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下午又服了一回藥,人已精神許多, 見宛夫人正在做晚飯,便去廚房幫忙,宛夫人生怕她累着,一再往 外攆。
沈千尋說:“大娘,我其實並不是想來給你幫忙的,我也不會 做飯,我只是好久沒聽你嘮叨了,想跟你說說話兒!”
“那我老婆子可求之不得!”宛夫人樂得合不攏嘴,“自從你 走了,我可寂寞了,他們那父子倆,一天到晚嫌我話多,一見我要 開口,全都躲得遠遠的!哪像尋丫頭你啊,老婆子我就是說個三天 三夜,你依然有耐心聽!”
“也不是我有耐心!是我覺得大娘說的很有趣!每次聽您說話 ,總是讓我想到我母親,她平時的話不多,不過,跟我在一起時, 我們母女倆便有說不完的話!”沈千尋想到自己的媽媽,嘴角不自 覺揚起,母女倆相親相愛的快樂時光,真的很令人留戀。
“想你娘了?”宛夫人扭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滿是愛憐。
沈千尋點頭,微笑:“聽您這麼嘮叨,倒讓我想起跟母親在一 起的時光了,雖然辛苦,可是,很快樂!”
“尋丫頭,你若不嫌棄,我老婆子便認你作乾女兒怎麼樣?” 宛夫人突然說。
沈千尋微怔,她心裡自然是願意的,只是,這種時候,她尚未 真正脫險,若再認宛夫人作乾孃,這關係如此親密,若是萬一有什 麼事,豈不是要連累他們?
見她猶豫,宛夫人亦覺得有些太過唐突,當即擺手笑道:“尋 丫頭,我老婆子口無遮攔慣了,其實認不認乾孃都一樣!”
“大娘,千尋巴不得有大娘這樣好的乾孃,只是,千尋有不得 已的苦衷,大娘莫怪!”沈千尋略有些赦然的解釋。
“大娘也是一時興起,說說罷了!”宛夫人飛快的轉移話題, “對了,你這次來青城鎮還走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沈千尋茫然的搖頭。
“你在這世上還有什麼親人嗎?”宛夫人又問。
“有的!”沈千尋回答,“我還有一些朋友親人,只是,因爲 一些特別的原因,不方便與他們在一起!”
宛夫人見她面色變幻不定,便知她有心事,只是不能與人說, 當下也不再細問,只說:“你若暫時沒有什麼好的去處,便留在這 兒吧!這兒清靜!”
沈千尋“嗯”了一聲,伸手將菜籃子拎了過來,幫心撿菜,宛 夫人一邊留心着鍋裡的火粥,一邊打量着她,她看了又看,低嘆道 :“尋丫頭,你知道大娘爲什麼這麼喜歡你嗎?”
“我聽三公子說過!”沈千尋揚眉,“好像是說……我與您失 散的女兒長得很像!”
“是啊!”宛夫人慨然長嘆,“你這模樣這臉盤,跟玉貞有七 八分相似呢,我一看到你,便覺得玉貞回來了,她還像以前那樣, 乖巧,懂事,溫順,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守在我身邊,陪我說話, 我生了三個兒子,就這一個寶貝女兒,都說女兒是孃的貼身小棉襖 ,可是,我這小棉襖,被人給偷走了!”
雖已時隔經年,可憶起這事,宛夫人仍是傷心不已,不自覺的 拿袖子揩淚。
“大娘!”沈千尋起身安慰,“您別太傷心了,既然是被人偷 走的,那她一定還在人世好好的活着,雖然大娘見不到她,可她也 許會過得很快樂很幸福也說不定啊!”
“你倒蠻會安慰人的!”宛夫人苦笑,“玉貞怎麼可能幸福? 跟那樣的男人私奔,她這輩子都別想得到幸福啊!”
“怎麼?不是被人販子販走的嗎?”沈千尋驚問。
“是被一個空有其表的浪蕩子騙了去!”宛夫人恨恨的說,“ 說起來,這事全怪我家那老頭子!他當年有一好友,當時兩人情感 深厚,而我和那好友的夫人剛好都懷上了孩子,就這麼訂了娃娃親 ,十幾年後,我家玉貞出落得美貌異常,那好友的公子卻天生殘疾 ,且生得醜陋異常,這倒也罷了,偏偏還品行惡劣,拈花惹草,脾 氣暴躁,玉貞見一回哭一回,這老東西卻非要顧着什麼信義,非要 玉貞嫁與那人!玉貞不同意,在成親那一晚,便逃了婚!”
“逃婚?”沈千尋吃了一驚,忙問:“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才從她的貼身丫環那裡知道,她出外遊玩,認識 一個男子,生得十分俊美,便與那男人私訂了終身,逃婚亦是與那 男子私奔的!”
宛夫人嘆口氣,又繼續說,“玉貞他爹脾氣暴躁,因她逃婚一 事,失盡顏面,便發誓要將那男人揪來問個清楚,不想,他們沒了 影蹤,就這麼過了一年,突然有一天夜裡,玉貞回來了,懷裡還抱 着一個一歲多的女嬰!”
“她跟人生了孩子?”沈千尋追問,“那個男的呢?沒有一起 回來?”
“她是走投無路纔回來的!”宛夫人扼腕嘆息,“那男人又尋 了新歡攀了高枝兒,不要她了!連孩子也不想看一眼,她孤身一人 又帶着個孩子,如何活得下去?我一見便十分心疼,趕緊留她住下 ,雖說這未婚生子丟人現眼,可到底是我的心頭肉啊!誰承想,那 老東西卻完全不這麼想,他回府一見到玉貞,便將她臭罵一頓,還 非要趕她走!”
沈千尋聽得心酸不已:“伯父確實有些急躁了,她識人不明, 已然淪落到這種境地,這般罵她,只怕她會想不開吧?”
“倒讓你說準了!”宛夫人捂着臉,無聲痛哭起來,“這麼多 年了,每想起這一幕,我仍覺得似是有人拿刀在剜我的心哪!玉貞 被罵,便只是哭,她哭,那女嬰也哭,我心疼得不得了,拼着被你 伯父打死,也要把自家女兒留下,這麼打啊吵啊大半夜,你伯父從 未見我如此,也無奈妥協,誰曾想,第二天,我那玉貞,竟然再次 留書出走!”
“啊?”沈千尋長嘆一聲,“她是心疼你,也是羞愧,因爲自 己不懂事,連累你捱打!”
宛夫人抽泣着點頭:“玉貞便是這樣,她是怕她父親打死我, 不得已才又離開,可是,尋丫頭,你想想,她當初逃婚而走,若不 是被逼無奈,又怎麼會求到孃家門上?這一回,她的父親,是要把 她往死裡逼啊!”
“見到她再次出走,伯父想必也後悔莫及吧?”沈千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