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也許只是她的幻覺。
是她心中念着那個人,便不自覺的想要騙自己一下,騙就騙吧,就再做這一回夢好了,就一回。
她不自覺的抱住了他的腰,把自己的臉往他的頸窩裡靠了靠。
龍天若察覺到她的舉動,身子微微一震,下意識的低頭看了她一眼。
懷中女子眸若流星閃耀,若春水流溢,就那麼明亮又溫柔的看着他,他的心尖一燙,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
那狼狽的模樣讓懷中女子輕笑出聲。
她的笑容清麗無雙,他腦中“嗡”地一聲,心臟陡然漏跳了一拍!
“龍天語。”
他聽見她的低喃聲,然後,眼睛緩緩閉上了。
那些繁星,消逝,那些春水,東流。
他的心頭泛起一絲苦澀,只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又急走了一通,終於尋到那貪吃的馬兒。
他抱她上馬,她一直很乖的窩在他的懷中。
當然,在她心中,不是他,是另外一個人。
這一路誰都沒有說話,只有馬蹄篤篤敲擊在地面的聲音。
從城外回城裡,沈千尋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覺。
一覺醒來,看見龍天若邪魅的笑容,她後悔不迭。
低頭看看自己,衣衫散亂,雖不至袒胸露臂,但已然春光乍泄。
她記起自己遇蛇的那一幕,只爲了能把那蛇揪出來,其他的全變得不重要,所以,衣衫不整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是……
她抱起雙臂,緊張的問:“你……有沒有對我做什麼?”
龍天若搖頭:“當然沒有,但是……”
“但是什麼?”沈千尋瞳孔放大。
“我雖然沒有對你做什麼,但是,你有對我做!”
“啊?”沈千尋眨着眼睛,拼命回想:爲了避蛇,她被他抱在懷中,然後,她看他,越看越像龍天若,再然後,她往他懷裡鑽,再然後……記不起來了!
記不起來,自然就不認帳。
她搖頭,輕哧:“我能對你做什麼?笑話!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我只是睡着了!”
“你是睡着了!”龍天若認真的回答,“可是,你跟上次一樣,在夢裡,親了我!”
“啊?”沈千尋忙不迭的去捂嘴,捂完了又拼命擦,龍天若慢悠悠的來了一句:“別擔心,這次,親的不是臭腳丫,是爺的香香嘴了!”
他似是回味無限,摸着自己的脣作沉醉狀:“丁香小舌的滋味,真的好美妙啊!爺整個人都酥了!”
“嘔!”沈千尋扒着嗓子吐得天暈地覆,尼瑪,她居然親了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的一點朱脣,可是萬人嘗啊!
龍天若放蕩大笑:“這一天,過得可真是奇妙!”
沈千尋耷拉着腦袋,給了他一腳:“奇妙你個大鬼頭!”
有氣無力的回到煙雲閣,躺在吊牀上對着滿院花影發愣,八妹見她面色不善,小心問:“姐,事情辦得不順?他們沒搜出什麼啊!”
“一切妥帖!”沈千尋簡單回答。
“那你怎麼一點兒還不開心?”八妹十分不解。
“我不是不開心,我只是很累!”沈千尋揮揮手,“你去忙你的,讓我靜一靜!”
八妹“哦”一聲走開,沈千尋沐着涼風,在吊牀上晃啊晃,本想把自己晃睡了,就不用想那些小憂傷小傷感了,可沒承想,越晃越是清醒,清醒如那天上那輪月,清冷,孤單,無語悲涼。
不是她矯情,只是,龍天語於她而言,就好像塵世間唯一的溫暖,如今這溫暖再不屬於她,倒好像比失去愛更令人難以忍受。
她頭腦暈暈的在院子裡轉,正魂不守舍間,忽見眼前人影一閃,一人如幽靈一般,無聲無息的站在了她面前。
“六姨娘?”沈千尋嘆口氣,“我以爲你早就走掉了!你怎麼還沒走?”
“我爲什麼要走?”陸漁反問。
“六姨娘幫父親辦事不力,今日皇上派人來搜煙雲閣,沒找到那晚姨娘放的東西,父親差點受到牽連,難道不會遷怒於你嗎?”沈千尋一針見血。
陸漁劇烈的咳嗽了一聲,緩緩的捂住了胸口。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她問。
“我就沒相信過姨娘!”沈千尋回。
“爲什麼?”陸漁喘息着問,“我給你的那個消息,不夠份量?”
“不!”沈千尋搖頭,“那個消息份量很足,可是,越足,我就越不肯相信,我的人日夜待在沈千秋的內院,都沒有打探出這樣的消息來,姨娘又是從哪裡知道的?”
陸漁怔怔的看着她。
“你的人?”陸漁艱難的說,“你竟有人可以混入寶茉殿?那裡可全是相府的老人兒!他們怎麼會幫你?”
“他們不是幫我!”沈千尋淡淡道:“他們是在幫自己,人人都只有一條命,大家都惜命,但最近一陣子,我們的相爺好像一直在拿下人的命玩兒,這樣的影響很不好,自動自發的向我尋求庇護,不就在情理之中了?”
“你能相信他們,爲什麼不信我?”陸漁顯然很不甘心,“我不曾施恩於你,可是,也從來沒有像他們那樣,爲難過你!”
“姨娘確實沒有爲難過我,偶爾還會出言相幫,除了這一次,”沈千尋看着她,“所以,那一晚,我有勸過姨娘,可姨娘不肯放棄,我信他們,是因爲,他們已經嚐到死亡的滋味,我不信姨娘,是因爲姨娘已經深陷情局,拔不出來!”
“你……”陸漁突然趔趄了兩步,像是遇到好巨大打擊,扶住身邊的花樹,這才勉強站穩。
沈千尋卻無動於衷的說下去:“我差點就相信姨娘了,可是姨娘,你不覺得,你對我這片園子太熟悉了嗎?”
陸漁呆呆的看着她。
“這園子像個迷魂陣,我帶五姨娘走了不知多少次,她在樹上做滿了記號,卻依然不會走,可我帶六姨娘不過走那麼幾次,姨娘卻熟得不得了,這說明,姨娘是有備而來的!我聽說姨娘酷愛讀書,想來九宮八卦這類書也讀過不少吧?”
陸漁輕嘆:“你還真是細心,所以,我是這點露了破綻,對嗎?”
“這只是小的破綻!”沈千尋回答,“你最大的破綻,便是你的眼睛。”
“眼睛?”陸漁眨了眨眼。
“你的眼裡有愛,姨娘愛得痛楚,卻無力自拔,這樣的眼神,我在我孃的眼裡,也曾看到過,不得不說,在女人面前,沈慶是一個迷人魅惑的男人,很少有人能躲過他的情網,姨娘委身爲妾,卻連妾的名份也得不到,若不是愛他,早已轉身離去,何苦還爲他守住清白?一個雅妓,突然要固守自己的清白,若說不是愛上了一個男人,那是爲了什麼?”
沈千尋的話一點點的瓦解着陸漁的意志,她喘息了一陣,捂着胸口蹲了下去,口中卻喃喃道:“你和他,還真是像,迷惑人的本事,都不一般!”
“請姨娘不要這樣說!”沈千尋冷厲的打斷她,“我,是宛真的女兒,跟他沒有關係!我爲有這樣的父親,感到無比的羞恥!”
“他也有他的苦衷……”陸漁固執的說,“你不要這樣說他!”
“姨娘還爲他說話?”沈千尋嗤笑,“愛會讓人頭腦變笨,原來真的一點錯也沒有,姨娘,你沒覺得,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對嗎?”
陸漁捂住胸口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
“剛剛,姨娘是從父親房裡來的吧?”沈千尋上前一步,藉着燈籠的光芒,認真的觀察着她的臉,“面色青紫,呼吸急促,眼底充血,姨娘,您可有感覺,胸口劇痛,喉頭髮腥?”
陸漁呆呆的看着她,發青發紫的脣抖了又抖,說出來的話也是碎不成聲:“不可能……他……不會這樣對我……不……”
那個“會”字還沒說出口,她人已像根麪條般軟軟的癱倒在地,四肢劇烈的抽搐着,牙齒咯咯作響,嘴角有血絲緩緩的滲了出來。
沈千尋閉上眼,沉寂片刻,還是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給六姨娘服毒,卻又放任她到這裡來自己,這是又要來個以命訛命嗎?
沈千尋爲懷中的女人感到悲哀。
好在,爲了讓她能來訛自己,他們給她服的,是慢性毒藥,現在剛開始發作,及時施救,倒還來得及!
煙雲閣的廂房裡,陸漁緩緩睜開了眼睛。
昏黃的光線裡,一個女子正倚窗而立,聽見動靜,轉過身來,淡漠的掠了她一眼,很快又扭過頭去,冷冷道:“你身上的毒已解,現在可以離開了,下次要是死的話,記得死在煙雲閣外頭!”
“謝謝你救了我!”陸漁聲音微哽,眼眶溼透。
“我哪救得了你?”沈千尋微帶嘲諷,“你要做情聖,爲男人獻身,天上的神仙也救不了你!”
陸漁呵呵的笑起來,笑聲裡滿是苦澀之意,笑罷,她低喃:“我這一場大夢,總算覺醒了!”
“醒了就快走吧!”沈千尋出口攆人,“八妹,送六姨娘出去!”
“不用送,我自個兒能走!”陸漁掙扎着爬了起來,踉蹌着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看着她細瘦的身影緩緩消失在花木深處,沈千尋低低的嘆息了一聲。
八妹在一旁咕噥:“連她也是壞人,這相府中,我們還能相信誰?”
“她不是壞人,她是變壞了的好人!”沈千尋心中倦怠得厲害,她撐着眼皮,拍拍八妹的肩,說:“你跟着她,若是有人殺她,把她救下來!”
“主子姐,爲什麼?”八妹大叫,“她那麼坑你,你怎麼還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