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是那樣望着,許久許久。
四眼相對,唐斗的眼睛突然溼了,淚珠滾出眼眶,叭叭地往下落,想撕天扯地的哭出來。
原來不世神鯤長大之後就要飛到南海,到了南海就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想起以前那些日子,想到不世神鯤這次決別再無歸期,唐斗的淚便止不住地滾滾而出。
也許是記憶深處還留着河上村的那些玩伴們的影子,由不世神鯤的決別,心神一晃,又晃上了那些永遠永遠都不抹不盡的笑聲和笑臉,唐鬥更加的傷心了。
王大膽、王小膽、丁小嬌、丁阿寶、丁夢、鄒快、鄒樂……
還有小鈴子姐姐,還有鄒爽爽、鄒想想,還有疼愛自己的爹孃……
一時之錯,竟而鑄成千年遺恨!
真是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啊!
那些影子現在還活在他的心靈深處,只是平時不敢去想而已。
他們實實在在地活着,他們打鬧,他們追逐,他們叫喊,他們唱歌——唐鬥甚至感到清楚地能夠聽到他們稚嫩的歡呼和拍掌的聲音。
多少次,只要想到河上村,那些影子便能活過來,唐鬥自己的影子也在其中。
多少回,只要一提河上村,唐鬥便用盡所有力量想讓自己停止去想去聽,然而最終還是清清楚楚的聽見了。
小鈴子姐姐幫着七姑挑着一擔水回家了——鄒想想掏出手絹挺玩得滿身是汗的小天來細心地擦汗,丁夢在一邊笑着——大膽和小膽爲了爭什麼東西在地上滾來滾去的——鄒爽爽把小手伸進了清淋淋的水田裡——丁小嬌指着一棵剛剛開花的樹大聲的叫起來——閃過孃親的影子,孃親進了屋,站在牀邊慈愛地端詳着,原來牀上睡着小天來——唐鬥感到自己的心劇烈地疼痛起來,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滾滾淚水,模糊了自己的眼睛。
失去的,永不再回!
他們都不再回來了!
童年的快樂纔是那樣真實,但是一轉眼便永別地離去了。
唐鬥強壓着內心的疼痛,拼命地睜大眼睛,想要將不世神鯤喚住,讓它再變回來原來的小尾巴,再跟自己好好地玩。
他們一起去那條暗河,從暗河游到南海去。
可是,一擡眼,卻突然發現不世神鯤的眼神已經凝住,那一抹凝結的決別之光仍然望着唐鬥,那麼堅定,那樣執着,無比親切卻也無可奈何!
它彷彿在說,我已經長大了,再也變不回去了。
只有祈求來生我們還能相聚,再在一起遊玩了。
它在告訴唐鬥,如果有來生,一定回來!
如果有來生,一定不再長大!
但是今生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沒有機會了。
再也聽不到那可愛的嘟嘟聲了,再也看不到那嬌憨的小尾巴了!
淚水再次模糊了眼睛,唐鬥走上前去,伸出手想摸摸它,卻聽到嚓嚓的聲響。
隨着嚓嚓起不停響起,不世神鯤的外皮紛紛脫落,後背被撐裂開來,伸出一對雲朵一樣龐大的翅膀。
翅膀越伸越長,越舉越高,忽聽一聲爆響,外甲悉數飛落,脫出一隻如山的大鵬,翅膀伸上雲頭,呼啦一扇,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狂風,壓得池水下陷。
翅影一收,已經起在雲端。
一聲長嘯,天地動盪。
唐鬥忍不住仰頭望去。
那隻大鵬盤桓兩圈,衝着下面號叫一聲,算是告別。餘音未了,大翅一掀便到了遠處。
唐鬥又落淚了。
突然,他衝着大鵬飛去的方向,帶着哭腔,撕天扯地的叫喊起來,“你一定要回來!一定要回來啊!”
“我等你!等着你回來!”
遠方傳來一聲號鳴,那隻大鵬聽到聲音之後在那地方停頓了一會兒,之後便消失遠去,蹤影全無。
它走了!
就這樣便走了!
這一走就是永決!
爲什麼總是這樣一去不返?
爲什麼就不能多停留一點點時間?
唐鬥壓不住內心那股倒海翻江的感情,一邊流淚一邊望着。
無數次地擦淚,只是望着那個方向。
大鵬是往南飛的,他堅信大鵬會經過河上村,再飛到南海去。
他又彷彿聽到了孩子們的笑聲,看到那些孩子指着天上的大鵬發出不可思議的驚歎,“天啊,有隻好大的鳥!”
呵呵,好大哦!
好像是妖怪!
不是,就是鳥,真的是鳥,你看,它有翅膀!
……
隱隱地還聽到一陣稚嫩的哭聲,那是一個小孩子被嚇哭了。
大鵬從小孩子的頭頂飛過,消失在海水的茫茫深處,唐鬥便又感到無限地失落起來。
他又忍不住地在心裡追問,“爲什麼遇上我的東西,總是那麼匆匆而去?爲什麼纔剛剛相見,就已經註定離別?既然這樣,爲什麼又非要讓我遇上?”
爲什麼?
爲什麼?
內心苦苦追問着,卻無人來回答。
唐鬥傷心的擦擦淚,感到自己的一隻手被捉住了。
“鬥兒,別傷心難過了。”
這聲音顯出無比的輕柔,一聽就是百藥仙子。
唐鬥還是望着那個方向,傷感地道,“它再也不回來了。”
百藥仙子柔聲勸道,“雖然它不回來,但是我們會想象它的,對不對?”
唐鬥噙着淚道,“可是,它飛到南海,它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百藥仙子敢情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內情,聞言頓時楞住。
又聽到李曾傷感的聲音,“那隻大鳥飛走了,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看見,我好想再看見他。”
楊錄的聲音跟着響起,“是啊,我也想看到。”
幾人的聲音無一例外都充滿遺憾失落,李曾還夾雜着莫名的不捨和傷心。
唐鬥現在也是這種心情。
百藥仙子在身邊說道,“我曾經地書上看到過,有關不世神鯤的記載,它們往往億萬年才能完成一次生命的輪迴……”剛說到這裡,突然不再說下去。可能是意識到唐鬥聽到之後會更加傷心,所以轉換了話題,“還是不要說這個了,鬥兒,你還記得嗎,你的小尾巴曾經爲你留下過一樣東西。”
唐鬥茫然的答道,“小尾巴爲我留下了一樣東西?”轉頭看着百藥仙子,突然發出她的眼睛也是紅紅的,剛纔肯定流過淚。
百藥仙子迎着笑道,“是的啊,它在化身之前流下了兩滴眼淚。”
唐鬥心中一動,極力忍住傷悲,“是的,那是它爲我留下的,我去撈上來。”縱身一躍,穿入水中。
在不世神鯤落淚的水底,唐鬥看到了兩顆蛋大的晶瑩淚珠,發着親切而柔亮的光,並沒有融化在水中。
他將淚珠捧在手中,撈上岸來。
衆人全都圍過來驚奇地觀看。
百藥仙子道,“我就知道,不世神鯤爲你流淚,除了告別另有用意。”
唐鬥定定的看着淚珠,控制不住又想流淚。
百藥仙子道驚歎道,“這兩顆淚珠,可是億萬年才能得以一見的不世神鯤的眼淚,你一定要好好的珍藏啊。”
唐鬥感慨道,“我知道的。以後,只要看到它,就能想到我的小尾巴了。”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
百藥仙子問道,“你是早就認識了小尾巴的嗎?”
唐鬥長嘆一聲,“是啊,在它還只有巴掌大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沒想到再次相遇,又立刻決別了。”
百藥仙子怕他傷心,勸道,“鬥兒,別再想那些令人不開心的事情了。趁着天氣還早,我們回去吧。”
“回去?”
唐鬥吟了一聲,茫然的看看在場的各人,“回哪裡去?”
李曾叫道,“當然是迴天朝了。”
一聽天朝,唐鬥立刻一口回絕,“我不回去。”
李曾奇怪道,“爲什麼不回去?”
一句話便將唐鬥問楞了。
是啊,爲什麼不回去?
唐鬥感到在這裡好像還有件事情沒有做完,突然想起一個人來,脫口叫道,“我要去殺掉順天戰神!”
李曾直到現在纔想到他是殺神的,長長的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子啊。”
風語勸道,“就算要追殺順天戰神,也可以先回正陽府好好休息兩天再去啊。到時候我們跟你一起去,還可以派上一些高手助陣。”
百藥仙子不失時機地接過話頭,“是啊,到時姐姐也陪你去!”
風語道,“除了我們兩個,還有云戰大哥,還有北斗風清,還有風劍風柔,還有其他高手,總之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人多才好相互照顧啊。”
百藥仙子道,“說不定順天戰神會怕藥,我們回去煉一些古怪的藥物來對付他,那就省事多了。”
李曾道,“還有我和零香姐姐,我們都會幫你的。”
在場的幾人,除了楊錄因與唐鬥有些過節,不好相勸,其他人一齊過來,這個也勸,那個也說,將唐鬥勸說得無可奈何,到最後只得說道,“那就先回去吧,我也想去看看鈴鈴和風雪姐姐了。”
百藥仙子一聽喜笑顏開,“那就趕快走吧。”
雲戰道,“最好喚來天馳和瀚海。”
風語道,“是啊,有了它們回去就方便多了。”
李曾道,“可惜它們被唐鬥哥哥的小不點,不對,是小尾巴嚇跑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喚得來呢。”
楊錄肯定地道,“一定能喚來。”說着掏出管翎對着天馳曾飛走的方向吹了幾聲,一會兒,天空便出現了兩隻雕影。
那天馳瀚海本是一對,時常形影不離,天馳一來,如果沒人同時在其他地方召喚瀚海,自然而然也就跟來了。
可能是因爲被北冥的池水嚇過,天馳瀚海不敢靠得太近,只落在離得北冥幾十丈外的地方。
百藥仙子一把拉起唐鬥,“鬥兒,我們快過去吧。”
唐鬥正欲開步,心中忽然生出一線奇特的感應,不由自主地又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