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印司誕生的那一刻,羣臣就明白了。
刊印司是官方喉舌,是皇帝的喉舌。
而報紙則是皇帝控制輿論把持消息的方式。
如此一來,這個報紙的作用可能超過了很多人的想象,絕對不是皇帝所描述的那麼簡單。
皇帝很有可能利用這個報紙搞點事情。
這是大家根據皇帝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而推斷出來的。
很多朝臣、很多沒有什麼機會見到皇帝的面瞭解朝廷最新訊息的臣子都預感到了這份報紙的意義所在,於是紛紛前往刊印司決定訂購。
第一批訂購報紙的人基本上都是當朝中層以下的官員和吏員。
他們有一定的政治敏感性,但是因爲本身所處地位不高,沒辦法快速準確地得知真實的消息,在很多事情上往往都會慢人一步。
而報紙的出現就能彌補這些中層以下的官吏們在訊息上的短板,有助於他們提升政治敏感度,瞭解朝廷的政治風向。
這個消息傳出來,最敏感的肯定是朝官,這毫無異議。
接下來是太學裡的學子。
學子們也非常想要很快的瞭解到朝廷裡發生了一些什麼,他們立志做官,覺得率先通過報紙瞭解朝廷消息,有助於他們的仕途。
於是很多有餘財的太學學生們紛紛前往刊印司的辦事處寫下自己的名字,繳納費用,訂閱一個月、一個季度乃至半年的報紙。
大部分都是一個月。
因爲這是起步訂閱條件。
雖然報紙價格不貴,甚至可以說是廉價,但是誰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他們需要判斷這份報紙有沒有足夠的政治價值。
政治價值足夠,他們不介意長期訂閱,幫助他們在等級不夠的時候瞭解朝廷動向。
從報紙中瞭解朝廷動向,瞭解政治走勢,這對於有意爲官的太學生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如果價值不足,不能讓他們掌握足夠的政治情報,那就算了吧,到處打聽雖然慢,也不至於什麼都不知道。
報紙有了一個良好開局,至於將來這份報紙能不能拿到更多的訂單,就要看它的傳播力度,還有洛陽人識字比例的提升效果如何了。
認識的字越多,越關注政治,就越渴望得到最新的最有效的政治消息。
則引導輿論的效果也就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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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樁樁一件件,隨着活字印刷術的公佈和訊息傳播成本革命性的降低,很多東西都被皇帝提出來並且火速出現。
速度之快,不得不讓人感嘆這肯定又是皇帝早就準備好只是沒有對外公佈的消息罷了。
皇帝不知道什麼時候成功掌握了活字印刷術,大大提升了印刷速度,大大降低了印刷成本。
印刷術配合造紙術,流水線式的生產規模,熟練的技術工人,一系列的配套設施,讓書籍的存在變得毫不奇怪。
造就書籍這一文化法寶的成本降低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
曾經,大家視若珍寶的【左伯紙】在造紙術的侵襲之下,現在已經成了大路貨。
那麼很正常的,大家曾經視若珍寶的【手抄書】,也會變成大路貨,毫無價值。
大家都能買書,都能看書,都能學習,都能掌握文化知識。
物以稀爲貴,只有稀,才貴。
現在滿大街都是,販夫走卒都能手持一本書裝成文化人,那麼書還有什麼價值?
很多人對此無所適從,感到難受,甚至恐懼。
他們保持了很久的文化優越彷彿在一夕之間就被皇帝打壓下去了。
彷彿就在一夕之間,販夫走卒都能擁有書本,擁有【文化的符號】了。
這是他們夢想中的世界嗎?
他們不清楚。
但他們一定不知道,郭鵬需要的,是一個沒有他們的夢想的世界。
郭鵬想要的,是一個人人都爲堯舜,不需要名士名嘴去引導他們的思維和價值觀的世界。
而教育,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辦法。
讓教育變得廉價且公正,就是這一辦法的終極導向。
這是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不會理解,也不會希望存在的世界。
印刷術和造紙術結合起來,成爲一把屠龍寶刀,交到一個有着堅韌意志的人的手裡。
於是一刀之下,士人們夢寐以求的黃金時代徹底終結了,屬於所有人的黃金時代卻就此到來了。
士人們不願意看到這一幕,卻不得不接受這件事情的誕生,接受這件事情的存在。
皇帝用最快的速度爲這件事情的存在配套了利益集團,並且廣而告之,就是要讓這家事情被坐實。
現在滿朝堂不知多少官員都在渴望着通過出版自己的著作得到名利,如果這件事情莫名其妙的終結了,估計會有不少人抓狂。
看到利益,就有人心,只要有人心,就不能隨便違逆,否則必然會遭到人心的反噬。
到那時,就真的危險了。
人心是最難側的東西。
可當今皇帝陛下偏偏非常擅長玩弄人心,他把人心玩弄的非常巧妙,不知道多少人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卻還是乖乖的臣服於他,做他的臣子,爲他辦事。
這就是當今陛下的恐怖之處啊……
他們知道這些事情對他們來說是非常恐怖的,卻無能爲力,眼睜睜看着時代被皇帝一腳油門踩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他們除了乾瞪眼,什麼也做不到。
這件事情就這樣成爲了既定事實,不管某些人面對它的時候是痛恨還是恐懼,都沒有任何意義。
郭鵬用了一點時間,把自己想要辦成的兩件事情都給辦了。
清理了一下軍隊裡的蛀蟲,還拿下了樂進這條大魚,震懾了軍隊裡某些蠢蠢欲動的勢頭,給郭瑾掌握軍隊掃平了障礙。
五虎上將裡剩下三個,趙雲和郭瑾沾親帶故,當然不用多說。
張遼就是個行走的黑歷史包袱,沒有皇帝的支持他一秒鐘都待不下去,當然也不用多說。
于禁素來不強勢,老老實實鎮守東北,可以信任。
代表曹氏勢力的曹仁退休了,曹氏的勢力被打壓,無法在郭瑾繼位之初搞來搞去攫取利益,無法繼續壯大。
樂進被拿下了,遊離於主流勢力之外的威脅也被拿下,隱患被一掃而空。
軍隊裡基本上沒有任何問題存在,可以讓郭瑾安然上位,執掌軍隊了。
至於朝廷裡,郭鵬創立了南書房,打壓了內閣,拆散了尚書檯讓尚書檯九部直接面對皇帝,連消帶打讓朝堂上沒有任何政治勢力可以威脅到郭鵬退位和郭瑾繼位這一段相對不穩定的時期。
朝堂上,軍隊裡,都是安穩的,郭瑾要想上位,這個時機是最妥善的,沒有任何風險的。
於是郭鵬開始準備行動了。
時間到了延德十三年的七月。
某個炎熱的午後,郭鵬召見了程昱。
程昱還是如往常一樣來拜見郭鵬,覺得郭鵬可能又要有人想要對付了,又要懲治某些不法之徒了,他精神飽滿的前往皇宮,已經準備繼續爲皇帝陛下拋頭顱灑熱血了。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郭鵬屏退左右,一邊吃着一碗冷飲,一邊告訴了他一個驚人的消息。
“仲德,我打算退位,把皇位交給阿瑾,讓他做皇帝,我去做太上皇。”
“……”
程昱愣在當場。
郭鵬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非常自然,一邊說,一邊還在吃冷飲,彷彿就像是在和程昱嘮家常一樣。
陛下說了什麼?
哦,他要退位。
他要退位?!
程昱頓時大驚失色。
“陛下春秋正盛,何故要退位啊?”
“春秋正盛?仲德,你哪裡看出來我春秋正盛?再過兩個月,我就五十歲了,五十整。”
郭鵬放下了手裡的冰碗,喘了口氣,笑了笑:“子曰,五十而知天命,我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齡,所以,我也已經知道我的天命在何方了,仲德,差不多了。”
“陛下才五十就要退位?老臣七十有餘尚且奮戰不止,陛下何故早退?”
程昱拼命勸說,希望郭鵬改變想法。
郭鵬大笑不止。
“仲德啊,你覺得我和你承受的壓力是一樣的嗎?你覺得每天有多少談和你的奏本被我壓着留中不發?你在外邊給我辦事,後面都是我在給你頂住壓力,滿朝堂的壓力之所以不在你身上,是因爲我在幫你扛着啊。”
郭鵬這話說的程昱一陣愣神。
但是程昱忽然意識到郭鵬說的沒有錯。
他之所以可以在外面爲所欲爲,到處拿勳貴官員開刀,成爲滿朝堂官員所畏懼的存在,都是郭鵬在幫他撐着局面,是郭鵬在給他做保護傘,讓他爲所欲爲。
要是沒有郭鵬給幫他撐局面,沒郭鵬保着他,護着他,他早就不行了。
這是真的,他真的感受到了郭鵬幫他撐局面撐得有多辛苦,多難。
那麼多奏本遞過來,都是彈劾他的,都是要他的命的,郭鵬幫他把這些壓力全部扛下來,讓他在外面爲所欲爲,這是什麼樣的信任呢?
程昱頓時紅了眼睛,在郭鵬面前痛哭失聲。
“老臣無能……讓陛下受苦!陛下!老臣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