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偷偷摸出去是一件驚險刺激的事,躡手躡腳踩着貓步滑過客廳,心臟加速,神經緊繃,腎上腺素急劇分泌,犯罪的快感涌上大腦。
用最輕的力氣打開門,發出咔的一聲脆響,這是整個潛伏行動中最關鍵的一環,如果聲音太大驚醒了老爹和母上,那就可以上NGA故事會了。
門被輕輕打開,一隻腳無聲邁出來,然後關上門。
!
這感覺,這種feel......像電流一樣劃過腦海,留下一串火花。
這是自由的氣息,掙斷了一切枷鎖,再也沒有什麼拖住自己的步伐,青役終於做到了這件想做但又不敢做的事。
急促走下樓梯,胸膛在起伏,青役不自覺跑了起來,寒冬的夜晚很寒冷,但心中就是有一團不滅的火焰。
“當時的我其實也很矛盾,想要看看夜晚的世界,但又怕被老爹母上發現,我不由自主向目的地走去,但同時也告訴自己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最終他也沒有回去,開弓沒有回頭箭,再經過十分鐘的跋涉後,他終於趕到了林飛躍所在的網吧,名字叫維維,這裡將會是日後的第二個家。
這是青役第一次來網吧,沒想到居然是在半夜,這裡沒有傳言中的劉鬼蛇神和刺青哥,但煙霧繚繞確實是真,林飛躍就坐在第一排,和其他人一樣,點開着war3,顯得很安靜,也和傳聞中的大吼大叫面紅耳赤不同。
青役安靜地來到林飛躍旁邊坐下,兩人相識一笑。
“給你留了位置,這臺。”林飛躍早就開了另一臺通宵電腦在旁邊。
“你都算準了我要來了?”青役也沒說過要來,只是問了下網吧具體座標。
“覺得你會來......或者說希望你能來吧。”
這是青役第一次進網吧,也是第一次夜奔,兩件事能夠同時辦到在同齡人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這一晚上青役也沒幹別的,趕緊感受網吧電腦的新世界大門。
“真三、GTA、虐殺原型......我當時真是艹了,原來網吧電腦的遊戲這麼多的咯?”青役感嘆道,“哦,對了,還有尾行和****,都是業內經典神作。”
“???”
“什麼網吧這麼牛逼?還附帶小黃油?”
“想要聖地巡禮的可以放棄了,該網吧死得早,也只有特殊的單人小包廂裡纔有這些遊戲,俗稱‘裡區’,收費蜜汁昂貴。”
第一次的夜奔網吧活動只持續了兩個小時,從網吧出來的一刻,寒風降臨,整個世界都是漆黑的,連路燈都沒有,青役從來沒有想過往日熟悉陽光的街道在夜晚會變得這麼可怖猙獰,足以吞噬每一顆孤獨疲憊的心靈。
很多網癮少年都有這種孤獨的經歷,唯一希望的就是能找個人陪自己走完這條路,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夥伴。
所以林飛躍才希望青役能來,但很可惜......明天的青役還有課,必須得早點回去。
深夜兩點歸來,開門的時候同樣是神經緊張到極點的,生怕老爹已經拿着棍子在自己的房間裡坐好了。
索性這個恐怖片場景沒有發生,在翻騰倒海之後睡着,然後第二天6點半醒來,一整天都處於血崩狀態。
“但所謂的潘多拉的魔盒就是這樣,夜奔網吧這種行爲和女裝一樣,只分0次和無數次,感受過了其中的快感之後,是不可能再放下的。”青役猶如看透了人生哲理,款款而道。
“???”
之後的每個星期都會抽幾天夜奔出去,只要覺得精神飽滿第二天能剛住就立刻行動,也逐漸從一個潛行新手變成了專業刺客,但逢雙休就直接通宵,趁着天色將亮未亮的時候摸回家中,有時還能差點與上早班的老爹撞上,比如從外面開門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正在從裡面開門,整個頭皮都會炸穿,急忙走向一個陰暗的角落裡藏好,簡直比偷情還刺激。
“那段時間我主要就是玩玩單機遊戲,然後看他玩war3,有時候看他玩一晚上比自己玩一晚上還要有趣。”
有一天林飛躍破天荒地,決定早點回去,於是兩人一起藉着月色上路,一路上聊着遊戲中的內容。
這是青役第一次覺得這條夜路多了份陪伴,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人陪。
經歷了幾次完整通宵白天回去之後,青役也愈發懷念起了這種趁着夜色回家,到了家之後天依然是黑的,入起睡來十分愜意,白天入睡太亮也太吵。
永遠在天亮之前躺在牀上,這是青役日後網吧通宵奉行的真理。
“說起網吧戰,我也確實有過很難得的經歷,關於我和我的兄弟們們被團滅在網吧的故事。”
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但對於二三線小城市的學生來說,星期六與放假毫無關聯,反正都要去老師家裡補課。
但這一天,整個補習班的九人小分隊傾巢涌入網吧,班主任動怒,一個人殺了過來。
班主任一進網吧就立刻幹掉學生A,而青役就坐在不遠處,目睹了同學的陣亡。
他非常冷靜果斷,戴上兜帽,化身兄弟會成員,再利用日久積累下來潛行術走出網吧外,一切EZ。
“但......那時我忽然鬼迷心竅了,想起我的網吧卡上還有5塊錢......”
當時也是人窮志短,爲了5塊錢也敢重回龍潭虎穴,只是有去無回。
拿到擱置在鍵盤上的網吧卡,繼續走回櫃檯退卡,結果忽然被班主任從後面叫住了。
“你這小子是青役吧?別以爲戴個兜帽我就認不出你來!”
青役,卒。
帶着兩個被抓的學生,班主任繼續向第二樓進擊,然後抓到了三個圍在同一臺電腦上玩黃油的學生,黃油三兄弟卒。
再往前走,再抓到了學生C,學生C狡辯稱來查閱資料,被班主任直接兩嘴巴打得沒聲音了。
由於引發的騷亂過大,其餘幾位兄弟已經在想辦法逃跑了,從桌子下鑽走的地道哥,躲在廁所裡的蹲哥,結果最後還是後門哥步伐矯健,奪路而走,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後門哥發現自己的桌子和椅子全沒了。
“哭了哭了,不說了不說了,青春青春。”青役搖搖頭嘆息,彈幕都是講述自己學生時代網吧慘遭班主任+家長+查網的團滅經歷,簡直比看技師刷了送還過癮。
......
“帶我來吧,我看不下去了。”青役也點開了戰網。
“你也終於決定和我一起了?”被圍觀了幾個月的war3後,林飛躍心想這小子也該動心吧。
“看了你這麼久,我忽然覺得我上我比你強了。”給出的理由令人汗顏,比雲玩家更不講理。
“呵,根據那啥理論,當你對一件事物一無所知的時候,恰恰是你對它最自信的時候,當你瞭解多了,你就會覺得自己是個廢物,只有當你真正達到了高峰,才能平淡看待一切。”林飛躍不屑而道。
“那你到什麼境界了呢?”青役說,一邊研究ID。
由於這客戶端的問題,是打不了中文的,儘管後來人們發現原來可以用遊戲內複製粘貼的問題打出中文,但對於當時的玩家來說絕對是盲區。
“我正在邁向一個大師的境界,很快你就能看到我的ID了。”林飛躍笑笑。
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後,幹翻了無數帶妹車,帶徒弟的車,林飛躍的笑容又僵住了,感覺自己發掘了一個天才。
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天賦這種東西,尤其是在遊戲領域上。
手指的協調性,對於操作繁瑣的適應,細節與微操,遊戲說到底是讓人開心娛樂的,很多人都無法跨過這層障礙,去靜下心來修行技術。
“那年我13歲,如果我能多打兩年,可能我就是wcg冠軍了,在決賽的舞臺上和moon談笑風生。”青役不帶絲毫吹逼的說,“但可惜,我只打了一年,我14歲就忙着入宅了,war3去他媽。”
“???”
“咳咳,也跟我遇到了技術上的瓶頸有很大關係好吧,打不過了肯定自然就想着幹其它事去了。”
......
“來和我一起打職業吧。”林飛躍忽然說,兩人躺在網吧的座位上。
青役沉思了很久才說:“你能說說你爲什麼這麼想打職業嗎?”
“因爲我知道了有職業選手這種東西的存在。”林飛躍說,“就像你本來不知道這世界上有海,但有一天你卻來到了沙灘上,你看着到壯闊的海平面,你會想看看海的另一邊有什麼嗎?”
青役也回答不出這個問題,對於正值13歲大好中二時光的少年,肯定會不自覺地把各種世界觀代入進去,但他能明顯聽出來,這是一個哲學問題。
“林飛躍他本來是一個普通世界的少年,但他知道了職業選手這種東西的存在,知道了有一羣閃閃發亮的人在舞臺上面,這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詛咒,看過了美好的自然無法再回到平凡的世界,儘管他未必能到達對岸。”
時間再往後走,林飛躍始終都將熱情灌注在war3上,這是一代人的青春和火焰,終於打進了WCG的國賽的線下。
他以爲這是夢的開始,其實他的夢已經進入了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