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昊扶住額頭,覺得鼻腔發酸,這種無力的感覺像是一把利刃一般在她的五臟六腑裡翻攪着。
明明是面對着自己心愛的人,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梅兒的身時好時壞地撐過了三個春秋,每一年,墨君昊便在她的院裡移植些梅樹,不知不覺的,此處的院已經便成了一片梅園。
梅兒也很喜歡梅花,每次墨君昊勸她在梅樹盛開的時候折幾支放在她的房中,都被她回絕了,她既然是喜愛它們,爲何又要輕易去傷害它們的性命,這樣遠遠地看着不也是一種幸福嗎。
墨君昊拗不過她,這件事情便也作罷,不知不覺的,墨君昊竟也養成了習慣,即便是喜愛什麼花草,也不會讓下人折回來作爲室內的擺設。
在梅兒生病的第二年,父親便得了一場大病,終於沒有能撐過那個漫長的冬季,他撒手人寰的那天只是握着他的手,怔怔地望着他,一句話也不出來,墨君昊從他的嘴型之中依稀看出他似乎要的是自己母親的名字。
即便是負了她一生一世,最終也會在離開人世的時候有片刻的悔恨嘛。
墨君昊默默替父親闔上了眼睛,轉身對候着的御醫道:“父王已歿。”
寢殿內外,一直到長廊的人都紛紛跪了下來,發出悲鳴,而他的眼角,竟然沒有流出一滴眼淚。
那時候他自嘲地想到,自己居然已經無情無義到了這種地步。
父親離世之後梅兒的病情便一天不如一天,他覺得老天終是要懲罰他的,他將對自己重要的人一個個從他的身邊奪走,可是自己又做錯了什麼呢。
那個時候他日夜守在梅兒的身邊,聽着她一復一日輾轉咳嗽,直咳到上氣不接下氣,咳到絹帕間一片猩紅。
那個時候墨君昊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沒過多久,張文瑞就同自己道梅兒的病可能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他不肯相信,卻日日看着梅兒消瘦下去,彷彿只剩下了一把骨頭,整個人沒有了往日的神韻,彷彿連眼白都是灰濛濛的一片。
他想盡了各種辦法,用盡各種珍貴的藥材,像是不服輸一樣只要要延長她的壽命,他似乎覺得只要梅兒撐過了這個冬天,便會漸漸好轉一樣。
他:“院裡的梅還沒有開,你不是最喜歡賞梅,等到梅開滿園的時候,我便帶你到院裡煮酒論詩,可好?”
此時的梅兒奄奄一息地躺在牀榻上,眼睛盯着牀頂的帳幔,墨君昊看着她的眼角流下淚來,她聲音嘶啞地道:“表哥,你讓我走吧,這樣活着是比死還難過的。”
這一句話如同當頭棒喝,讓墨君昊一下掉入了冰窟之中,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是有多麼的自私,他一心想要挽留梅兒的生命,想要她長長久久地陪伴在自己的身邊,可是卻從來沒有替她考慮過。
她日日忍受病痛的折磨,死亡對她來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墨君昊忍着悲痛,將要在她的生辰時再送給她的禮物提前拿了出來,遞到她手上,道:“這個你拿着,戴在身上,哪怕我們以後陰陽相隔,你若是靠近了我,興許我還能聽到它的聲音,便知道是你來了。”
梅兒含淚接過那串金鈴,她提着紅線的一端,在空中輕輕搖晃,金鈴便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如人歡快的笑聲一般。
梅兒笑道:“你瞧,它是不是找到了主人正高興着呢。”
墨君昊點了點頭,道:“對,它能在陪在這麼美麗的主人身旁一定高興的心裡都樂開了花。”
梅兒被墨君昊沒正形的玩笑給逗樂了,也如同金鈴一般咯咯的笑了起來。
如果可能,墨君昊多麼希望時光便定格在那一刻,自己就這樣看着梅兒的笑容,直到天荒地老。
墨君昊還記得梅兒離開的那天,正值那年的第一場雪,來也怪,就在那天,滿園的梅花也齊齊綻放,彷彿在爲她送別一般,可是她卻終究沒能看到。
他一直以爲梅兒是病逝的,可是如今看來,這其中似乎大有乾坤。
張文瑞終於在地牢裡沒有熬過兩日,便將所有的事情都了出來。
在此之前墨君昊不是沒有過猜測,他以爲這一切很有可能是父親的主使,他怕自己撒手人寰之後他會不聽他之前的勸阻,一意孤行娶了梅兒,便悄悄命人奪走了梅兒的性命,可是張文瑞的話卻讓他大吃一驚。
張文瑞受了鞭刑,又被丟入了水牢之中,終是熬不過去,央求墨君昊將他放出去。
“我勸,王爺您要問什麼我全都如實相告。”
“本王問你,梅兒的藥中你可動過手腳?”
那似乎是張文瑞極不願意回憶起的事情,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點了頭,那一刻,墨君昊的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重重的負罪感,如果不是因爲自己對梅兒動了旖旎的心思,她現在會不會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
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喜愛竟然也能夠成爲殺人的利器。
墨君昊喉嚨發澀,還是問道:“誰讓你做的。”
他滿以爲自己聽到的答案會是父親,可是張文瑞卻道:“下官侍奉了皇上之命。”
墨君昊陡然直起身來,道:“你什麼?”
張文瑞道:“下官本就在宮中做過御醫,後來被調入王府之中,便成爲了王府的府醫,當年皇上知道梅姐的事情之後,唯恐您會因爲一個女人而耽誤了前程,那時正值梅姐病重,是以……是以下官才用了那樣的法……”
墨君昊飛起一腳踹在張文瑞的胸口,張文瑞哀嚎一聲,身歪倒在一邊,又趕忙連滾帶爬地匍匐到墨君昊的腳下求饒,道:“,下官與梅姐素無仇怨,下官也是奉命行事,還望王爺開恩,何況那時梅姐的情況依然不妙,就算下官不用什麼手段,也很難撐過兩三年。”
聽到這裡墨君昊更加來氣,這明梅兒在王府之中一直沒能得到很好的救治,那時恐怕除了他人人都希望她死去吧。
“那你如今爲何又要加害雲姨娘?”
張文瑞發誓道:“蒼天明鑑,下官絕對沒有對雲姨娘的湯藥做手腳,下官既然已經承認了之前的事情,更是沒有理由在這件事情上撒謊,王爺,下官真的沒有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