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12點左右,俞孝良終於和酒店對接好返回家中。
此時唐湘月還沒睡,蓋個毯子半躺在沙發上,她當然不是爲了等丈夫,而是熬夜看電視劇《金婚》。
這部由蔣雯麗和張國立主演的家庭倫理類電視劇,看似平淡無奇甚至遍地雞毛蒜皮,但是卻有一種平實的感人力量。
一經播出就紅遍大江南北,就連毛曉琴都在追。
唐湘月聽到動靜,聾拉着眼皮,轉頭瞄了一眼。
無視嘴脣乾乾巴巴的丈夫,身子反而往毛毯裡縮了縮,繼續舒舒服服的看起了電視。
俞孝良似乎也習慣了,他先倒了杯水猛喝兩大口,然後「啪」的一聲打開白熾燈。
原來黑漆漆白幽幽丶只有螢光燈閃爍的客廳裡,頓時亮堂了起來。
但是唐湘月就好像下水道的老鼠遇到光一樣,馬上不滿的抱怨:「我正看電視呢,這樣晃的我怎麼看啊?」
「不好意思。」
俞孝良放下手提包,歉疚的說道:「以爲你在臥室裡睡了。」
「哼~」
唐湘月嘀咕一句:「這都看不見,像個瞎子一樣!」
「嗯———·我還沒吃東西。」
俞孝良語氣很輕,好像是擔心吵到劉葉:「家裡還有什麼剩飯嗎?」
「沒了!你自己下點麪條吧。」
唐湘月淡漠的回了一句,過了一會她又覺得有點奇怪:「你不是在酒店裡談事情嗎?在那裡還能餓肚子?』
「酒店的飯菜太貴了,還是回來隨便對付兩口吧。」
俞孝良揉了揉疲憊的眼角,如果cos姐在這裡,她一定能發現父親的魚尾紋這兩年突然增加了很多。
「哦。」」
唐湘月無所謂的應了一聲,並沒有一點心疼的意思,她只是關心着酒席情況:「那邊咋樣啊?」
俞孝良脾氣也是真的很好,被忽視丶被看輕仍然一點都沒有生氣。
他還是溫順的回道:「基本都準備妥當了,明天到了就能開餐。」
唐湘月大概也是習以爲常了,毫無一點感恩,還理所當然的安排道:「你明天先去那裡守一下,義早上帶小葉子去化個妝。」
「行!」
俞孝良頜首應下,等到妻子打着哈欠走進臥室,外面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
俞孝良悄悄把手提包拎到廚房,裡面赫然是一個嶄新的諾基亞N95手機盒子。
上次回竹絲崗那邊,發現俞弦的手機被水泡壞了不能打開。
看着上了大學仍然還用着國產機的親閨女,俞孝良當時就心酸的下定決心,
一定要給俞弦換個大學生最熱衷的進口手機。
「不知道弦妹兒會不會收下。」
對於這一點,俞孝良也沒有底。
不過如果閨女能收下,自己可能會比明天的壽星劉葉還要高興。
老俞對劉葉沒有什麼感情,只有一種身份上的責任。
一夜無話。
俞孝良在廚房裡孤獨的煮了碗麪,吃完他也不想去臥室,就在沙發上閤眼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老俞被一陣爭吵聲叫醒。
原來是劉葉賴牀不想起來,被她媽喝罵後的哭聲。
俞孝良不去看也不去管,劉葉這個孩子比較懶惰,成績也比較差。
剛開始老俞還好心提一些建議,但是根本沒人聽,後來他也就不說了。
畢竟,自己「後爸」這個身份也是有點尷尬。
不過不管歸不管,正常家務事俞孝良還是會做的,他洗漱完畢,走過去問着唐湘月和劉葉:「早上想吃什麼?」
「肯德基!」
劉葉大聲叫喊。
「吃什麼肯德基!」
唐湘月馬上罵道:「家裡沒有飯嗎?出去吃不要花錢嗎?你知道你寒假補課已經花了多少錢?那個神經病的學習網,收費都不知道再便宜一點——」
現在廣州的中小學生家長,已經習慣了在學習網找家教。
實際上這種模式下的家教,價格已經比以前已經便宜很多了。
但是對唐湘月來說,只有免費的纔是最好的。
「幹嗎都怪我?」
劉葉也很不服氣,她和和她媽有點像,但是皮膚更黑一點,就好像一隻發育不完全的小老鼠。
「那些錢又不是你給的,都是後爸給的!」
劉葉頂嘴道:「你自己賺的錢,都拿去買衣服買化妝品了,別以爲我不知道的!」
唐湘月一聽勃然大怒。
她「大怒」倒不是因爲劉葉拆穿了自己私藏小金庫的秘密。
人之所以有秘密,那是擔心暴露後會產生不好的影響。
但是唐湘月很有信心,即便俞孝良知道自己有小金庫,他也不敢生氣,所以這都不算秘密。
果不其然,俞孝良就好像沒聽見這句話一樣,仍然作老好人似的發言:「劉葉要吃就帶她去吧,今天生日她最大。」
「你別說話!」
唐湘月衝着俞孝良發了句脾氣,然後瞪着劉葉說道:「你是不是又偷我的新化妝品用了?」
這纔是唐湘月生氣的真正原因,劉葉小小年紀心思卻不在學習上,整天偷自己的化妝品塗抹。
關鍵一說她,她還振振有詞的詭辯:「後爸的女兒那麼美,我要是不化妝豈不是被她比下去了?」
唐湘月每次聽到這種理由都很冒火,但又因爲水平太低不知道怎麼反駁,最後反而會遷怒於俞孝良。
誰讓你女兒比我女兒漂亮那麼多!
唐湘月和劉葉這對歪瓜裂棗的母女,又因爲化妝品吵了會架,兩個都是尖嗓門,旁人聽起來就好像手指甲在玻璃黑板上劃過的聲音。
俞孝良腦袋都要炸了。
幸好之前預約的化妝造型工作室打來電話,詢問劉葉什麼時候過去,她們兩人才消停下來。
女兒好不容易過個十歲生日,唐湘月也希望今天能夠成爲她一輩子難以忘懷的記憶。
唐湘月匆匆收拾好東西,不過臨出門前,俞孝良突然叫住她。
「別忘記了。」
老俞很誠懇的說道:「今天要和俞弦化解矛盾消除誤會,希望大家的態度都友好一點。」
唐湘月還以爲是什麼重要事情呢,結果就這?
雖然唐湘月也做了「假意和好」的打算,但是卻不允許俞孝良這樣指手畫腳。
「今天,首先是我女兒生日!」
唐湘月翻翻白眼,沒好氣的訓斥道:「其他都是次要的,你也趕緊早點去酒店接待一下客人!」
唐湘月說完就帶着劉葉離開了。
家中,頓時安靜下來。
「呼~」
老俞感覺世界瞬間開闊了許多,心情不知不覺也好了起來,哼着春晚那首膾炙人口的歌曲。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幫媽媽刷刷筷子洗洗碗—」
他先給自己蒸兩個饅頭,又煮了點稀飯,伴着腐乳美滋滋的吃完。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先給親閨女發個信息:「弦妹兒,起牀沒得?」
俞弦很快回覆:「起了。」
俞孝良:酒店名字和地址已經發過去了,你到了給信息,爸爸出去接你。
俞弦:不用,我曉得路。對了,陳着也會去。
「陳着也來?」
俞孝良愣了愣。
他對這個眼神裡藏着笑意,但是笑意下面卻覆着扎人匕首的「女婿」,打心底有些畏懼。
不過俞孝良也沒有理由禁止陳着過來,再說了以弦妹兒的脾氣,如果陳着被擋在外面,她會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今天是爲了化解矛盾,全都是好事,不要胡思亂想和胡亂擔心!」
老俞給自己打會氣。
正好趁機讓「女婿」,看看我這個老丈人解決問題的能力和手腕。
上午9點左右,俞孝良到了舉辦生日宴的酒樓,開始忙前忙後的對接流程。
酒樓名字叫「天仙閣」,沒有任何星級,就是一家很普通的可以承包喜宴的地方。
俞孝良和唐湘月的物業公司聚餐,有時候會定在這裡,所以和大堂經理比較熟悉,彼此間也好說話好商量。
10點半的時候,參加生日宴的客人們陸陸續續到場了。
因爲大多數都是同事和朋友,只有少部分唐湘月那邊的親戚,老俞應付起來還算輕鬆。
偶爾還能掏出手機瞅兩眼,看看有沒有俞弦的信息。
只可惜弦妹兒沒等到,「大舅哥」唐泉攜家帶口的先來了。
雖然個子比1米8的俞孝良矮了將近一個頭,但唐泉在這個妹夫面前有着絕對自信。
畢竟男人到了中年,相貌反而成了最沒價值的東西了。
他昂首闊步的來到老俞面前,雙手揹負身後,就好像領導檢閱工作式的問道:「人來的多不多啊?」
「還行。」
俞孝良雖然能感覺到唐泉那種趾高氣昂的俯視感,但以他的脾氣也沒有放在心上,溫和的回道:「到了差不多七七八八了。」
「唔。」
唐泉點點頭,又問道:「小葉子和她媽還在化妝嗎?」
「應該是。」
老俞看看時間說道:「我要不要催一下?』
「催啊!」
唐泉皺眉說道:「宴席都快要開始了,主角還沒到,你到底是怎麼安排的,
有沒有一點時間概念··」
俞孝良愣了一下,沒有時間概念的明明是唐湘月和劉葉,怎麼變成自己的問題了?
不過軟弱的性格,讓他即便受委屈了沒有反抗的習慣,而是擠出一絲笑容說道:「那我現在催一下。」
「趕緊打吧。」
唐泉隨口吩一聲,絲毫沒有覺得這種呵斥有什麼不妥,更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好像自己的高貴身份,不適合做這些雜事。
又或者他打心底覺得,這些活就該是俞孝良的任務。
說完以後,唐泉直接就要帶着老婆和兒子走進宴會廳。
他老婆矮矮胖胖的,拎着一個驢牌小坤包,而且生怕別人看不到ogo,一直在不易察覺的調整姿勢。
只爲了把大大的「LV」標誌正面對外。
唐泉和俞孝良聊了半天,他老婆一個招呼都不打。
這裡就折射出一個非常現實的真相,如果連老婆都瞧不上自己丈夫,那麼她的孃家人更是沒有一個人會瞧得起的。
更有甚者,在心裡把他當成一個笑話來看待。
反倒是唐泉的兒子唐致遠,留着這個年代非常火的「爆炸頭丶垂劉海丶遮左眼」的非主流髮型。
當然還有經典的吊襠褲和白皮帶也不能少,走路時全身叮叮噹噹作響。
要是沒看到人,還以爲是哪家掛鈴鐺的寵物跑出來了。
他來到俞孝良面前,仰頭喊道:「小姑父。」
「致遠,你好。」
俞孝良客氣的迴應。
從輩分上說,唐致遠確實應該叫俞孝良姑父。
不過老俞年輕時是個真正的帥哥,一套白襯衫加牛仔褲就能秒殺所有花裡胡哨,所以對唐致遠這些打扮有些不以爲然。
「那個—...」
唐致遠並不是真正的有禮貌,他掀起左眼上的劉海,居然有點的問道:「俞弦今天過來嗎?」
老俞神情突然嚴肅起來。
對他來說,自己怎麼樣都行,但是不能越過自己波及到弦妹兒。
本身就沒有照顧好她,還能讓這種衰仔過去騷擾?
「她會來———」
老俞表情冷了下來,對於他這種性格來說,「冷淡不熱情」其實已經代表着極度厭惡了。
唐致遠聽說俞弦過來,先是一喜。
俞孝良和唐湘月剛結婚那陣子,唐致遠無意中見過俞弦。
當時就被那張嫵媚嬌俏的瓜子臉駭住了,現實裡怎麼可以有那麼漂亮的女孩子!
有心上去搭汕,但是又於她說話時那股快人快語的潑辣勁,於是只敢遠遠的看着。
後來兩邊關係變差,俞弦再也不出席這邊的任何活動。
因爲這事,唐致遠私底下沒少埋怨小姑。
你都把人家老爹騙過來當凱子了,就不能和人家好好相處?
這兩年唐泉賺了點錢,不僅他自己有些迷失,也讓兒子唐致遠飄了起來。
交了幾個女朋友都不滿意,總感覺比俞弦差很多。
所以說年輕時不能碰見太完美的人,否則以後見誰都差那麼一點。
但是,俞孝良的下一句話,直接讓唐致遠心情沉到谷底。
「但她和男朋友一起過來。」
老俞淡淡的說道。
「俞弦有男朋友了?是誰啊?」
唐致遠脫口問道。
他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她男朋友家比我爸還有錢嗎?」
這種沒見過世面的人,連反應都這麼膚淺。
唐泉覺得兒子這句話問的有些蠢,心思也太直白了,都不知道掩飾一下,一點都沒有「有錢人家兒子」的矜持。
唐泉把兒子往前推了幾步,沉下臉呵斥道:「人家男朋友是誰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我——.—·
唐致遠還是有些怕他爸的,縮着腦袋往人多地方鑽去。
但是他媽看不下去了,不滿的說道:「問問不可以嗎?能夠讓唐致遠打聽的女孩子,那也是她的福氣!」
不得不說,這一家人真是奇葩湊到一起了。
還有那個小姑唐湘月,他們能夠安穩活到現在,可能是老祖宗在地下都把額頭給磕腫了,報應才遲遲沒有到來。
就在唐泉和唐致遠他們要踏進宴會廳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的老俞喊道:「弦妹兒,這裡!」
「刷!」」
唐致遠第一個轉身。
唐泉猜到可能是俞弦來了,心裡覺得好像沒什麼大不了,但還是忍不住的掉頭望去。
遠遠走過來兩個人影,雖然都看不清臉,但是身姿俊秀挺拔。
他們邁着相同的步伐,彷彿有一種輕盈的韻律感。
迎着拂過的風,略過路邊的花,裙襬飄蕩,衣袂翻飛,宛若一對神仙眷侶般的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