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昭和公主與楚夫晏的大婚之日,整個京城的街道都熱鬧起來,萬人空巷,他們想要一睹皇室的風華。
呂昭一早就起身沐浴梳鬢,宮裡的嬤嬤一邊提醒她大婚時的禮節,一邊替她整理妝容。
呂昭這時候困極了,又聽着嬤嬤絮叨,心裡很是煩躁,便大聲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先讓我小睡會兒吧。”
“萬萬不可。”嬤嬤有些不大高興,“今兒可是重要的日子,您怎可如此隨意呢?”
呂昭反駁不了她,只好悻悻地聽着她念叨。
很快就到了吉時,呂昭早已打扮好,只等着接嫁的婚隊了。
“駙馬爺已在外等候,請公主上轎——”公公在宮裡嚎道。
呂昭柳眉尾部着金色,靈目巧笑,面若凝脂,脣紅膚白,兩頰飛紅。她身着正紅色鳳紋批風,寶藍色百花開放裙,頭頂金冠流蘇帽,雙手奉於胸前,兩步一頓,緩慢地向前走着。
她身前身後隨行了百號丫鬟太監,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到驕子面前,被老嬤嬤扶身坐下,端正好坐姿後,就隨着楚夫晏攜來的婚隊行向楚府。
楚夫晏心有百感,上一次大婚時,林清綰穿着鳳冠霞披,美若天仙,尤其是那驚鴻一瞥,就讓楚夫晏深陷其中。
而如今又一次大婚,髮妻獨在家中垂目,他卻在這裡接受着百姓的祝福。楚夫晏的面色越發清冷。
“楚府到——”
楚夫晏下了馬,走到呂昭的驕子旁,待她下驕後,便一齊牽上了紅綢。
呂昭感覺自己頭上像是頂了一座金山,重得快要把她的頭壓倒了。
“公主跨火盆——”
呂昭一邊跨過了火盆,一邊聽到嬤嬤們在她耳邊說“公主跨火盆,來日紅紅火火,圓圓滿滿。”
等走到了堂中,便有小孩子跟着他們身後,一邊對他們撒着桂圓蓮子等等的東西,一邊在後面唱着歌:“桂圓桂圓,團團圓圓!蓮子蓮子,觀音送子!紅棗紅棗,早生貴子!……”
……
幾經輾轉,呂昭和楚夫晏終於站在了高堂之下,準備行三拜之禮。
“一拜天地——”
楚夫晏與呂昭一起轉過身,對着門外的天地一鞠躬,周圍的賓客都跟着拍起手。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下所坐的人,正是當今聖上,如今楚夫晏已成駙馬,其父也收到了國公一樣的待遇。
“夫妻對拜——”
這場看似對於楚氏非常有好處的婚約,在楚夫晏看來,變成了自己對髮妻林清綰的虧欠。
“送入洞房——”
嬤嬤忙不及地將呂昭送進了洞房,接着告訴她道:“公主好好在這等待便是了,老奴先行告退。”
公主大婚,爲了皇家顏面,所以省去了鬧洞房這一說,鬧洞房的禮節剛剛已經在大堂中行完了。所以說,呂昭只要安靜地在這裡等待就好。
呂昭看着桌上悠悠然亮起的燭火,在燈火搖曳下的甜點,顯得格外誘人。她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塊糕點,吞了下去……
而堂內的楚夫晏卻忙着應付着賓客,一時也脫不開身。他現在心裡想着的,還是林清綰,只是今日恐不大適合去見她。
林清綰坐在小院子的池邊,看着水裡的游魚戲水,耳朵邊上縈繞着鑼鼓喧天和鞭炮齊鳴的聲音,震得她心裡慌慌的,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她照舊在屋子裡吃了飯,府邸的下人們忙得不可開交,也就她這裡還如往常般清閒。銅雀也無所事事,只呆呆地看着林清綰,有一搭沒一搭的絮着話。
“夫人,你說這呂昭嫁進來以後……”銅雀的話還沒有說完,林清綰聽到這幾個字,便立馬站起身,有些不快地回到臥房。
“夫人……”銅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如今連呂昭也提不得了。銅雀實在是憂心林清綰的地位,就恐那呂昭生生奪了寵愛。
但林清綰覺得,那日有楚夫晏承諾在先,所以她愁得並不是此事。
“對了,銅雀那下人的事如何了?”林清綰突然探出頭來。
“那婢子已經被趕出府門了。”銅雀走到林清綰面前說道。
“這樣啊。”林清綰點了點頭,她稍稍尋思了一番,“可是楚夫晏知道了?”
“是。”銅雀微微頷首。
“罷了,你下去吧。”林清綰低眉道之,又忽然拉起銅雀的手,“銅雀,你可能去尋些糕點過來?我有些餓了。”
“什麼糕點?”銅雀歪了歪腦袋。
“就那些桂花蓮子糕罷,若是能取到些紅赤豆長生糕子就好了。”林清綰輕聲嘆道,“我記得先前我大婚時,房裡的擺盤便是這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膩,可惜那是婚房的貢品,平常時候卻也吃不到。”
“夫人莫要憂心,若是想吃,我去取過來便是了。”銅雀笑了笑,“夫人稍作休息,銅雀待會便來!”
“好!那我便先看會書。”林清綰難得開心起來,她確實惦記那糕許久了,一直也都吃不到。
銅雀從屋子裡拿來糕點籃,邁着碎步子走向大廚房。
楚夫晏好容易從酒席上逃了下來,他一身酒味難消,便想隨處走走,哪知半路碰見了林清綰的貼身侍女。楚夫晏見她提着一籃子的糕點,有些奇怪,便攔住了她。
“銅雀?你這是做什麼?”楚夫晏遲疑地問道。
銅雀一見是楚夫晏,忙行禮道:“銅雀見過……”
“好了,不用行禮,你這是幹什麼去的?”楚夫晏指着銅雀手邊的籃子。
“夫人想吃桂花蓮子糕和紅赤豆長生糕子。”銅雀低着頭說道,“所以我就去取了。”
“紅赤豆長生糕子?”楚夫晏皺了皺眉頭,“她愛吃這個?”
“不是的,夫人說是平日裡吃不到,這會子又想吃了。”銅雀回答道。
“綰綰…她怎麼樣了?”楚夫晏有些擔心地看向銅雀。
“夫人她……”銅雀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夫人的情緒告訴楚夫晏。
“你說。”楚夫晏有些着急,“她怎麼樣了?”
“夫人,她似乎有些不高興,也不怎麼愛說話了,聽到呂昭兩個字,甩頭就走……”銅雀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也不知道這些話到底該不該說。
“綰綰…”楚夫晏輕聲唸叨着林清綰的名字,心中有些微微作痛。那日雖說已經與她保證過,只是這或許還是抵不了此時她心中的不安吧。
一個念頭在楚夫晏心中升起。
太陽緩緩地落下,將最後一絲餘暉也收了回去。楚夫晏將賓客們送出了府,便踉蹌着想要走向林清綰那裡去,接着就被隨行的小廝拉回了洞房。
紅綢燈暖,搖曳生姿,楚夫晏推門而入,發現呂昭已經早早地睡下了,看上去像是無意間睡着了的,髮釵還完整地戴在頭上,衣服因爲睡姿不正,顯得有些凌亂。
楚夫晏忙退出洞房,叫來侍女給呂昭整頓衣裳云云。他一個人坐在雲臺花園下的亭子裡,看向林清綰的清居發呆。
也不知道她睡了沒。
楚夫晏心念着林清綰,而林清綰也同樣想着楚夫晏。
“夫人,怎麼還不睡?”銅雀小心地將門關上。
林清綰盯着鏡子裡的自己發着呆,也沒有應聲。從午後呂昭入府以來,她的心裡就一直惶惶不安,現下入了夜,心思卻越發多了起來。
她心憂着楚夫晏,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麼,卻也不敢深思。洞房花燭夜,又有什麼可想的呢?
林清綰心裡有些難受,臉色也不大好看,銅雀見她如此沉默,萬分心疼地說:“夫人,你就早點睡吧,莫要再想了。”
“我知道。”林清綰垂着眸,竟感覺到眼睛裡有幾分溼潤。她自嘲地笑了笑,何時自己變得這麼懦弱不安了。
“夫人……”銅雀顯然也看到她眼睛的淚珠,通過燭光閃了閃,顯得有些淒涼。
林清綰嘆了口氣,緩緩起身走向牀邊,還是早些睡吧,免得被情緒束縛住了。
“我就先睡了。”林清綰輕聲說道,“你也回去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銅雀沒有應聲,給林清綰更衣後,滅了燈燭,便離開了。
林清綰躺在牀上,看着透過窗戶泄下的月光,有種難言的落寞情緒,在蔓延着。林清綰翻來覆去,腦子裡滿滿都是映着那日楚夫晏承諾她時的模樣。
她真的會是楚夫晏唯一的妻子嗎?
夜漸漸深了,月色也越發濃重,只是林清綰怎麼都睡不着,索性起身,坐到桌臺前。她想着畫些什麼,抒發一下心中的情緒,執起筆,卻又呆了很久。
“楚夫晏。”林清綰一筆一畫地寫下這個名字,“楚夫晏……”她輕聲唸叨着。
一筆又一筆。
林清綰也不知道自己寫了多少個楚夫晏,她只是覺得這樣寫出來,心情似乎好了許多。隨着夜沉了,此時她覺得有些疲倦,一陣睏意襲了上來,她便無意識地趴在了桌上。
林清綰半夢半醒之間,恍惚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識地捏緊手下的宣紙,輕聲說道:“楚夫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