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霞,燕尾族打長老燕兒老祖之孫,喜豪俠,常扮男裝,出無婢女隨行。
然而她畢竟是女人,準確的說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孩子,且身份尊貴,所聞所歷皆有明暗多重護衛,哪見識過真正風雨?
私下被人喚着霞公主的燕明霞胸有大志,只是這個大志不是幕後主宰,而是浪蕩漂流,持劍義行天下,儼然一副江湖做派。
雖知道自己以往經歷未必真實,可被瞞哄得久了,終難免生出幾分真實;慢慢地,她由崇仰豪俠變爲扮演,直至認爲自己就是一名撒劍千里不爲名,濺血莫做兒女態的義士。
追求大道的修士中,其實不乏這類人物出現,甚至有人以此爲道,以爲多歷輪迴,多行豪義之事後同樣可得天望,未嘗不是證果之途。
是真是假不去管它,妖獵森林一行,霞公主初涉險惡,顛沛幾番之後,果真如以往夢想的那樣,親自扮演了一回豪俠,可謂是過足了癮頭。
只不過,滋味太差了!
按照十三郎的叮囑,現身露出形跡後,燕明霞先是全速疾行,距離雕巢五百里處改換方式,專門挑一些難以通過,且密佈各種險惡的叢林內穿行。比如眼前這片迷霧氤氳的荊棘,就是她必須要面對的道路,或者說是考驗。
可氣的是,這樣做的目的不是爲了擺脫追兵,而是相反,要使追兵認爲她以爲自己巳經擺脫,毫無顧忌地追上來,巢穴因此變得空虛,進而給他人創造戰機。
換句話講,明知道身後大敵特至,她在逃命的時候還生怕別人追不上,要製造出慌不擇路,眼看便要觸手可及的假像。
這樣做,身體所受的煎熬尚在其次,對心理的考驗實非言辭所能形容,哪裡是一個初入江湖的少女所能擔當。可事情逼到這一步,十三郎已明確告訴她,假如誘敵效果不夠,另外幾方便不會冒險出手,寧可將她捨棄!
“蕭十三郎,你不是人!”
每走一步,燕明霞的委屈便加重一分,每過一刻,她的眼淚溢出的衝動都變得更足,周圍密密麻麻生滿倒刺的枝條藤柳不停地在身上抽打,卻不敢以法術驅除,只能默默忍着。耳邊充斥着各種各樣以往不忍不願不要聽的嘶嘶嘰嘰等尖利的聲音,偶爾還有妖靈兇獸出沒,雖不足以致命,精神的負荷可不會弱上半點。
這也是十三郎吩咐她必須做到的事情,因爲逃亡的人是不會大開大合劈山斬途的,只會巴不得身外的遮擋更多,更密集,更兇惡,最好讓別人看都懶得看一眼纔好。
“七歲的時候,爲了躲避一隻斑豺,我曾經在一片毒蚊窩巢裡趴了三個時辰,等到那條兇獸離去,我的體重增加了不少,知道是爲什麼?”
“你吹牛!”
燕明霞當然知道是爲什麼,不願相信一名七歲的孩童能做到如此堅韌之事,可她從十三郎平靜的語氣裡得出判斷,那很可能,不,那就是真是發生過的故事。
嘴上雖然硬頂着不肯服膩,心裡其實在爲自己打氣,暗想我堂堂一族公主,元嬰級的高人,豈能被一個孩子壓在頭上。
空間極爲幽暗,周圍到處是充滿迷幻色彩、如幻像般的影子在晃動,因爲她將氣息收斂,一株食妖草感受不到威壓,突兀從旁邊彈出來,幾片生滿鋸齒的枝葉惡狠狠地纏到她的雙腿,且用力拉扯。
紗衣上散發出淡淡的靈力光芒,食妖草的鋸齒無法穿透,只能徒勞的來回拉拽,發出令人牙齒髮酸的聲音。這種低級生靈無法分辨出有資格穿着這種寶物的人類是何等級,依舊不肯罷休地努力着,草葉上竟有如用力過猛纔會出現的肌肉顫抖,如同兇獸替自己助威。
緊挨着身邊的古樹上,一隻體型大如碗碟的斑斕蜘蛛虎視眈眈,滿嘴兇鰲不停顫動,觀察片刻後吐出一縷堅韌之極的蛛絲,幾乎貼着她的臉頰飛過。
更遠些的地方,幾隻遊蕩的妖靈飄然而來,火紅的眼珠如同黑夜中跳躍的鬼燈,尚未來得及分辨這個人類是什麼,斜刺裡突然探出一條紅舌,卷着那隻斑斕蜘蛛在空中甩出長長弧線,直接吞到了肚子裡。
“啊!”
不光妖靈被嚇了一條,燕明霞更是被那種猛惡到極致的吃相險些嚇出魂來,發出尖叫的同時意識到不妥,連忙掩住嘴。
她揮劍想將那幾根草葉斬斷,又因爲十三郎的吩咐不敢動用法力,也不敢用她自己的那把寶劍,只能將十三郎不知從哪裡翻檢出來的一塊爛鐵片當神兵使用,手臂顫抖連砍了三次才得以成功。
“噗!”
也不知道她招惹了什麼,或者乾脆就是哪個生靈來了興致,張口吐出一股帶着腥臭氣息的墨綠色汁液,燕明霞急忙轉過身躲避,隨即覺得臀部被什麼東面觸碰,還捏了一把。
“啊!”
身體如觸電一樣,霞公主再顧不得什麼隱匿什麼暴露形跡,揮劍狂舞着一路奔逃,心裡破口大罵的同時,眼淚也終於忍耐不住,順着臉頰如小溪般流淌。
“該死的!我不做啦!”
“呱呱!”
胖胖發出不恥的嘲笑,身體輕輕一晃,如同游魚入了大海,消失在無邊叢林內,再也找不着影子。
“我吧胖胖留在你身邊,一來讓你明白,我捫是一起作戰,是密不可分的戰友;再則叢林畢竟兇險,毒物猛獸太多,有它在,足以解除這方面的危機。但是你要記住,我不會讓它散發凶氣震懾妖蟲,道理是一樣的,隱匿就要有隱匿的樣子,不可欺騙自己。”
想到十三郎的話,霞姑娘哀哀切切的同時心裡又覺得好生慚愧,暗想自己連一隻蛤蟆都比不了,還談什麼縱橫天下懲惡鋤奸。可是擡頭看看前方彷彿沒有止盡的叢林,她着實生不出繼續的勇氣,短短一個時辰,她己從雲端公主變得如同流浪多年的乞丐,神情之悽惶,容顏之慘淡,非筆墨所能形容。
反手摸摸屁股,嬌嫩處並沒有粘附什麼污穢之物,燕明霞輕輕籲出一口長氣,心神稍稍安定下來。這件寶衣的確不凡,不管來自何方什麼類型的攻擊,只要在其防禦範圍內,無不輕鬆化解,不然的話,她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催動法力的慾望,落荒而逃了。
即便如此,霞公主依然覺得難以再忍受下去,心裡想反正稍後便要全速飛行,這樣的跋涉半天走不了幾里路,還是省省吧。
“我知道你一定會這樣想,一定會生出僥;幸之心,但是請記住,這時候多走一步,稍後追擊的時候便會輕鬆一分,不要小看那一點點的差別,它很可能會救你的命!”
十三郎的聲音如惡魔般在耳際縈繞,臨行前覺得無所謂,此時想起來,就好像他正在旁邊看着一樣,時不時便發出叮囑。語氣或嚴厲或輕柔,或叮嚀或期盼,還有失望與輕蔑,總之每當霞公主心有怯意想要駐足的時候,總會如算好了一樣,在腦海中不停迴盪。
“你的命是你的,我估計着,當你第三次猶豫的時候,我捫這邊多半己經動上手。換句話講,這個時候放棄的話,我捫就算想放棄計劃來幫忙,也沒有了時間與精力,一切都靠你自己。”
“一切都靠你自己!”
“一切都靠我自己!”
惡狠狠唸了幾句,霞姑娘擡手胡亂擦了把臉,正想重新啓程的時候,動作卻突然爲之凝固。
她沒有握劍的那隻小手上,沾滿了花花綠綠的油彩,或者是某種妖蟲妖獸的汁液屍體之類,黏糊糊卻沒有什麼觸感,以至於剛纔一點都沒有察覺。
下意識地將手掌在眼前晃了晃,她好像要把臉再重新擦乾淨,動作表情都變得僵硬;霞姑娘直愣愣地望着那隻手,癟癟嘴巴,兩條上翹的細眉竟然垂落下來,終於失聲痛哭。
“嗚嗚,嗚嗚嗚!”
哭的傷心,哭得盡興,哭了個哀腸寸斷,哭了個陰風陣陣鬼影閃爍,幾不似人間之音。
“呱呱!”
胖胖又在叫了,聲音裡帶着催促,還帶着一絲輕蔑與不滿。天心蛤蟆可不管什麼男女之別,更不在乎她是燕尾公主還是黎民草寇,只關心自己被賦予的任務,必須沒有一絲折扣的完成。
“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霞姑娘朝看不見身影的胖胖怒吼,望着那隻花花綠綠的手,陡然咬着牙,如揉麪一樣在臉上用力揉着,嘴裡則哼哼唧唧,發出斷斷續續的音節。
“有什麼了不起,嗚嗚……不就是髒嗎,嗚嗚……,就知道難爲我,嗚嗚……。”
“呱……”
胖胖被她決然的氣勢嚇住了,叫聲輕柔不少,姿態似乎也矮了幾分,卻越發急促。
“嗯?”
哼唧了一會兒,霞姑娘不見胖胖停聲,意識到事情不如自己所想,心裡猛的收緊。定神一看,一隻黑漆漆的飛蟻正懸停在身前,上下疾速飛舞,滿是焦慮的意味。
“來了?追來了!,、霞姑娘失聲驚呼,聲音中竟帶着驚喜的味道,隨即化作一道光華沖天而起,如破空之箭,筆直射向某個方位。
對她來講,真正的追逐,纔剛剛開始!
老實講,我挺喜歡霞妹子這個角色,有點、不忍心這樣蹂虐她,所以故意將筆調寫得輕鬆一些。
嗯嗯,很奇怪的感覺,我是個狠心的人,以前下手不會猶豫的呀,哪怕是女角。
難道突然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