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讓我的疑惑持續多久,牙田搶着開門見山地向我介紹道:“這是專門替我們解決麻煩的生意人前田,你的問題可以跟他說!”
轉頭又對那個人說道:“這是我哥們野間風,這次就遇到了點兒小麻煩。看在我們是老交情的份上,你可是要算他一個便宜的價錢!”
“只是一個‘小麻煩’?”一旦涉及到了生意前田變得鄭重了起來,其語氣就像是進行談判的外交大臣。“價格是不可能再有任何變化了,我們必須也要對其它的顧客負責。畢竟生意要長久地做下去,擾亂市場的行爲最最要不得。不過至於服務的質量你們完全可以放心,無論是貨物的品質還是安全性,我這裡都可以百分之百的保證!”
可能是因爲要求被駁回感到有些失了面子,牙田的臉色稍稍沉了一下,有些不快地說道:“真是沒有意思,你們自己聊吧!”
“這位想必就是野間風君了,不知道你的‘麻煩’是在什麼地方?”前田不愧有生意人的強大素質,對於一些無關緊要的干擾完全地予以了屏蔽。
就算是以我並不卓越的智慧此刻也已經明白,哪怕是幾個人彼此交談使用的都是非常含蓄的詞彙,面前的這個“生意人”可以向我提供的,就是順利通過補考的辦法。
關於考試漏題這種事情我以前自然也聽說過,但是知道的情形並不確切,也沒有刻意地去打聽過,當然即便是想打聽也不知道該去向誰去打聽。
在我想來在東大這樣輝煌煊赫的地方,能夠事先通過某種渠道把試題搞到手的,必定是手眼通天之輩。無論是誰在掌握了這樣的資源之後,都一定是視如禁臠秘而不宣,那即便去打聽誰又會說出來呢?
“《經濟運行分析》,後天下午補考的那一門!”我儘量掩飾着自己的驚詫,以免被認作一個沒有見識的鄉巴佬。
即便是怎麼難以理解可畢竟是事實已經擺在了眼前,而且看樣子荻原和牙田已經與這個前田做過了交易,那麼可靠性在一定程度上應該是有所保證的。只是但願他的要價不要太高,眼下已經到了月底,我的身上並沒有儲備太充裕的資金。
“經濟運行分析……,在這門上過不了的還真是不多!”前田咧開嘴很是斯文地一笑,不過並沒有讓我感覺到絲毫嘲諷的意思。“總之爲了必要的安全起見,我並不會提供標準答案,以及大型論述題的得分要點。這在模糊類試題的考試中屬於行規,希望你能夠理解!”
我並不想被人看作是一個沒有見識的土包子,因而作“理應如此”的神情點了點頭。
雖然是第一次聽說,但也完全可以理解,如果所有分析論述題答出了一模一樣的答案,那白癡也會知道是出了問題。還不用說是“所有”了,就僅僅是兩個人答案一模一樣也是出了鬼了。
“這樣就好,我可以是有信譽的,一切總要事先說個清楚!”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拉開他隨身帶來的那隻黑色手提包,從裡面拿出了一張套子上被用原子筆標了個“V”字的光盤。“兩萬五千円,這張光盤有加密不可複製。你認可這個價錢嗎?”
雖然拿出了交易的貨物,但是並沒有馬上遞過來,而是拿在自己手上在那裡看着我。這個意思非常明白,“同意”或者“不”,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我掏出錢包從裡面抽出了兩張青黑色和一張甘黃色的鈔票,很痛快地向他遞了出去。
這個價錢在我看來非常的公道,
甚至可以說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能夠以這個價錢就解決掉自己的麻煩,至少就我來看實在是太划算了。
“多謝惠顧!”前田表現得就像是一個賣香菸或者汽水的小販,非常恭敬地欠了欠身遞上“貨品”接過錢,然後還將每張鈔票對着燈光看了看,這才滿意地收了起來。“這是鄙人的名片,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請只管給我打電話!”他雙手遞上了一張名片,討好地推廣起了生意。
“前田文化傳播公司,前田成彥!”我小聲地讀出上面的內容,然後有看了看對面的這個男人。
“正是鄙人!”他又是極爲生意人地那樣欠了欠身,然後不無得意地說道:“說是一家公司,其實正式員工不過是隻有三個人,只有在考季纔會另外請幾位校友幫忙聯絡。不過請相信我的貨物質量是絕無問題的,不過因此……這個成本上也就實在沒有多少餘地了!”
“校友?”我捕捉到了他話裡的一個詞,忍不住詫異地問道:“原來是學長,真是失禮了!”
“我是前年剛剛畢業,靠着母校關係的照顧做一些小生意!”前田成彥看上去絲毫也沒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承認到。
“怎麼會是這個樣子?”我的內心翻江倒海,忍不住這樣問自己。
在我出生的那個九州名叫吹上濱的小鎮上,在我之前從來就沒有人考上過東大,從來就沒有過一個。但並不是說我就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正相反,東大這個名字已經被父母們刻在了我們這些孩子的骨頭上。
正因爲吹上濱從來沒有人上過東大,就越發增加了這個地方的神秘與神聖,到最後幾乎變成了一種信仰。那是一處處於雲端中的地方,周圍應該是飄動着祥雲和霞光!
等到真正成爲了其中的一員後,我的認識逐漸發生了一些變化,東大里也都是一些和我一樣需要吃飯睡覺的凡人。不過我卻依舊認爲這是一個高貴的地方,只要打上它的標籤,那麼就等於獲得了一張踏入上流社會的通行證。
可眼前的這個人卻徹底顛覆了我的觀念,我甚至感覺到人生觀的一部份已經開始崩塌了。
眼前這個已經走出校門的學長,並沒有成爲社會精英天之驕子,而是成爲了一個走街串巷的推銷員,這實在是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了。要說項目是保險、房產之類的也就還罷了,可他賣的卻是作弊試題,如此見不得光的東西!
神思當中我眼中的景物逐漸變得有些模糊,那個正在一邊揮舞着筷子,一邊和牙田、荻原談笑風生的形像,逐漸變成了一個乾瘦蒼白,並且留着兩撇老鼠鬍鬚的猥瑣老頭。
那人是花川坊明證向我推薦的一個小販,我時常在他那裡買上一些有特殊用途的小東西,質量還算有所保證。這兩人從某種意義上說已經可以歸於一類,這可真是絕對的諷刺!
“難倒即便是在東大畢業之後,還是隻能夠去作這種‘社會小爬蟲’?”我暗自地這樣問着自己,那個若隱若現的答案不禁令我心驚肉跳。
“不,絕對不能夠這樣!”想到絕代風情的酒井美莎和風韻無雙的三浦真美,我狠狠地搖了搖頭,我絕不會回吹上濱作一個漁夫或者拉麪店小老闆,那不是要想要的人生。
“你怎麼了?”坐在斜對面的牙田健二歪着頭打量我,奇怪地問到。
“沒什麼,喝得猛了有些上頭!”我敷衍地解釋到,招手又要了一杯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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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四十分,從樓下往上看原本燈火通明的一片,此刻已經變成了星星點點。我擰開屋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寫字檯邊田中勇志的背影。
我將眼睛使勁兒地眨巴了幾下,然後確定並不是眼花造成的幻覺。
我的酒量雖然說不上好, 但起碼也算不得太糟糕,更主要的是對於尺度我掌握的總是很好,因而真正喝醉的次數並不是很多。
但今天我卻着實是喝得有些過量了,倒是也說不上醉,只是有些頭重腳輕而已。按理說我多年在家鄉的鍛練,在喝酒上是有譜的,只是今晚因爲心裡想得事多一時疏忽了。
“你還沒睡呢?”我使勁兒地晃了晃腦袋,可依舊有些頭重腳輕。“你不是全都考完了嗎?還在準備什麼?”
“久目教授正在準備一個社會調研項目,我已經報名參加了!”他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似乎只是證實一下我的身份,然後就扭了回去。“我要準備一些資料,不過很快就要完了。你怎麼樣,需要幫忙嗎?”
“沒事,我自己完全可以處理!”我一翻身就倒在了自己的牀上,與其說是“倒”還不如說是“摔”更恰當,然後就是打了一個濃郁的酒嗝。
一身的骨頭變得極其痠軟,每一個縫隙裡都一陣陣地散發着無力的感覺。嗡嗡作響的腦海裡似乎隱隱傳來一個聲音,要把我拉入一片迷迷茫茫中去。
這就是田中勇志,一個有着牛一般韌勁的男子,至少我對這樣的人是尊敬的,但是並不是說這樣的人就一定會成功。
小成功或可靠個人的努力,可能決定大成功的則只能是天意!無論是田中勇志還是我今天見到的那個前田,他們也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看似不同,但實際在本質上他們兩個人還是很相似的。
我只怕不具備他們那樣的堅韌,那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