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添龍疾步奔到離範二半丈外，這纔將圓滾滾的身形立住，而後依舊是用無比討喜的面貌問候起來，“剛纔就聽他們報告說公子到三江源了，小的就想着您肯定是要到食堂來看看的，果然。”
範二笑着點了點頭，而後葉添龍便拿着餐具站在他身後，楊二等人則理所當然地排在他們後面。
葉添龍正要繼續與範二閒聊幾句時，甘純和冉小賤卻拿着餐具，怒氣匆匆地走了過來。
“甘大隊長和冉隊來了？我佔了你們的位置吧？來......”葉添龍一邊對甘純陪笑，一邊將自己那圓滾滾的身體往後挪了挪，以便爲他們騰出位置。
“葉隊率，你這就是避重就輕了不是？”甘純和冉小賤當仁不讓地擠進了葉添龍身後，又回過滲透對他低聲厲喝道，“不是說好了要錯開咱們兩隊的吃飯時間的嗎？你怎麼這個點帶他們過來！”
甘純雖手底下有一百多號人，可葉添龍仗着自己是範寧的小舅子，而且在級別上也是隊率，所以平常對甘純也是有來有往的。
如今之所以對甘純做出低聲下氣的樣子，到底還是因爲葉添龍違反了規定好的吃飯時間，更重要的還是有範二在側，他不想將事情鬧大。
範二看到他們臉色不善，且竊竊私語時，假咳了一聲後便板着臉問道，“你們這是想幹嘛呢，不吃飯了？”
甘純只好解釋起來，“這不是食堂太小嘛，只能容納一百四五十人，我們都涌進去的話根本就坐不開。所以之前與周叔、雷恩還有造紙廠領頭的就私下商量，吃飯時間分兩撥來。”
範二很快就明白什麼意思了，說到底還是這個食堂，不能容納在三江源工作的這些人同時就餐，而他們並沒有驚動自己，而是私下地商量着解決了這個問題。
這本身是很好的一件事，但葉添龍現在卻違反了他們私下的協議。
明白這一點之後，範二便隔着甘純和冉小賤，問葉添龍道，“你們是來早了，還是來晚了？”
葉添龍趕忙回頭道，“我們是來晚了，實在是最近這幾天工作太忙了，因爲擔心吃不上飯才......”
範二對葉添龍的說法是早有領教的，當即打斷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們辛苦了。可你們聽說過有誰吃不上飯的嗎？前段時間好幾萬人一起在這兒工作，尚且沒有一個抱怨說吃不上飯的，何況現在纔多少人？你們這是打算待會都站着吃？”
幾句話一出，當即將葉添龍臊得滿臉通紅起來。
又見範二大手對甘純一揮，無比豪氣地說道，“食堂小而已嘛，明兒你就帶人將它擴建了！這點小事有什麼值得鬧的.......”
甘純的臉色頓時就灰敗下來，公子真是土豪啊！不當家不知油鹽貴不是？
能夠容納一百五十人吃飯的食堂，對平常只有兩百左右的人吃飯的三江源而言，便已顯得有些鋪張了。
哪兒有兩百人吃飯，就建能容納兩百人的食堂的道理？
儘管心中對範二的決定有些不屑一顧，甘純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畢竟在王綿、葉添龍等人面前，還是要給他面子的嘛。
“公子，那什麼，小的先帶人去活動活動筋骨再過來排隊吧。”葉添龍也覺得範二剛纔吩咐甘純的話不靠譜，當即便出列對範二施了一禮。
不待範二回答，他又對身後的巡邏隊員一揮手，“兄弟們，這會食堂裡面也坐不開，咱們還是去健身房出出汗去吧！”
範二點點頭，而後迴轉過身子，臉上不自禁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王綿看着他臉上的笑，不由暗道，“表哥這是大智若愚地處理了屬下的矛盾啊，高！果然是高。”
隨着前面的人不斷向前挪移，王綿很快就掀起門簾進入了食堂中，而隨着門簾的升起，他也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暖氣，還有如同煮沸了粥一般的聊天打屁聲。
進門之後，王綿才發現食堂中橫五豎八地擺着四十張案子，大部分的案子上都是兩兩對坐，這些正在吃飯的人有說有笑的，一點都沒有“食不言”的覺悟。
王綿發現自己的前方還有二十餘人，隊伍的正前方則橫着一張三四尺高的桌子，桌子後面有兩個穿着白色衣裙戴着白色帽子的人，正在給排隊的人分菜。
“也不知他們都吃什麼菜呢？”王綿的心中儘管有了這個疑問，而且只要將腦袋偏向身邊的案子上就能看出他們吃的是什麼，但他還是保持了剋制。
他只是從嗅覺上聞出了這一頓飯，至少有一個是葷菜。
範二卻不必像王綿那樣裝模作樣，而是不時與坐在一邊的貨運隊員點頭致意，那些人則紛紛表示要給他讓位子。
俗話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範二又怎忍心坐他們讓出的位子呢？
食堂中共有三十八張案子可以坐人，而貨運隊與親衛隊總人數不過一百二十餘人而已，範二又何須他們來讓位子？
如果自己沒能提供給他們應有的環境，反而坐了他們讓出來的位置，自己以後出去還有臉見人嗎？
二三十人的隊伍，也就盞茶的功夫而已。
還有三四人就到自己時，範二便拍了一下王綿的肩膀，提醒他一起到旁邊的桌子上拿了一套餐具。
餐具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足有一斤多重，王綿心中此刻有的卻只是新奇。
他以前可從未見過鐵製的餐具，同樣的，他也沒有見過像手上的餐具這麼細膩、又光可鑑人的鐵製品。
看着自己手上的餐盤、筷子、勺子和刀叉，王綿終於忍不住問道，“這是鐵的？”
範二點頭笑了笑，又強調道，“準確地說，這是鋼。”
“剛？”王綿感覺自己似乎聽過這個名詞，卻又一頭霧水。
“金銀銅鐵各種金屬都有純度這麼一說，金銀銅的純度是以含有金銀銅多少來區分的；鐵中一般含有碳這種雜質，所以鐵的純度是以含碳量來區分的，當含碳量低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便可以稱之爲鋼了。”範二說到此，又補充道，“有個詞語叫‘百鍊成鋼’，說的便是用鐵鍊鋼的過程。”
王綿恍然大悟，又有些惋惜道，“那就是說鋼是比鐵更好更難得的東西？你用這麼好的東西做餐具，實在可惜了。”
“看用在什麼地方了。老子說，上善若水，剛過易折。用鋼做武器是極好的，可要是用來做甲的話就沒那麼好了......”範二不願多談這個話題，說着話又一指剛纔排的隊伍。
王綿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才發現甘純和冉小賤都已打完了菜。
此時甘純正站在一張擺着兩個大鐵桶的案子前，揚聲對範二道，“你們想喝什麼湯？有雞蛋湯和冬瓜蝦仁湯......”
“多謝了，我要冬瓜蝦仁的好了。”範二笑着迴應了甘純一聲，正想詢問王綿想要喝什麼湯時，卻見他早已打完了菜，並已石化在當地。
範二走了過去，其中一個廚師便笑着道，“公子什麼時候來的三江源？剛纔聽甘大隊長說，這是您表弟？所以我們......”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來這食堂裡吃飯的，而廚師便是以他們手中的餐具，區別來人有沒有資格的；人家拿着餐具過來吃飯，這是理所當然的嘛，要是進來才找餐具的，首先便是要確定來人的身份了。
兩個廚師對範二的一番話，想說的便是已確定了王綿的身份，這纔給他打菜的。
範二笑着點點頭，他們並沒有違反食堂的管理規定，只是當他回頭看向王綿時，發現他依然一動不動的。
這......
王綿之所以有此反應，其實是被手上的飯菜嚇住了。
江左人無論是大食還是小食，主食都無一例外的是米粥，平民和貴族的區別只在於米粥中米的多少而已，——平民喝米湯，貴族吃米羹。
可王綿剛纔得到的，卻是一塊巴掌大小的，像豆腐塊一樣四四方方的白米飯！
他一開始還認不出這是由米做成的，但看清了組成這個飯糰的米粒後，也就不難猜出這塊米飯的來龍去脈了。
而他的關注的焦點，也從這白米飯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瞬間轉變成了，——難道表哥天天給他們吃這個？
聽說北府軍吃的米羹都得放沙子的，更別說荊州的兵和豫章、江州各地的兵了。
可人家吃的不是米羹，而是乾貨，而且是純度百分百的乾貨！
除了白米飯，餐盤上還有三份菜，——一份是足有半斤多重的滷雞腿，一份是菘菜豆腐，還有一份是散發出一股甜香的切成條的紫色皮的什麼東西。
這......這樣的伙食實在是太逆天了吧！
他驚了，他呆了，他簡直無語了。
“表弟，你怎麼了？咱們先去坐下再說吧。”
當王綿的耳邊突兀地響起範二發出的這個聲音，這才終於回過神來，然後他就順着範二的手看到了，身形高大的冉小賤正站在窗邊努力地向這邊揮手。
“走吧。”他低聲做了迴應，這才與範二並肩朝冉小賤和甘純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王綿又忍不住偷偷地望向兩邊案子上的餐盤，發現他們盤中的食物與自己盤中的並無不同。
“那什麼，表哥啊.....”王綿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你能不能告訴我，這菜是用什麼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