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晴天哥這麼說……但是我還是覺得很迷茫……”凌晨掛着耳機, 和耳機那邊的夏己揚一邊語音聊天一邊漫無目地翻着handout。
夏己揚安安靜靜地聽着凌晨抱怨着，只是一個勁兒地點着頭，“嗯嗯”着答應着, 由着凌晨盡情地倒苦水。
“晴天哥一直鼓勵我, 說我想當黑客其實我已經是了, 而且如果真的想轉網絡安全專業現在也來得及, 可是……”
“沒關係, 沈墨不也轉法律去了麼，你想轉網絡安全專業也可以的。”
“我想了很多……還是不想轉。第一個原因：我諮詢了我們學校CS的同學，他們都不建議轉。CS不好學, CS真正重要的是本科知識，我落下的太多了。晴天哥也說了, 我並不指望靠hacking賺錢的話, 其實可以單純把hacking當成一種……愛好。有很多厲害的黑客本職都不和計算機相關。可, 這樣我會不會太貪心了？一邊說着理想一邊又放不下賺錢……”
夏己揚：“貪心。但這又如何。人只能活一輩子，貪心點沒什麼問題呀。”
“哈……”凌晨乾笑着。
“我覺得你很厲害, 當時你調查XXX夜總會的時候入侵他們網站時，我都看直了，果然得罪誰都不能得罪技術宅。所以你晴天哥說的挺對的，你就這麼野蠻生長也挺好。”
“嗯，野蠻生長。”凌晨頓了頓, 繼續結結巴巴地說, “還有第二個原因。這個原因纔是最主要的。夏己揚, 我是不是特別幼稚, 特別自以爲是, 特別不切實際？正常人，並不會喜歡hacking吧。其實, 我也知道黑別人系統、人肉別人資料、暴力破解別人的賬號密碼這些勾當，根本不是什麼好事……可是我……可是我……”
夏己揚等着凌晨把話說完，可是凌晨好像卡殼了：“凌晨，你是不是還沒有放下心裡的罪惡感？那件事，江山萬里不是已經證實了麼你是清白的。”
“我……”夏己揚一說就說到了點子上，凌晨突然就想哭了，“可是我那個時候做的並不夠好。會不會……那個時候我的所作所爲多少傷害到她們了？這次，她們的真正死因的確是其他的原因，但下一次呢……”下一次，我再爲了“自我滿足”去“挖掘”別人的隱私，再次傷害到那個人了……怎麼辦？
“別這麼想，那個時候你去揭露她，最初是爲了幫別人不是麼？你的本意是善良的……”所以，不要太自責。後來發生的一切和你根本沒有關係。
“並不是。”凌晨打斷了夏己揚，“我那個時候可能僅僅是爲了炫技……根本就不是單純爲了幫別人。”
夏己揚：“……”
“因爲好玩。爲了炫耀我有多厲害。”凌晨說着說着，心裡有些酸澀。
——凌晨知道，說到底，自己是個特別幼稚的人，一個容易無聊的且自以爲是的人。
那件事，給了自己一個狠狠的教訓，一個報應，是世界對他的自以爲是的報復。
沒有課的凌晨蹲在圖書館裡看書中。看着看着就累了，一擡眼，就見外面天沉沉的。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倫敦的雨，總是一下就下個不停，就算出着太陽，也能繼續飄雨。
好像，他第一次窺探別人的另一面的那天，也是這樣一個雨天。
那個雨天，媽媽回家很遲。回家很遲的媽媽在樓下和一個不認識的叔叔摟在一起很久很久。
回家後，媽媽做的第一件事是抱開了正在看動畫片的凌晨和凌點，在電腦上掛上了企鵝。
那天媽媽其實很高興。
凌晨已經三年級了，可是在媽媽的眼裡凌晨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於是媽媽當着凌晨的面對着某個人說“我愛你。”
媽媽掛着企鵝就去做飯時，凌晨默默地記下了和媽媽聊天的那個人的企鵝號。然後，在媽媽不在家的時候，凌晨順着這個企鵝號挖出了那天和媽媽擁抱的那個叔叔的一切。那個叔叔已經結婚了，還有個和哥哥凌點差不多同齡的女兒。這個叔叔太粗心了，搜索他女兒的名字就能搜到一張他和他的老婆以及女兒在學校運動會上一起參加親子項目的照片。照片上，那個叔叔笑得太像好人。
凌晨把這張照片的地址保存了下來，發到了媽媽工作專用的郵箱。
第二天，媽媽沒有去工作，哭了整整一天。之後，凌晨再也沒見過媽媽和那個叔叔在一起了。
凌晨很高興，他從壞人手中保護了媽媽。除了守護住媽媽的高興，還有些其他的情緒——興奮、激動、發現了自己比別人都要厲害的地方。
凌晨正發着呆，那邊企鵝上來了消息。
夏己揚從企鵝上發來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兩個笑得燦爛的女孩子，她們一人抱着一個比臉還大的棉花糖，身後是燃燒似的楓林。
有風的夜:？
夏己揚又發了一張聊天截圖來。
【空蟬子：我和阿生面基了！涼涼，要是你也在就好了，香山的紅葉太好看了！
空色涼風：棒棒噠b(￣▽￣)d
空蟬子：麼麼噠！阿生說她找到新工作啦，工作很順利！哈哈哈，想想一年前她差點就嫁給渣男了，現在太好了。
空色涼風：嗯嗯嗯！】
有風的夜：0。0這個是空蟬子和伊伮先生在香山的合影？感覺挺棒噠。香山的紅葉真的很漂亮。空蟬子和伊伮先生也很漂亮。
空色涼風：嗯嗯嗯！
空色涼風：我想起來，那個時候伊伮先生能看清渣男的真面目你功不可沒0w0
有風的夜：我並沒有做什麼。
空色涼風：我家小凌晨一直都特別棒。真正的技術宅。
有風的夜：我離技術宅還差得遠着呢。
空色涼風：所以，不要害怕，勇敢地去做自己！你炒雞棒噠！技術是一把利劍，可以傷人，也可以守護重要的人、事和物。
空色涼風：的確，本意是去揭露惡人的真面目，卻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傷害了好人，所以，這要求那個揭露者有堅強的內心世界，有一顆真正善良的心，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勇氣。我知道凌晨你能成爲這樣的人。我知道你要當這樣的人會很辛苦，所以我出於私心並不想讓你成爲這樣的人，但感覺你好像就算已經傷橫累累了，還是想走上這條路，嗯，你這樣太閃了，太迷人了。
真正善良的心？嘶……略肉麻。
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的勇氣？我哪裡有那種勇氣？
凌晨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和夏己揚說的這些高大上的描述不怎麼搭噶。
有風的夜：……這形容的……有點過了。
有風的夜：我不是那麼好的人。我做的一切也許只是出於自負，都是虛榮。
空色涼風：自負？虛榮？
有風的夜：我只是在炫技，炫耀自己有多厲害……我只是想讓伊伮先生欠我一個人情……
空色涼風：自負和虛榮是指：你希望伊伮先生感激你；鳳求凰兮能對你有所表示——這一類的麼？這很正常吧，這稱不上虛榮。
有風的夜：……
空色涼風：你值得這些。你所做的這些本來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他們，他們作爲回饋滿足一下你的“虛榮心”怎麼了？我覺得你愛慕這種虛榮也非常可愛！
可愛個大頭鬼……
不要說得這麼理所當然。爲什麼夏己揚能用虛榮、自負作爲夸人的詞？
凌晨覺得夏己揚的邏輯哪裡不太對。
但……能聽到喜歡的人把自己的形象說得這麼高大偉岸，凌晨覺得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你不是自負，只是太過自卑，自卑到無法認同自己，把自己僅有的自信都誤認爲是自負。其實，凌晨，這不叫虛榮，你只單純的希望自己被需要。”
——夏己揚打下這些話，卻又默默地按着delete鍵刪掉了。
還有很長的時間，他會慢慢讓凌晨恢復自信心的。“養成”這種事，切忌一口吃個胖子。
倫敦依然在下雨。縹緲的雨綿綿續續，卻連一層衣服都沾溼不了，若即若離。
凌晨想了一會兒，沒有撐傘，直接走入了雨中。
脆弱的、懦弱的、自負的、虛榮的、自以爲是的。其實這些詞，仔細想想，也沒那麼刺耳。因爲，直到今日，凌晨依然堅信，最初的自己雖然用了錯誤的方式，但爲了保護媽媽邁出了這錯誤的一步又何妨？
Let’s be her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