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有罪!”沈千尋精神萎靡,“昨兒就該給長公主瞧病的,可是,跟千夢公主告假,她卻不肯信,非說奴婢是假借長公主的名義,故意逃避侍疾的責任!”
“什麼?這賤人!誰給她那麼大膽子?”長公主恨恨的剜了沈千夢一眼,沈千夢委曲的嗚嗚了兩聲,奈何嘴被打歪,滿嘴是血,想說也說不出來,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沈千尋那邊繼續煽風點火:“她是皇上親賜的公主,又是正室,我這個小妾,自然是不敢違逆的,所以,請長公主恕罪!千尋即刻起身,爲長公主診病!”
她說着掙扎着爬起來走了兩步,腳步虛浮,又顯些摔倒,這倒真不是裝的,實際上,沈千尋確實已達體能極限,長公主雖然脾氣暴躁,卻也不是個好糊弄的粗人,所以,此番的苦肉計,專爲長公主而設。
長公主見她體力不支,越發心急如焚,當即又踹了沈千夢兩腳泄憤,沈千尋這邊卻已提足精神給她診脈。
長公主有點小感動。
她和沈千尋其實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因爲沈慶的原因,才結下了樑子,如今沈慶都死了,她也有了別的新歡,這一切也就一張紙翻過去,當然,心裡還是有結的,但沈千尋爲她診病十分盡心,態度也足夠恭卑,她將沈千尋當作救命稻草,所以兩人的關係,自然而然的發生着微妙的變化。
實際上,沈千尋對病患的關心只是一種職業習慣,她一向冷清,但在診病之時,卻較平常要溫柔一些,身爲醫者,就算是給對手看病,她也不曾藏私,盡心盡力,龍熙帝之所以不殺她,這也是一個很大的原因,誰也不知道誰將來會生什麼病,留着一個聖手神醫,總是有些好處的。
一旦進入工作狀態,沈千尋的神情不自覺專注起來,一番望聞問切之後,沈千尋脣角微扯,道:“長公主勿需擔心,您的病已有明顯好轉,只要堅持服藥,開春即有望治癒!”
長公主精神爲之一振,忙令人取來筆墨紙硯,沈千尋筆走龍蛇奮筆直書,很快便將藥方開出來,遞給長公主說:“依此藥方抓藥即可!飲食如以前那樣,忌生冷辛辣……”
她還想再說什麼,忽覺眼前一黑,再度昏厥過去。
這一回,是真暈!
四天三夜啊,就是在特戰隊的魔鬼訓練營,這也是夠高強度的了!而且,這跟特戰隊不同,特戰隊有很多戰友一起鼓勁加油,而這一次,她卻是一個人在狼窩裡奮鬥啊!
她暈過去時,沈千夢好死不死的醒了過來。
在這種時候醒來,實在是件很不智的事情,如果放在平常,她的腦殼沒被長公主敲過,一定會第一時間閉上雙眼,閉緊雙脣,繼續裝死,以免再遭荼毒。
可是,她腦殼被敲過之後,整個人都有些遲鈍,一醒來就張口說話,被沈千尋感動得唏裡嘩啦的長公主一聽到她的聲音,立時火冒三丈,手中抓過一隻椅子就勢飛了過去,沈千夢慘叫一聲,又軟軟的躺下了。
沈千尋這一暈,整整暈了一天一夜。
其實,她早就醒了,被沈千夢的慘叫聲驚醒的,只是,她太困了,懶得動,她聽見長公主大聲叱責沈千夢,又聽見長公主差人把她擡回清漪苑,又聽見青鸞紅鸞等人雜亂的說話聲,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又有長公主在旁打點,她知道自己安全了,索性又忽忽大睡。
這一睡,直睡到次日清晨方醒,醒來時,模糊的看到一張帶斑點的胖豬頭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她定晴一看,差點笑出聲來。
卻原來沈千夢跪在她牀前打盹,頭一點一點的,跟雞啄米一樣,十分有趣。
沈千尋頓覺神清氣爽。
可是,小妾的必備神技是扮弱裝可憐,所以,她決定繼續玩下去,把前幾天被人玩的各種屈辱辛酸淚全都討還回來。
沈千尋躺在牀上,嬌弱的咳嗽一聲:“我好渴……”
沈千夢聽到她的聲音,像被針戳到一般跳了起來,嘴裡急急道:“我馬上去倒水!”
她一瘸一拐的跑開,因爲眼腫得厲害,一不留神撞到柱子上,摔了個嘴啃泥,但她很快又利落的爬起來,一溜煙的去了。
沈千尋看得直髮呆,她好像沒嚇她吧?至於這麼驚慌嗎?
一邊隨侍的青鸞掩脣輕笑,附在她耳邊輕聲解釋:“主子,她是被長公主留下的那老嬤嬤嚇的,這一夜,只要她敢眯一下眼,那老嬤嬤就拿大頭針扎她,她被扎慘了!”
沈千尋無語,好吧,這個法子,沈千夢倒沒想到用,她至多讓丫環拿棒錘敲自已的腦殼罷了,相比被扎,還是敲腦殼更舒服一點。
沈千尋對這位公主正妃四妹深表同情。
她其實無所謂了,也未必一定要求她在這裡日夜伺候,但長公主何等尊貴?皇帝一言九鼎,她怎麼着也得三鼎,她吐出的唾沫,就像在板上釘釘,誰敢違抗?
所以,沈千尋心安理得的看沈千夢把自己受過的非人待遇從頭到尾嚐了一遍。
人啊,做事就不能太過份,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轉河西,你怎麼知道自己不會遭報應?長公主這種以其人之道,還致其人之身的辦法,真的很有愛!
但沈千夢實在沒法跟沈千尋比,一者她受了傷,二者她沒那麼堅強的意志,才兩天兩夜,她就變成一灘爛泥,再也糊不上牆了,拿腳踹都踹不起來。
身爲一個醫者,沈千尋在這時充分發揚了人道主義精神,她把傷殘可憐的沈千夢扶了起來,給她做了一個全身檢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長公主下手還真是狠,身上多處淤青骨折,鼻子還一直在流血,也不知是不是腦殼被敲壞了,以這種狀況,沈千夢還能堅持了兩天兩夜,也真是個人才,換到她所處的現代,進特戰隊神馬的,也是不成問題的。
沈千尋打開醫箱,動手給她修補身上的傷痕。
不是因爲聖母白蓮花,她只是單純的怕她過早的死掉。
玩歸玩,但是,有個遊戲規則,從她們倆一進湘王府便已註定,那就是,可以玩壞玩殘,堅決不可以玩死。
她不能玩死沈千夢,不然,龍熙帝會生氣,龍熙帝生氣,後果很嚴重,但反過來,沈千夢也不能玩死她,玩死她皇帝老兒和長公主也會很恐慌。
所以,說到底,她和她的命運是一樣的,不過是龍熙帝壇裡的兩隻蟋蟀,他要她們相爭相鬥,是想看清參與這場賭局的人的真面目,至於這兩隻蟋蟀,他其實並不是很在意了。
經過沈千尋半天的認真縫補清理,沈千夢總算又回覆人形。
沈千尋大張旗鼓的把她親自送回了茗湘殿,她做了幅超華麗的單架,找了n多家丁,轟轟烈烈的把沈千夢擡了回去,只差沒敲鑼打鼓放鞭炮。
此舉無過深的含義,只是想鬧得人盡皆知而已。
當天下午,京中盛傳,湘王府側妃沈千尋,胸懷寬廣,以德報怨,被正妃各種虐之後,仍能在其重傷之際,出手相救,其高風亮節,其善良真純,令人無限唏噓感動。
正在京中某處煙柳繁華之地忙活的龍天若聽到這一傳聞,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她怎麼做到的?”他問身邊的阿呆。
阿呆搖頭,一臉呆楞癡傻狀。
龍天若摸摸後腦勺,繼續與面前的年輕男子閒聊。
男子面容黝黑,臉上斑痕密佈,生得十分醜陋,與龍天若坐在一起,一黑一白,一醜一俊,對比鮮明,但他醜歸醜,舉手投足之間,卻自有一番異樣的風流瀟灑。
兩人邊聊邊笑,時不時舉杯相邀,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兩人不過是在談些狎妓趣聞,但若細細留心,便會發現,兩人俱是面色凝重。
這中年男子,是蘇年城的管家蘇安。
但他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曾與龍熙帝一起出生入死的結拜兄弟安明遠的兒子,安子言。
安明遠與龍熙帝是發小,兩人是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好兄弟,龍熙帝參軍,安明遠緊隨其後,龍熙帝勇猛善戰,步步高昇,安明遠則一直是他的得力心腹,左膀右臂,不管他風光亦或落魄,永遠跟隨在他的左右。
說白了,安明遠就是龍熙帝的小跟班。
他親眼見證了龍熙帝從一個鄉間流氓小混混,成長爲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最終問鼎江山,成爲一代君王。
這段歷史,有多風光,就有多骯髒,身爲一個貼身小跟班,龍熙帝做過的所有齷齪不入流的事,安明遠都一一見證。
如果龍熙帝只是一個大將軍,那麼,一切都無所謂,哥倆感情深厚,喝酒閒聊之時,把年輕時的荒唐事拿出來講一講,樂一樂,還能助助酒興。
可是,龍熙帝成爲一代君王之後,一切就另當別論。
帝王需要耀眼的光環,來證明他的不可替代性,尤其對龍熙帝這種謀朝篡位的帝王來說,更需要粉飾太平,來證明自己是真龍轉世,昔日落於鄉間,不過是龍困淺灘,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鄉間的混混生涯,其實是一種另類的修行。
這種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行徑,大多數人都心知肚明,然而大家都是聰明人,誰也不戳破不說透,只是同聲附和,以求富貴平安,但安明遠卻是個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