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靈城一日之間換了主人,城內居民惶惶不安者有之,興奮竊喜者亦有之。無論惶惶或是竊喜,爲了自己的安全與前程計,大家都急於想知道新任舵主會帶來哪些變化。
從卸任的塔山那裡得不出消息,也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去面對那位比舵主更威風三分的舵主夫人。自從虎嫂半路被塔山截回後,三元閣就如同發了地震,始終沉浸在怒吼與咆哮之中。其威勢驚天動地,非凡夫俗子所能承受。
就連報信的田七都沒能從虎嫂那裡得到什麼好臉色,說是怪他們太沒眼色,跑得又太慢,以至於耽誤了虎嫂爲夫出頭的大業。
一通狂批狠罵之後,田七連同他的兩名同伴一起,在如箭般的唾液追逐下逃離三元閣,其神色之驚恐,幾可與面對罡氣風暴時相比。
他都如此,更不要說別人。十三郎不在,沒有人在這個時候觸黴頭,大家雖然心癢難熬,也只能咬牙苦忍,不敢有什麼多餘想法。
於是乎,衆人的目光齊齊凝聚在那輛駛入戰盟的馬車上。
當日,塔山離去後不久,馬車從戰盟內駛出,徑直奔向聚賢樓,所爲不明。
後來,有耳目聰靈的人傳出消息,馬車在聚賢樓前停了很長時間,車上有一名黃衣青年與一名簡樸老者出現,扣門等候良久,卻沒有進入樓內,最終怏怏返回。
臨走的時候,黃衣青年望着聚賢樓破敗的摸樣,搖了搖頭,說了一句話。
“連獅子都少了一隻啊!”
然後兩人就上了馬車,隨之返回到戰盟,就此不出。
奇妙的是,當天夜裡,不知是哪路神仙所爲,聚賢樓門前的那尊石獅被搬了回去,還清洗擦拭得乾乾淨淨。與旁邊那個灰頭灰臉的石獅相比,倒像是拿去翻新了一把,如今迴歸本位,真所謂精神抖擻耀武揚威,平添許多喜氣。
除此之外,戰盟再無其它動作。彷彿一切照舊,落靈城還是落靈城,戰盟也還是戰盟;除了新任舵主和大家暫時比較陌生,其它沒有任何區別。
這樣一來,大家漸漸安了心,暗想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戰盟,哪裡需要自己這種升斗小民操心。今日之事,不過是戰盟內部更換舵主,與自己又有何干系。想起塔山平日對人還不錯,一些人想着是否該尋個機會去安慰一番,勸導勸導也就罷了。
諸多猜測諸多思慮中,時間緩緩流逝。
…
…
入夜,戰靈閣中卻是一派緊張摸樣,閣內庫存之地,大量紙質卷宗及玉簡被翻找出來,兩名護衛與厲風正在查看卷宗,那些玉簡則有宗鳴親自過目,態度極其認真仔細。
幾人身後,一白鬚老者安坐盤坐,白眉低垂雙目半合,意態很是悠閒。
另外四名護衛不知所蹤,戰盟內的戰靈也少了許多,陪同在這裡的是幾名文事,態度恭謹地站在一旁,時而解釋着什麼。
“看起來,一窩蜂還真是幹了不少惡事啊!”
宗鳴放下一枚玉簡,搖了搖頭,說道:“三弟荒唐。”
一句荒唐,無數屠門滅寨之事隨之掀過,再也無需提起。
厲風明白他真正在意的是何事,說道:“二少爺不要着急,我等慢慢查找,總能尋出根源。”
宗鳴望着眼前堆積如山的卷宗,苦笑着說道:“塔山也真是,這麼多資料,他明明是修士卻不肯用玉簡記載,非要以紙筆抄錄,卻是苦了你們。”
正如塔山向十三郎所說的那樣,戰盟雖非官府,卻是落靈城的實際管理者。城裡城外發生的一些大事,多半都由戰盟處置並且記載。眼下這些卷宗,是塔山任期內的所有文案,數量着實不少。
幾名文事連忙施禮,說道:“小人不敢,都是些分內事,舵主……塔山如何吩咐,我等也就照做。”
宗鳴隨和地笑了笑,說道:“可他起碼應該歸歸類,比方說按照時間先後歸檔,查找起來就很簡單。如此亂七八糟堆成一團,豈不是故意不讓人查看麼。”
態度很隨意,話語卻有些誅心。看着宗鳴沒有生氣的意思,一名文事大着膽子說道:“不知二少爺所尋究竟爲何物,時間不太久遠的話,或許我等還有些印象。”
“哦?”
宗鳴來了興致,說道:“那你可記得,烏山、誇坨、歧蠻三部被屠一案?”
幾名文事彼此對視,其中一名目光微閃,面色微露異相。
“你來說。”
宗鳴早已將神念放開,不放過任何微小的變化,伸手指着他,說道:“不要試圖隱瞞。你應該知道,我有一萬種法子讓你說出來。”
厲風立即接口道:“仙家面前還在多想什麼,趕緊說出實情。”
那人連戰靈都算不上,哪經得起他們兩人聯手施壓。腿一軟跪倒在地上,顫聲道:“小人該死,當年那件案子是我親手所記;只是後來不知道爲什麼,舵主……塔山吩咐我把它找出來,隨後就自己帶走處理了。至於爲什麼如此,小人實不知曉。”
這樣的回答,其實和沒說也沒什麼兩樣。如果宗鳴願意直接找塔山,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聽到這裡,宗鳴疏眉微蹙,面色隱有不愉。
室內的空氣突然變得凝滯,帶着一股能滲透靈魂的陰冷;幾名文事承受不住,身體抖動起來。他們不敢開口祈求什麼,只能咬牙苦忍。
片刻後,宗鳴思慮轉動,隱隱明悟了什麼,說道:“卷宗雖然沒了,但既然是你所記,想必還有些印象。”
那名文事連忙叩頭,說道:“小人凡體俗胎,時日太久,細節怕是想不起來。”
“不問你細節。”
宗鳴揮手打出一道靈力,將那名文事的冰寒解除,說道:“我只問你,那三部之中,可有幸存之人?”
文事的身體感覺到溫暖,神經也隨之舒緩;認真地想了想,說道:“確有倖存之人,還不止一個。”
“分別是誰?年齡幾何?”宗鳴追問道。
“是幾個孩子,一個男孩四個女孩,因外出玩耍躲過一劫;年齡……女孩子十二三歲至十四五歲之間不等,男孩稍大,不會超過十六。”
“哦?”
宗鳴目中有光芒閃爍,急問道:“她們現在身在何處?是何身份?”
“這個……”
文事的額頭有汗水流下,絞盡腦汁的苦思冥想,最終長嘆一聲,說道:“這件事情是塔山親自處理,小人實不知具體如何,還請仙長恕罪。”
此時,另外一名文事似乎想到了什麼,神情突然變得驚恐,想要掩飾,哪裡還來得及。宗鳴指着他,說道:“不用我在教你怎麼做吧,說!”
一股無形的威壓放出,那名文事彷彿被大錘砸在心口,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身體軟倒在地上。
“說出來,我會救你。不說,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仙家手段。”
事情到了關鍵處,宗鳴顧不得扮什麼風度,直接發出威脅。
文事連連叩首,大呼道:“仙長饒命,小人想起來,想起來……”
“想起來什麼,說!”厲風在一旁大喝。
文事的身體再次抖動,又噴出一口鮮血,嘶聲道:“小人想起來,三元閣之中的那幾名侍女,似乎來歷不明,年齡倒是對得上……”
“呵呵,呵呵,呵呵!”
宗鳴並沒有如何意外,連續發出幾聲冷笑之後沉默下來。其面色陰沉似鐵,彷彿有一隻惡鬼隱藏其中,隨時都會破體而出。
厲風心中凜然,試探道:“少爺,是否該前去三元閣,找那塔山問上一問?”
“不急。”
宗鳴擺擺手,面色漸漸平靜下來,說道:“等他們回來再說。本少不去則以,去就必須掌有十足的把握。”
說道這裡,宗鳴突然怒聲道:“鬼道子那個老東西,教得好徒弟!”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卻道出了一切來由原委。假如不是有所顧忌,宗鳴何須費此苦功,直接將塔山抓起來審問,一切自然明瞭。
正說着,門外幾名護衛大步而入,朝宗鳴施禮道:“少爺,事情辦完了。”
“嗯,查得如何?”
護衛說道:“十三郎前幾日突然離去,隨後就是山莊慘案。另外據周圍的人說,十三郎年紀雖輕,力量卻極其驚人,恐不下於二星戰靈。至於其戰力,沒有人看到過。”
“戰力!呵呵。”
宗鳴不屑一笑,說道:“如果他就是她,或者是他,戰力倒也一般。”
“不可大意。”
身後,那名白鬚老者突然開口道:“聽說此人三年前跑到聚賢樓,雖不像是拜師修行,但既然他能夠進入,必定是得了那人的許可,實力怎麼會低。”
宗鳴輕輕一笑,雖沒有開口反駁,神態中卻有一股傲然之意。老者說了一句就不再理會,似乎也不在乎他是否放在心上,自顧打坐養氣去了。
此時,那名護衛說道:“屬下着人繪製了一副十三郎的畫像,少爺要不要看看?”
“呃?拿來我看!”
宗鳴從他手裡結果畫卷,隨口誇獎道:“你辦事不錯,隨後領取賞賜。對了,沒有殺太多人吧?”
護衛大喜,趕緊說道:“多謝少爺,屬下謹遵少爺吩咐,沒有死人。”
沒有死人,意味着很多東西。宗鳴不在意這些細節,展開畫卷觀看,嘴裡說道:“既然是在城裡,行事終需謹慎些。別的倒不怕,萬一惹得那人不高興,豈不是禍事。”
畫卷上,一名俊秀懶散的少年憑桌覽書,神態極是悠閒。宗鳴仔細望着畫中十三郎的摸樣,良久不發一言。
“少爺,怎麼樣?”厲風在一旁問道。
“很好,真的很好。”
宗鳴收回目光,將畫卷遞給白鬚老者,笑道:“勞煩師叔看一看,此人若是扮作女子,像不像怨靈記憶中的那個紫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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