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躍,我今天表現怎麼樣?”鍾靈希忽然貼近了這麼說,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
青役擡起頭來,有所警覺地瞄了對方一眼。
啥意思?又想空手套飾品了?
得知比賽對手的變化後,復仇者也比較安心了,回到酒店後今天也就直接休息了,訓練先放着。
劉宇星和盧軍還在訓練室裡單排,古月白在研究錄像,但青役已經回到房間裡繼續躺着了。
然後鍾靈希就摸了過來,坐在了青役的牀上,兩眼放光地問出了個問題。
“挺好的吧。”青役摳了摳下巴。
“那能給我些獎勵嗎?”
果然,圖窮匕見!
“比如現在帶我出去逛逛之類的。”鍾靈希低了低頭,兩根手指在身後打轉,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出去逛逛?”青役摳起了後腦勺,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請求。“這地方也沒啥可逛的啊。”
“這附近有個教堂,我想去看一看。”鍾靈希說。
“教堂?”青役更加驚訝了,這是什麼展開?
鍾靈希掏出手機一頓擺弄,把地圖出示給青役,發現這附近還真有一個小天主教堂,而且處於大道上,安全應該也不用擔心。
但青役還是不解,爲什麼鍾靈希會對這麼一個地方感興趣,難道又是中二使然?
今天晚上沒有訓練計劃,隊員隨意發揮,去個教堂加個神聖buff也行,但這是鍾靈希主動提出來的,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那再叫上官博娘?”青役問,本來想叫她全名,但一時半會就是記不起來。
“沒必要。”鍾靈希說。她回答地很果斷,給人一種塑料姐妹請的感覺。
“這英語翻譯都沒有一個......”
“我會英語。”鍾靈希點點頭。
呀對,說起來鍾靈希也確實是地道東南亞長大的,英語漢語雙修確實沒有問題。
一番思忖後,青役也還是答應了,在賓館裡悶了這麼久也確實想出去走走。
和其他人說了一聲,然後就出門了,目標是不遠處的一座小教堂。
十多分鐘的車程,到達目的地,下車之後鍾靈希的興致被打消了一半。
教堂夾雜在一堆現代化的建築中,顯得格格不入,玫瑰窗都是用彩紙貼上去的,顯得十分山寨。
“感覺好寒酸的樣子......”
“接受現實吧,自己選的教堂跪着也要逛完。”
沿着教堂前的樓梯走上,臺階有些破敗,還長着些青苔,門扉也是木製的老舊大門,總算有了些宗教氣息。
推開門扉,門鈴晃過一陣,悠悠的聖歌從教堂的音箱裡傳來,洋洋灑灑地籠罩在主殿的上空,融進了穹頂的壁畫裡。
教堂裡空無一人,空蕩蕩的座椅和聖壇,孤獨斑駁的十字架,聖母的畫像在牆壁上默默凝視,木製的地板發出咯吱的脆響。
“這裡就是教堂的內部嗎,感覺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青役心說一聲呵呵,你想象中的教堂再靠譜,也可能是空無一人的科隆大教堂內部,至於爲什麼空無一人,可能是因爲當天不對除你之外的遊客開放吧。
腳步聲從走道處傳來,居然真的鑽出了一個野生神父,神父也非常驚訝這個時候還會有客人,還是兩位亞裔。
與鍾靈希一頓英語溝通,野生神父有說有笑,慈祥極了,鍾靈希有些怕生地交談,屢屢結巴卡詞,下意識抓住了青役的手腕。
很快神父樂呵呵地離開,還對着鍾靈希擺出了一個OK的手勢。
“他說什麼了?”青役問。
“他說這裡提供一項服務,就是把點燈關了,只留幾盞蠟燭,說這樣很有氣氛。”鍾靈希說,“但要花錢......”
“所以你買了?”
“對,花我的錢。”鍾靈希點點頭,說出花我的錢時,多出了幾分神氣,有一種這頓我請了的豪氣。
點燈關掉,蠟燭點燃,整個教堂的主殿都籠罩在一種彌撒的氛圍之下,聖歌的聲音被調大了一些,十字架猶如鍍上一層靜謐的銅模。
鍾靈希和青役坐在了最前排的位置,安靜地坐了下來,什麼也不做。
青役雖然不懂鍾靈希的用意,但也跟隨氣氛沉浸了下來,他忽然有些明白了BlueHorse的隊長guro爲什麼喜歡在業餘的時候研究下哲學宗教,週末的時候去做做禮拜了。
感覺像是靈魂浸泡在了聖水裡,全身心都在放鬆,對過去的反思,對未來的設想,以及對生命概念的感悟,全都在這一刻發酵着。
鍾靈希坐在青役的旁邊,也低頭不語地看着腳前的一小塊區域,表情像是有些喝醉,又像是有些犯困。
“你是怎麼突然會想到要來這麼一個地方。”青役問。
“偶然在地圖上看到的,忽然很好奇。”鍾靈希說,“在教堂裡說的任何話,都是不能被當做法庭的罪證吧?”
“好像是的。”青役記憶模糊,上帝面前可以懺悔,你可以說你砍了個人,承認你的罪行,但好像這些話無法成爲人在法庭上受指控的罪證。
“那我接下來無論說什麼話,都可以不用當真嗎?”
出乎意料的臺詞說出,青役的思緒微微一斷:“嗯......”
“其實我這幾天都沒有認真在玩你知道嗎?”鍾靈希低着頭說,長長的睫毛垂下。
青役一愣,但並未說話,繼續聽對方說。
“拿下PVP的冠軍之後,我就一直都很害怕,甚至萌生出了不想繼續再打的想法,感覺就像是人生的第一季結束了。”鍾靈希繼續說,雖然臺詞聽上去很奇怪,但語氣懇切。
“然後與BlueHorse打完訓練賽之後,這種害怕好像變深了,感覺手指在發抖,我害怕他們。”鍾靈希低着頭說,長長的睫毛垂下,“飛躍,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青役過了幾秒纔回答:“不太有,但是能夠理解。”
通常情況下拿過一次冠軍,總會得到士氣的buff加成,但因爲拿過冠軍反而更害怕失敗......好像也有類似的情況。
“因爲拿過一次冠軍,結果反而害怕起了這個遊戲,我......其實不太適合打職業吧。”鍾靈希撥動了下額前的劉海,露出了清秀的額頭。
青役稍稍呼吸:“沒必要在意,勝敗常有,輸了也不要緊,找一個跟你一起輸的隊友就行了。”
鍾靈希歪過頭來看着青役:“你在說什麼呢,我說的都是在上帝面前的懺悔,是不能當真的。”
這......好吧,青役又被秀了,他無奈聳肩。
聖母像的注視下,一切的傾訴都被視爲合理,人需要有個能自說自話的時間和空間,也需要有個人聽你說。有這麼一句話,叫有些話是隻能說給陌生人聽的,坐在酒吧的吧檯上,喝醉後就和旁邊的一個酒友嘮嗑,把你所有的陰暗面都說給他聽,反正你們誰也不認識誰。
“每次我覺得難過的時候,我都會想到那些我很討厭的人,總覺得是因爲他們我才難過的。”鍾靈希仍舊低着頭,像是在向一位神父祈禱。
“他們是誰?”青役問。
“那些欺負過我的人,他們的樣子.......我都記得。”鍾靈希閉上了眼睛。“然後我會一直想這件事,變得越來越困,就這樣睡着了......你有過類似的經歷嗎?”
鍾靈希的表達含糊不清,又沒有什麼邏輯關聯,但青役就是感覺把握住了些什麼。
“人人都會有這種感覺吧,在夜晚臨睡前的那幾個小時,都會有感情上很強烈的波動,會回憶最近做過的一些事,會把許多過錯都歸結到那麼幾個人身上。”青役躺在椅子上說,但一時半會找不到例子。
“飛躍,你有那種很討厭的人嗎,討厭到想要一拳揍上去的那種。”
青役一聽這話,心中一笑,心想小姑娘還是太善良了點,真正討厭的都是想要一刀砍上去的,一拳揍上去像什麼話?
“有啊,我老頭子算嗎?”青役往胳膊上一枕,嘴邊拉出一絲笑意。
“老頭子是......”
“我爸。”
鍾靈希有些驚訝地張大了眼睛,對於她來說想要揍父親這種行爲是不可理喻的。
“上帝面前的懺悔不能當真,這是你說的。”青役笑笑,“每個男孩心中都有一顆暴打父親的願望,隨着年齡的增長與成熟,對父親的討厭或恨可能會減少,但那一拳......那關鍵的一拳是永遠都記在賬上的,你可以不帶任何負面情緒揮出那一拳,那這一拳必須要用盡全身力氣。”青役的笑意越來越淡,像是一盞逐漸被稀釋的清茶,最後變成回味。
“那你現在還有這種想法嗎?”鍾靈希問。
“當然有,可是這一拳已經永遠都揮不出去了,不是我老頭子已經卒了,而是我已經過了錘人的年紀了,無論是做英雄,還是做復仇者,都是有時間限制的。”
聖歌緩緩流淌,鍾靈希和青役看着聖壇上的十字架,彼此沒有說什麼話,但又感覺說了許多話,燭火時間到,電燈亮起,聖歌停息,一切像是夢境消散。
走出教堂,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飄過了一場小雨,空氣中混雜着雨水與泥土的清新。
“剛纔說的話請都忘掉吧,我並沒有什麼想要不打職業的想法,這幾天我在被子裡和小芸說了很多,她幫了我很多。”鍾靈希走在青役的前面說。
看樣子深夜少女花園還是有點作用的,青役暗自咧嘴。
“對了,從明天開始,我就是正常的himeki了,戰術也可以調整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