事情,耽誤了正事……嗯,承志留下。”
郭鵬抱緊了懷裡的小孫孫。
郭瑾眨了眨眼睛,想說些什麼,但是到底沒說出來。
“是,父親,兒子這就回去。”
郭瑾應下,然後又說道:“父親,剛纔,朐縣侯糜竺希望面見父親,當面向父親感恩,多謝父親寬恕之恩。”
郭鵬正在和小承志逗弄,聞言愣了愣,看向了郭瑾。
“讓他好自爲之,今後老老實實在洛陽過日子,經營田產,按時交稅,別再折騰出讓我煩心的事情就足夠了,不必來見我,以後也不用。”
“可是……他畢竟……”
“沒什麼可是的,阿瑾,不要同情他們,年節的時候我對你說的話,你不要忘記,我現在所經歷的,將來,也會一點不差的落在你身上,咱們都是寡人,孤家寡人。”
郭鵬盯着郭瑾。
郭瑾略有些錯愕,卻又很快明白了郭鵬話裡的意思,心中凜然。
“大父和父親都是寡人,那我也是寡人!”
父子兩人進行交流的時候,小承志坐在郭鵬的腿上笑呵呵的喊了一句。
滿是童真。
似乎覺得成爲寡人是一件很開心很美妙的事情,所以他也想和郭鵬郭瑾一樣,成爲那個獨一無二至高無上的寡人。
郭鵬和郭瑾雙雙一愣。
然後郭鵬先笑了出來,郭瑾隨後笑出了聲,接着板起了臉。
“真是的,承志,小小年紀說些什麼不該說的話?大父和爲父說話的時候你怎麼能隨便插嘴呢?什麼寡人不寡人的!以後不準這樣說。”
“不也挺好嗎?”
郭鵬微微笑了出來,撫摸着承志的小腦袋:“雖然我不希望,正如同我也不希望你去做一個和我一樣的寡人,但是阿瑾,既然你要做寡人,那麼承志也要做寡人,他是你的嫡長子。”
郭瑾愣了愣,而後默默點了點頭。
“父親的意思,兒子明白。”
“去吧,去辦事,不要有絲毫懈怠,不要被任何情緒影響了你。”
“兒子明白。”
說完,郭瑾緩緩退出了南書房。
於是南書房就剩下郭鵬和小承志祖孫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