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部分人的開場白一樣,我是個某二三線小城市普通家庭的孩子......我本來是想這麼說的,但是無奈我小學初中時代成績太過優異,我好像不能單純地用網癮少年這個詞來形容。”青役沉吟而道,“得叫我天才。”
“???”
對於大部分走上這條路的人來說,起點應該都差不多,接觸第一款遊戲,着迷、研究更多的遊戲,然後找到本命遊戲,最後在學習和夢想裡掙扎,家境普通甚至低於平均水平,反正模式都差不多,彷彿都是從同一個新手村裡走出的。
“說起來我接觸的第一款遊戲叫《腐屍之屋》,非常奇葩的一個接機遊戲,同樣也是我人生中的轉折點。”
......
時間得倒轉二十年才行,一個熾熱的夏天。
“役,你是願意當一輩子的懦夫,還是當一個英雄,哪怕只有那麼幾分鐘。”一隻手從上方伸了下來,像是神啓。
年僅七歲的青役躺在涼蓆看電視,頓時眼眉挑動斜視着對方,然後不屑地摳了摳鼻屎。
對方是個成熟不少的男孩,俊逸的臉龐,陽光的五官,長得也很高,還尼瑪一頭港臺男星式的長髮,奔跑在球場上的時候故意頭髮一甩,汗水揮動,鐵欄外都是心動的女同學。
“這真的不是浸水的拖把甩動嗎?”青役曾這樣提問。
兩人對視良久,大男孩興致勃勃,目光炯炯,小男孩葛優狀躺在涼蓆上,雙目死魚。
“好吧,我也不掩飾了,我這裡有一款好玩的電子遊戲,需要你來操刀一下。”
“電子遊戲?”青役死魚狀的眼睛稍有靈動。
在費好大一番口舌描述什麼是電子遊戲,有多麼華麗美好之後,大男孩終於把經典的國產遊戲機從包裡掏了出來,還插上一版卡帶,連接手柄,進入遊戲,《腐屍之屋》開始。
......
“臥槽,躍神你這靠《腐屍之屋》對遊戲產生興趣,這跟靠十二魔器入宅Galgame有什麼區別?”百度完,看完相關視頻的彈幕回來,震愕萬分。
《腐屍之屋》雖然是個橫版過關主角近乎無敵的遊戲,一拳一個雜兵,但它裡面的恐怖要素過多,在現在看來都有一定獵奇新穎成分,更別提當時了,而青役居然能夠六歲入坑,這真的不是大腦裡缺乏刺激激素成分?
大男孩自然是林飛躍,這人就住在隔壁的樓裡,兩人的母親據說是閨蜜,從青役
有記憶起這人的身影就一直不間斷徘徊在自己周圍,雖然年齡相差5歲,但好像不怎麼影響二人能玩的來。
那一款《腐屍之屋》嚇得林飛躍不敢玩,轉而打起了壞心思,把它拿給了青役,讓這個沒接觸過電子遊戲的少年感受下人間樂趣,順便也感受下人生陰影,還能幫自己排排雷,看別人玩的壓力比自己親自玩的壓力要很多,畢竟手柄不在自己手上,這也是現在爲什麼這麼多人喜歡看恐怖遊戲直播的原因。
當天一下午,遊戲打通,青役對着屏幕回味良久,像是找到了新世界的大門。
而林飛躍.....居然哭了,12歲少年的淚水在夕陽下顯得無比青春。
因爲結局女主死了,男主也變成怪物了,標準的bad end,對於一個純潔少年的內心簡直是核爆打擊,如果還有什麼能造成更大打擊的話,那就是再看一部《變身》,感受禁毒魅力。
但青役當時也只有個7歲,看不懂這麼多複雜的劇情,只知道這東西真尼瑪有意思。
“現在回想起來,所謂電競的初衷,就是玩遊戲最原始的意義,樂趣......以及和朋友一起。”青役說。
《腐屍之屋》哭完之後,驚訝地發現.....原來這玩意還有續作?當時不懂這是廠商罪惡的割韭菜手段,只將其當成命運的指引和召喚,悲劇必須得改寫,故事必須要結尾,整個暑假都在遊戲中度過,那應該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就像入宅一樣,最美好的肯定是最初,找到一個新事物的那幾天,就比如現在.....我已經看不懂正劇了,只看本子了,你們有誰和我一樣嗎?”
“???”
先從紅白機的各個遊戲入手,領略世界風貌,後來林飛躍也逐漸缺德,總是甩一些各種各樣的高難度玩意過來,比如《魔界村》《忍者龍劍傳》《惡魔城》等日後被評爲最難FC的遊戲,但看着青役面無表情擰着手柄一路過關而上時,林飛躍的笑容也逐漸消失,可能這就是遊戲天賦吧。
時間再往後推移,家裡終於裝了電腦,各種中外經典單機遊戲往上裝,但遊戲機也沒省下。當時狐朋狗友莫名之多,還都喜歡往青役家跑,一羣人玩遊戲機,另一羣人玩電腦,還有一羣人在互相研究作業,儼然就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一個院子只有一家有點事,到點新聞聯播時段後全圍了過去。
總的來說還是個比較不錯的童年人生,沒有什麼被父母抽打在地上的經歷。
“但後來也有變故,我那天打算去敲他家的門,卻聽見裡面傳出他被老頭子錘的聲音。”青役若無其事的說,但在場的彈幕們都知道那是怎樣的畫面,紛紛表示哭了哭了。“我就這麼站在了門外,走不開也敲不下去門,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種怎樣的心情,我就這麼聽着他在裡面被錘,他出人意料的硬氣,還在不斷還嘴,甚至還有還手趨勢......當然他也還不動手,我小時候總喜歡捏緊拳頭,覺得這一拳下去沒有人能扛得住,但直到我在這扇門外聽了這麼久之後才發覺,在大人的暴力面前,你連拳頭都不敢握。”
林飛躍被錘的原因也很普遍,沉迷遊戲,網吧被抓,家長來領。
“後來我才知道這人沉迷war3,研究各種電競雜誌,還給我看了部《電競之王》來傳教什麼叫電子競技,什麼叫身披國旗作戰,當時看着片還覺得挺熱血沸騰,現在回憶起來就是個爛片。”
......
青役11歲,林飛躍16歲,11月9號,晚上八點,大雨傾盆。
“喲,你醒了。”青役看着躺在牀上的林飛躍說。
這裡是林飛躍家裡,標準的上世紀90年代裝修水準,小方塊的瓷磚地面,繡着仙鶴的牀單,客廳內還擺着小型財神爺,兩根點燈蠟燭飄出鬼一樣的紅光,也是現在中式恐怖遊戲常用的場景。
林飛躍裹着牀單醒來,神情顯得恍惚不定,對着青役乾笑了一會後忽然發聲:“現在幾點了?”
“9點。”青役坐在牀頭,也沒什麼事幹,屋子裡有些詭寂。
這段時間林飛躍的老爹外地出差,母親要上夜班,失去了雙親限制的林飛躍也自然過上了吸血鬼一樣的日夜顛倒生活,學校的課已經鴿了兩天了。
“得走了,網吧包夜了。”林飛躍說完便穿衣起身,動作中有一股沒睡醒的精神恍惚。
“外面下雨,很大。”
林飛躍一度停下動作,聽了聽外面的雨聲,又嘆了嘆氣,還是決定起身,結果走到門外時又停滯住了,摸便全身上下的口袋。
沒有網吧通宵的錢。
然後開始翻家裡,翻箱倒櫃硬是摳出了7元,離通宵包夜的8元近在咫尺。
實在翻不出來了。
“役啊......”林飛躍癱坐在椅子上嘆息,苦笑露出,借錢之意明顯。
“呀,沒錢。”青役翻倒了下褲兜,“雨下這麼大,就別去了吧。”
“我.....”林飛躍原地轉騰了兩下,但還是拿起了一柄破舊的傘走向門外,“碰碰運氣,可能會遇到熟人,也可能會在夜晚後半段撿個漏.....撿漏就是有人雖然開了通宵,但是通到一半走了。”
開門,鑰匙作響,鐵門咯吱,穿過漆黑的樓道來到第一層,外面大雨滂沱,儼然是勸退的天氣。
林飛躍深深呼吸,撐開舊傘,走向雨中。
“呀,找到了,我這裡還真有一元。”青役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令林飛躍止住向前邁去的腳。
硬幣一元,閃閃發亮,形同聖光。
“nice!我就知道你肯定靠得住!”一排亮潔的牙齒露出,彷彿又回到了昔日球場上的自信,只是現在一頭拖把沒有了,變成了勞改一樣的平頭,對異性殺傷力爲零。
接過最後的一元,帥氣邁向雨中,身影漸行漸遠。
......
“我當然有錢借給他,只是我不太想借,那段時間,我很害怕,害怕會失去這個朋友,總覺得有一天他會忽然消失在我的眼前。”青役說,“對於當時的我來說,他像是大人們口中逐漸走向極端的份子,可能會有什麼戒網所在等着他,所以我很希望他能留下來,但後來我才明白,他只是在經歷走向成功的修羅之路。”
......
那一天,林飛躍的母上到處詢問兒子去了哪裡,無論問哪個同學,得出的回答都是在同學家,但不知道是哪個同學家裡,聽上去像是段子一樣的故事,但卻是實實在在發生的。
她沒有問青役,估計在她看來這個比林飛躍小五歲的孩子不足以成爲其幫兇。
11點鐘,全家入睡,青役的眼睛卻在黑暗中打開了。
躡手躡腳爬起來,穿好衣服,偷偷摸出去,目的地是林飛躍所在的網吧。
12月份,青役第一次感受到了深夜凜冬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