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靈教是個反人類的邪魂師恐怖組織,它有着一個神經病似的領導人,還有着一羣價值觀不太正常的成員。
而在這一羣瘋子之中有着一羣聖靈教領導人葉夕水都嫌瘋的瘋子。
瘋子們奉行着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以報天——什麼都可以死,什麼都會死,沒有什麼是死一羣人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再死一羣。
作爲聖靈教,不,可能是這片大陸現如今少數幾個清楚修羅神傳承方式的人,千劫一直以來都覺得——修羅神選傳人應該從這羣瘋子之中選傳人,唐三這個現任的,有名無實的修羅神背後都應該紋他們。
當然,這不代表這羣人其中的大多數就對死亡之外的事不感興趣了,也並不代表他們多麼純粹。
他們始終是邪魂師,始終是一羣人渣裡讓人渣們都害怕的人渣,邪魂師該乾的他們一樣不會少幹,他們甚至會幹的更過分——正常邪魂師爲了避免惡名太大一堆人找麻煩還不敢做得太過分,他們可不在乎惡名大小與否。
一羣已經對人世無所留戀之人,對任何存在,任何規矩,任何道德都無所畏懼之人,已經不能稱之爲人了。
稱之爲無智的怪物更合適些。
畢竟生靈最大的優點便是懂得畏懼。
“柳壇主,你們到底怎麼找到這兒的,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嗎?”千劫“看”向了來人,好看的眉宇間擰出困惑的弧度,“當然,要是不想說就算了。”
老實說,來人身上那種近乎死寂的瘋狂氣息千劫僅限於認識,但不熟——一方面是聖靈教總部他已經好幾年沒回去過了,離開前的他也並不是很擅長精神力量,很多東西記得並不清晰;另一方面是,真的不熟。
聖靈教交際花是沒錯,但並不代表所有聖靈教邪魂師都喜歡交際花,交際花也不是願意和所有人都有一段情誼的。
柳壇主,瘋子們的首領,算是瘋子們中最純粹的一個人。
之所以是以姓加職位的稱呼,是因爲他沒有名字,哪怕以千劫對情報的重視程度,也只知道一個柳姓,並不知道面具人柳姓之後的名。
他也不是壇主,他在聖靈教內沒有任何職務。
那麼稱呼的原因僅僅是人們覺得以他巔峰魂斗羅的實力,他應該在聖靈教內有個壇主的位置。
再加上一個柳的姓氏稱呼起來確實有點怪,因此纔在後面加了個壇主。長久以往,柳壇主就成了人們對這個瘋子公認的稱呼。
沒等柳壇主的回答,千劫又稍微偏轉了一下腦袋,“這位是?”
天幕邊上的炮火流光之下是重重疊疊的墓地和林木,適才還靜謐無比的場景隨着兩個外人的到來似乎也逐漸扭曲怪異,宛若惡鬼的指爪。
而千劫詢問的對象身着一襲黑衣,就這樣完美的隱藏在惡鬼的爪牙中,柳壇主身後。
“是唐雅。”張樂萱靠近了千劫,低聲念出了陰影中的人名,但她詫異的目光卻一直看着那昔日元氣滿滿的女孩兒身上。
輕輕的夜風吹過,微弱到近乎不可見的月光在那張黑暗中的臉上一閃而逝。
曾經那個明豔動人的少女變化很大。她的五官依舊漂亮,但周身氣勢卻像被什麼東西侵染一般變得冷冽陰暗,眼角嘴脣更像覆蓋了一層寒霜。
她看起來就像換了一個人,用僅僅不到一年的時間。
“好久不見,雨浩學弟,大師姐。”黑暗中的窈窕身影欠了欠身,語氣之中帶着淡淡的疏離感。
“抱歉,唐雅學姐你變化有些大,一時間沒認出來。”千劫摩挲着手杖,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沒想到唐雅真的跑到聖靈教了。
是唐雅復仇的意志過於強烈?亦或是世界線的收束?
千劫更傾向於這是一種必然——一個具有着復仇之心,但受限於武魂而無法具有真正力量之人,她的選擇只有聖靈教——這類人在聖靈教內並不少見,或者說,這種對現狀不滿之人才是邪魂師的主流。沒有人天生便是瘋子邪魂師,包括葉夕水。
無論怎麼抨擊聖靈教,有一點是不可否認的:它是這片大地上矛盾的宣泄點,它本身就是一種對現有秩序不滿而反抗的體現——儘管這種反抗本身就是現行秩序所允許的,是史萊克秩序的一部分。
但今夜不是敘舊的時間,一個在聖靈教內聲名遠揚但常年關在聖靈教總部的瘋子,那麼大老遠跑到星羅城來,肯定不是爲了專程帶着唐雅找他敘舊來的。
千劫和唐雅嚴格意義上來說也不熟。
“柳壇主,能說話嗎?”千劫又側頭看向了隱於陰影中的面具,黑色絲巾下的眼睛反覆一如既往的靈動。
沒有回答。
空氣間隱隱有了鋒銳的味道。
“呵,好吧,看來是個不想說話的……”一旁的古冰笑了,“那麼,用武魂來說話?”
破邪的銀光照亮了林間的黑暗,有飛龍盤旋的長棍出現在了古冰手中,同時令令林間閃爍起了五彩斑斕的魂環光芒。
“我只是來找天使的。”面具之下的嘴終於流出了第二句言語,聲音像是兩塊腐朽的棺木在互相摩擦。
古冰一邊維持着超級斗羅的壓制,一邊看向了千劫,眼神中帶着詢問。
千劫看不見,但確實收回了迎向星羅城的面孔,“古叔,你們先去星羅城吧,我擔心等會兒雨霖哭出來。”
名爲霍雨霖的女孩兒很聰明,很有天賦,現在也很有地位,但她終究還很年輕,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她玩不過邪魂師,也玩不過那羣長着八百個心眼子的政客們。
“然後就麻煩大師姐你了,古叔可能已經記不清雨霖長什麼樣了。”
“少主……”古冰還想說什麼,眼角餘光卻看見了千劫擡起的手。
“什麼都讓古叔你們解決了,我還活着幹嘛?”千劫越過了古冰,精神力落在了柳壇主的武魂之上,“長槍,一往無前的氣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柳壇主你的武魂。”
真的是第一次見,在聖靈教總部的時候,千劫只不過一個小小的大魂師,身份再高也沒機會見一個魂斗羅的武魂。
瘋子們更是從來不向聖靈教上報自己的武魂,聖靈教也沒有在乎下屬武魂的習慣。
“破魂槍。”聲音依舊乾澀,面具之下銳利的眸子卻已經循着長槍所指,死死的盯住了千劫身後的天使虛影。
隨着聲音的落下,千劫似乎是陷入了某種愕然,片刻之後才若有所思的將注意力放到了站在柳壇主身後的唐雅身上:“難怪唐雅會跟着你,曾經唐門的破之一族嗎?”
緊接着,他又話音一轉,“柳壇主你是來找我做什麼呢?是重現你們萬年前擊敗天使的偉業,但看在聖靈教同僚的份上,我提醒一下,你們唐門背後現在可沒海神——要是你有別的事,那麼請直言。”
“聽說您擊潰了海神?”柳壇主壓低了身子,擺出了一個典型的刺槍姿態。“然後呢?”曾經彷彿就是爲了建立唐門而出現的單屬性四宗族除了一個御之一族似乎投靠了九寶琉璃宗,其他三家某種意義上已經算是滅門,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還是聖靈教內有名的瘋子,確實挺讓人意外的。
但也僅僅是意外了,再多的情緒千劫就沒有了。
“那麼,請允許昔日破之一族的亡靈,向您獻上微不足道的表演。”面具下像是夜色一般漆黑的瞳孔怔怔的盯着銀髮少年身後舒展的羽翼。
出於什麼目的來到這裡的呢?他不知道。
傳說中萬年前另一批擁有破魂槍武魂的人們追隨着另一位神明建立了莫大的功勳與榮耀,儘管後來族滅證明了他們引以爲傲的功勳只是一場自以爲是——但他無心重複什麼先祖的榮耀,也不覺得已經族滅,僅剩一人的破魂槍還需要爲一個虛僞的神明踐行所謂忠誠——玄天功他也會,他也如唐雅一般擁有完整版的玄天功。
爲什麼要舉起長槍展露敵意呢?他也不知道。
萬年前的事情太過虛無縹緲,他沒資格置喙前人們的選擇是對是錯,他無法假設是否會有族滅成爲邪魂師之外更好的結果。
爲什麼心底的火焰是如此的熱烈,如此的昂揚呢?他知道。
他是邪魂師,是邪魂師們之中都害怕的瘋子,是瘋子們都害怕,都奉爲首領的瘋子。
他們想殺盡一切,他們肆無忌憚,他們以恐懼爲享受——他們憎恨着如今的世界——理所當然,這其中包括了神。
他憎恨着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憎恨着牠的無情,憎恨着它的虛僞。
命運是如此的不公,不願意給予一個族滅的亡靈片刻的安寧;
命運石如此的公平,亡靈得以瞻仰神的榮光,奔赴註定的死亡。
他擡起了長槍,於靈魂的延伸中點燃了破盡一切的氣勢。
心底的火焰彷彿燒進了現實,本就昏暗的林間瀰漫起了更加漆黑的濃煙,遮避依稀的星光。
也遮避了探查的視線。
已經在空中跟隨古冰飛向星羅城的張樂萱收回了被濃煙所遮避的視線,那裡不止有着一個令人驚訝的,曾經唐門的亡靈,還有着現如今唐門唯一留下的痕跡——唐雅。
變化真大啊。
一個曾經與史萊克齊名,共同維護秩序的宗門僅剩下兩抹殘渣——張樂萱從不認爲史萊克內那個學生們玩鬧般組建的“唐門”是一個真正的魂師勢力——她的那些追求者們組建的後援團都比所謂的“唐門”更正規,更具有目的性。
一個曾經以活潑開朗而聞名於史萊克的女孩兒成爲了一個被寒冰所包裹的邪魂師。
令人意外,令人遺憾,也令人……
羨慕。
他們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去哪兒。
止不住的茫然從心底升起,張樂萱忍不住再次回頭看向了瀰漫在山間的漆黑煙霧。
她看得很清楚,黑色的煙霧並非來自於那個有着破魂槍的邪魂師,而是來源於千劫——覆滅史萊克的元兇又多了一個手段,也可能是本來就有但從未施展過的手段。
她自認曾經作爲大師姐,還算了解那些曾經的師弟師妹們——亂七八糟的技能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這是曾經還作爲史萊克學生的千劫的回答。
但她又不瞭解任何人,那些師弟師妹們彷彿都隱藏在迷霧之中,就像山林間的漆黑煙霧一般。
張樂萱忽然很想轉身重新落在那片山林之間,問一句:“你到底是怎麼做到面對昔日故人的變化淡然處之,並拔劍相對的呢?”
可她終究還是沒落回去。
大家都是些普通人,這些年愛是愛得亂七八糟,恨也恨得亂七八糟,那又有什麼辦法呢?——她忽然覺得曾經在史萊克內流傳很廣,由某人寫的某本書上面這一句話說的很對。
她只是個普通人。
還是做些普通人該乾的事吧,炮火的聲音逐漸清晰,遮蔽了本就不甚強烈的月光。
……
炮火愈發的密集了,遮避了本應璀璨的星光。
“爲什麼要有邪魂師?”星羅城,皇宮,觀星大殿。
被稱爲君老的黑袍人仰望着流光紛飛的蒼穹,忽然問道。
“因爲這片大地需要一個宣泄點——制定秩序的人需要爲秩序塑造一個永不死亡永遠強大的敵人,貴族們魂師們需要一個自己存在的理由,平民們需要一個在生活不如意時進行咒罵的對象。”星羅皇帝許家偉如同一位太監般的侍立在一側,恭敬的回答。
一個迥異於現如今任何教育的答案,邪魂師就是邪魂師,他們之所以是邪魂師是因爲他們天生邪惡,僅此而已。
但是否能答出不一樣的答案,是星冠許家之人能否承擔大事的標準之一。
“那爲什麼又需要敬仰神明?”他再問。
這次許家偉沒有回答。
因爲答案很多——敬畏於神明強大的力量,崇拜於神明崇高的品德……
很多很多。
“如果一個所謂的‘神明’,被自己的信徒架在火上烤,而祂的信徒還對此一無所知,每天都在加班加點地往火裡添柴,並誤以爲從神明身上烤出來的‘屍油’就是神明降下的賜福,那應該怎麼做?”
“有點諷刺。”許家偉恭敬的回答,但沒有給出答案——這不是他能置喙的話題,他只是皇帝,不是神。
君老也顯然沒希望許家偉這一位許家膽子極大,極具野心的後人能給出答案,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去清理一下城內的邪魂師吧——邪魂師不會自行消失,正如正義不會自行伸張。”
“是,先祖。”許家偉點了點頭,走向了皇宮外。
直到許家偉的身影消失在了露臺,君老的目光才重新從天穹落回了大地,映照出了旁若無人,自顧自折騰點心的銀髮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