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校園慘劇(十)

這個星期四, 和上個星期四一樣沒有課,是大家的“私”修日。

落寒在校園裡走走停停,悠然散步的樣子, 到了校門口, 去外面打了個公用電話, 最後坐在草地前的長椅上。

一對戀人顯然是衝着長椅過來的, 卻發現已經有人了, 只好悻悻然繞開。當然,一張椅子坐得下三個人,只是沒有哪對戀人自動和電燈泡擠。

但他們似乎還抱着這位佔領者會有點眼力價自己讓位的希望, 在落寒身後慢慢地走着,還用高於兩人私聊的音量對話:

“學校今天又怎麼了?一堆搬運公司的人。”

“更新啦。教學樓實驗樓的一些桌椅太舊, 要換, 機房也了有新的電腦桌, 買了掃描儀。給計算機學院的辦公室進了50臺電腦,聽說都是超優秀的配置, 給老師開發程序用……不用說,又是爲了那個‘菁英教育基金’。”

“我看是白費事呀。其他學校,哪個連着發生兩起命案?”

這一對終於對長椅死心了,談論着命案遠去了。

又過了很久,一輛搬運公司的卡車開過長椅背後的大道, 揚起一陣塵煙。副駕駛的窗口飛出一道銀光, 釘在木質的椅背上。

落寒轉身, 輕易地拔下那把細長的刀……很好, 舜沒有太用力。

解下刀柄上繫着的紙條, 展開,先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然後四個大字:

如你所料。

“回來了。”

一進門,徐寧從一本厚厚的電腦書裡擡起頭,聲音儘量輕快地響起。

落寒點點頭,順手拿起門邊的電話,撥號。

“喂……您好!我忽然想起一些事,可以和您談談嗎?……好,我這就過去,在實驗樓花園那個門等您。”

“還出去?這次是幹什麼?別又是‘環校一日遊’。”這個藉口早上出去的時候已經用過了。

“不是。我剛纔在學校裡走着,忽然想起張平在……前天,星期二,他那什麼的那天,說過一些話,我回憶起來了。警察局說,如果我想起什麼,不管覺得有用沒用都告訴他們。我剛和那個姓張的警察約了時間,他正好有空。”

“那幹嗎約在實驗樓?”

“他恐怕要等會兒纔到,我順便去問道題。”

“你……問題?”徐寧關注了一下太陽的方位,“算了,你去吧。”

落寒挎着收拾好的黑色扁形書包,像隨便一個學生那樣走在校園裡。

他穿過花園,到了實驗樓門口,卻沒有等在樓下,反而走進去。

他上樓的動作慢,也很輕。身子略向前探着。眼睛盯着腳下,那種專注的樣子讓人以爲他在數臺階。

拐了幾個彎後,他終於擡起頭,經過有些暗的樓道,站在一扇門前,輕輕敲打着。

裡面一聲“進來”,落寒推門進去。

物理席老師坐在椅子裡,面前是新樣式的桌子。桌上攤着書,碼着一摞摞的作業本,還有插着幾根筆的舊筆筒。屋子裡還有幾張擺設差不多的桌子,卻都沒有人用。其他老師大概不是沒來就是上課去了。靠着牆帶玻璃門的櫃子裡放着各種物理學的教具。角落裡的臺子上放着一個大小適中的花瓶,裡面插着些假花。

“老師,我有道題不明白。”

席老師擡起手。那隻手瘦得裡面的骨頭似乎要破皮而出。

“搬把椅子過來坐。我恐怕不能過去。我剛給我的腿蓋好衣服,才暖和起來。這天氣!”

落寒坐在門口旁邊的椅子上,用自己通常的動作放好書包,然後對着他。

“你坐在那裡要怎麼問呀?”

“這道題很簡單,用不着指着書給您看。再說,書上也沒有。”

“你這孩子……到底什麼題目?”

落寒直視他,一字一句:

“羅晨,林雯,死在存車處的男生,林雯同宿舍的同學,花匠蔡師傅,學生會工作的女生,陸月,張平,加在一起八條人命,您打算用什麼負責?”

席老師表情沒什麼變化,最多是皺皺眉,很鎮定地:

“你在說什麼?這些人,除了張平、羅晨和林雯,其他我都不認識。就是我知道的這三個,也扯不上什麼關係呀。”

“死在同一個兇手手裡,算不算有關係呢?其他人,你都忘了嗎?用不用我提醒?三年前有一個,今年9月9號有一個,上週一一個,週二一個,還有周四的陸月事件,全校都知道,想起來了嗎?”

“哈……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呀?我上個星期連着殺了三個人?我像殺人狂嗎?”

席老師的表情極其坦然。

“不像。好像大家都以爲只有殺人狂才能那麼短的時間殺那麼多人,事實並不是這樣。”

“給你講個故事。這是來自大洋彼岸的著名案例,幾乎在所有研究罪犯心理的書中都能看到。一個老頭,出了車禍,在醫院裡搶救,生命垂危。他沒有直系親屬,但旁系的都蜂擁而來,圍在他病牀邊,爭先恐後地照顧他。不是因爲感情深厚,而是他非常有錢。後來他死了,警察們按照遺囑、護士證詞……無非是那一套程序,調查到最後把他的侄子請去了。在鐵證面前,侄子不得不認罪。你知道他怎麼說的?‘我不覺得我有什麼錯。就算我沒有捏住他的氧氣管,他就能活過來嗎?連醫生都說希望根本不大。’”

“看見了?罪犯總是會找各種理由爲自己開脫,即使不是爲了脫罪。心的裡層清楚那是犯罪,所以他需要不停地暗示自己。於是外層的心就覺得這其實不算什麼過錯。”

“你也是一樣。我相信你一直是這麼想的:‘那個男生,就算我沒有用車條插進他的喉嚨,存車處那麼難走,他也可能自己絆倒摔在一根車條上。’上個星期的事就更是這樣了。‘我只是替那個蔡師傅拿了把勺子。就算上面沒有毒,他也許下一秒鐘就真的心臟病發作,也會死掉呀。學生會的那個女生,我是推了她一把,但是我不這樣做,地鐵來了,別人一擠,她也同樣有可能掉下去的。所以,這些都是意外,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你真的相信這些,所以根本不覺得你上個星期連殺了三個人。當然,你內心的深層清楚一切,但外層心總是試圖保護你,具有很大的欺騙性。”

“但是,心理的安慰也有不靈的時候,比如,用了很多具體的動作去犯罪的情況。林雯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在花園角落裡走着走着,脖子正好卡進掛在樹上的繩套裡。陸月也不會摔個跟頭撞在刀尖上,還連撞16下。張平難道是主動拿後腦去磕鈍器的?這些案子你再怎麼想忘記也不可能。我們不妨重點討論這些印象深刻的。”

“印象深刻?我是根本沒有這些印象。”席老師身子向前,撐在桌子上。“我爲什麼要殺他們?至少要有個理由吧。”

“這個就是一直最讓人頭痛的動機了。在陸月事件發生後的一天,我忽然多知道了很多件事。我搞不清哪些與現在的事情有關,簡直一團亂。死者毫無共通點,似乎哪個也找不到被殺的動機。爲什麼有人會謀殺還在念書的學生呢?我覺得比較可以接受的理由是滅口。當時最誇張也最偷懶的想法是:所有這些都是一件事,都是因爲知道了五年前事件的真相而被滅口。可是如果這樣,羅晨和林雯又是因什麼而死呢?羅晨曾留下一封信,略去具體的內容,很直觀,林雯知道了一件事,告訴了他,他們就都死了。明顯的滅口事件!但是因爲什麼?似乎沒有該掩飾的東西。除非在五年前事件之前還發生過什麼,否則找不到所有這一切的起因。而且,大概我做這行時間太長,有點犯職業病,凡事總往復雜了想。我心裡並不相信事實會如此簡單。”

“終於,在昨天,我想通了。我一直就覺得用編寫計算機程序的縝密思路來破案,一定效果不俗。無意中聽了汪老師的一節課,那種‘面向對象的思想’讓我開了竅。她說‘有什麼樣的聯繫完全取決於有什麼樣的性質’,翻譯成推理的語言就是:如果一個人和兇案有關,一定是因爲他自身的特徵。當我聽到‘不要光想事物的聯繫,要把眼前的事物作爲研究對象’時,心裡好像感覺到什麼。後來我做了個夢,一下子就明白了。”

“夢裡出現了兩樣東西,反覆在我眼前晃動的東西。我其實早已注意到它們了,只是自己還不清楚。你知道那兩樣東西是什麼?是‘花’和‘紙’!”

“所有的死者裡可以分爲兩組,一組和‘花’有關,一組和‘紙’有關。那個男生曾經打工分發過小廣告,而‘地鐵事件’的女生負責學生會的板報。張平和這兩樣都有關係。這些不是普通的紙,是宣傳品。”

“這學校裡,信息的來源很豐富,廣播、電視、展板、布告欄……我們身邊圍繞着衆多的可以看,看了之後會知道點什麼的東西。大家都知道用什麼態度去對待。先看大標題,不感興趣就算了。就算想看,也只是看些列出來的條目,如此而已,不會一字一句去讀的。要說宣傳品的地位是很特殊的,雖然不受重視,卻可以明目張膽地擺在任何人都看得到的地方。如果有人利用這個傳遞消息,比如在紙的邊角寫些東西,別人不會注意,同夥卻明白。‘特定的人才能看懂的信息’,這是西方文學的鄭老師給‘密碼’下的定義。”

“有一些人和‘紙’扯上了關係,他們死了。這同時證實了滅口的想法。如果隱藏什麼需要殺人,那被掩飾的東西一定至少具有一個特性:巨大的利益,或者巨大的罪惡。我們這裡剛好有件事兩者兼有--那就是販毒事件。”

“販毒的交易地點並不在‘多克’餐廳,而在學校裡。毒販會經常在餐廳出沒,大概是在學校附近等待交易的最好時機。說實在話,稱爲‘交易’並不準確,因爲毒販連交易人都沒見着過。”

“這乍聽起來不太可能,但是如果運用巧妙的方法……我想一定是這樣。在學校裡還有一樣流動性強,覆蓋面廣,就在大家眼皮底下卻幾乎沒人注意的東西,那就是花。供應毒品的人利用了這個,把貨藏在花壇或者花盆下,然後用寫在宣傳品上的密碼指示位置。這種方法雖然古老,但是安全有效。不用先進科技聯繫,確實很謹慎。交易的時間是固定的,比如某個月的哪幾天,不用每次都聯繫。只要到了時間,把毒品藏進去,校外的毒販再進來取走就好。至於錢,就在銀行裡往來了。”

“大環境非常有利。大學很開放,任何人都可以進來,走在校園裡都不會被懷疑。何況那些和你交易的人都和我們差不多年紀,一看就以爲是學生。李花匠反映經常有學生鬼鬼祟祟,惡意破壞植物,其實是在挖毒品吧?在花房翻到的陸月案的血衣,口袋裡的那張圖,當時李花匠被按在椅子上,一聽那圖大概的樣子,就以爲是他們的分工圖,後來他看見時才發現不是。那相當於密碼錶吧?把學校分成幾個區域,用中文‘一二三’表示,用來指示大方位。張平撕給文羽的小廣告的邊緣就有‘一二三’的漢字。文羽以爲是編號,可是還有阿拉伯數字,英文字母,羅馬數字怎麼解釋?文羽以爲是按不同類別分的。當然,這很正常。就是這樣,就算有人偶爾注意到這些密碼,也會是類似的想法。其實那些是詳細指示,具體到某盆花上。比如英文字母只用了‘L’和‘R’,  ‘left’,‘right’,是從‘左’數從‘右’數第幾盆吧。你們的密碼只有這樣,很容易破解。”

“等等,”席老師不再沉默,拿掉蓋在腿上的衣服站起來,“我不相信咱們學校有這種事。退一步說,就算有,至少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供應者。”

“不是你,還能是誰?”

“證據呢?話是不可以亂……”

落寒打斷他:

“本來我就懷疑是你,一找到動機,就更確定了。這八樁命案的分佈有些不對,從五年前到開學前,五年,你殺掉了三個人。而從開學到現在,九月還沒過完,就有五個人死在你手裡。爲什麼行兇頻繁起來了呢?自我保護意識增強?忽然比五年前怕死了?我的理解是你不是怕死,而是怕生不如死。”

“你說什麼?”席老師的眼睛眯起來。

“一旦被抓住就會生不如死。上星期三,那次突然的體檢,你裝得拼命想隱瞞病情,卻終於瞞不下去,不得不暴露,欺騙了很多人的感情。我只問你,你真的有肝癌嗎?”

“當……當然!”

“好,有醫生的證明嗎?拿給我看。如果沒有,現在和我去醫院檢查。”

“我……哎呀,這種事,我會沒事咒自己?騙大家有什麼好處嗎?”

“怎麼會沒有?當時你自己已經說出來了:‘我不查’,這就是目的。幾乎所有人都被你身患絕症的消息震驚了,沒有看到你逃避了查肝功這明顯的事實。查肝功可是要挽起袖子抽血的,你不敢這麼做。因爲你的胳膊,不用扎已經滿是窟窿了吧?你吸毒,對嗎?”

“你……”

“這個證據太多了。你極度的消瘦,終年穿長袖的衣服。呂老師說你經常感冒。感冒的症狀是什麼?流鼻涕流眼淚?毒癮發作也一定會這樣的。我猜他一定是看到你的鼻子眼睛是紅的,推測了一個合理的答案。我不相信他是真的看到你發作的樣子,不然他活不到今天。”

“他還說你很要強,一定要調整到最好的狀態去上課。我的理解是你上課前他看到你很病弱,結果一上課就神采奕奕。感冒不可能好這麼快。毒癮倒可以迅速解除。想推翻我的假設,最簡單的方法,給我看看你的胳膊。如果上面沒有針孔,你可以立刻讓學校用誹謗老師的罪名處分我!”

席老師慢慢地拉起袖子,注視那乾枯的手臂。

“我……確實不想讓人知道。大學教授吸毒,醜聞呀!”

“休想用‘醜聞’兩個字簡單地矇混過去!這種惡習什麼時候染上的?五年前應該還沒有,所以還算手軟,如果殺了兩個人可以稱爲‘手軟’的話。而現在,你真正害怕沒有毒品的日子。所以販毒的線路要不惜代價地保住,任何可能有威脅的人你都不放過,根本到了濫殺無辜的地步。所有死者中,有些根本不清楚自己爲什麼被殺。”

“我確實吸毒,卻沒有販毒和殺人。”席老師急切地說。

“我說到哪裡你就承認到哪裡啊?好,咱們從頭說。我說,你聽着,少插嘴。我暫時不想聽你狡辯。”

“首先必須想到,你是怎麼把毒品藏進花盆的。如果是白天,已經在校園裡擺好了再去藏,難保不會有人看見,風險不是太大?於是你仿製了一套花匠的制服,夜裡穿着進入花房--你住宿舍,晚上也在學校,條件很便利--把貨藏進去,第二天再去找到具體位置,再用密碼通知。這樣確實很麻煩,但相對安全,因爲幾乎沒人會看見。而且有內涵的花盆可能會擺在任何地方,校門口,樓門口,或者就在花園裡。這樣充分利用了流動性,讓取貨的人也不必總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安全了不少。”

“至於殺人事件,從林雯去花園幫忙開始。那次你們的交易出了問題,大概是因爲領導檢查,電線杆上的小廣告被刷掉了,所以沒聯繫上。或者是你藏好了毒品,第二天卻沒有在學校裡找到它,你不知道那花盆是放在會議室的。不管什麼原因,花盆又被收回花房時,毒品還沒有拿出去,很巧,那天要換土,被林雯看見了。她驚慌地縮回手,假裝被扎到了,急忙要走。那種情況,自然以爲是蔡師傅。她非常氣憤,所以會和他大吵,說什麼‘不就是錢嗎’。”

“冷靜下來後,林雯回憶起以前夜裡和男朋友出去約會,在花園角落看星星,無意中看見有人從花房走出來。以前沒覺得怎麼樣,現在知道有問題了。她會想,如果是蔡師傅,隨時都可以,不用必須是晚上呀。她想調查。方法很簡單,夜裡在花園守着就行。你可能又被看到了,而且被認出了身份。然後,她自然告訴了羅晨。”

“羅晨這個人,和每個老師都處得不錯。他很單純,大概會用那種固定的句式說什麼‘老師都是可敬的’。他一向很敬重你。當他知道後,給同學陳赫寫了一封信,表示他不敢相信林雯說的,你爲錢做這種事破壞了他對你的信任,對他打擊很大。他不擅於控制情緒,他一旦知道,你就一定覺得他有些不對。其他人也看出來了,還認爲這是他自殺的先兆。”

“你是怎麼具體知道的呢?因爲林雯信錯了人,還把這件事告訴了另一個人,她同宿舍的女生,也就是後來被一刀割斷喉管的那個。我聽說了她的行爲,只要對自己有好處,就什麼都可以做,似乎出賣朋友成了慣性。她把那一對戀人知道你販毒的消息透露給你,也得到了好處,成功地考上了物理系的研究生。優秀教師評選中介紹你時,明明白白寫着:一直負責研究生招生工作。你沒有想到裝病能造成這種反效果吧?”

“這就是我爲什麼說你‘手軟’。她也知道真相,但你覺得沒什麼威脅,居然放過了她。要按你現在的作風,當時就殺了,不會等到五年後。”

“你約羅晨實驗樓五樓見面,你以爲沒人知道這個約會,可是當林雯在花園角落勸阻他時,被一箇中文愛好者記下了一部分。她要他別去,而羅晨說‘他不會把我怎麼樣。至少我們也是……’,後面聽漏的也許是‘忘年交’?然後又安慰說‘只要有你在,他對我不利,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他認爲就算你殺了他,還有林雯知道真相,所以你不會殺他。他大概還是不肯真正相信你是壞人,終於低估你的狠毒。”

“結果,晚上蔡花匠看見了羅晨的屍體。第二天,林雯被發現掛在花園角落裡。調查的人居然以爲是殉情自殺,還認爲羅晨曾經留下遺言,因爲在屍體邊發現了錄音帶的轉輪。這實在是典型的一步推理,就是給我一個線索,我推出一個結論;線索是分散的,我的結論同樣是分散的。這樣的結果多半錯誤。一旦聯繫起來想,就知道這有多荒謬!”

“按照自殺的說法就是,一個人跳了樓,他用錄音帶留下了遺言。但是有沒有想過,他和錄音帶的位置關係,以及錄音帶爲什麼會和轉輪分開。除非是羅晨帶着它跳樓,高空摔落。當然,最後也是沒找到錄音帶,可是就算找到,都已經散了,還能聽嗎?類比一下,那些自殺的人,都是怎麼對待遺書的?那可是一生只能寫一次的文章,都會用生平最漂亮的字,寫完了放在是個人就看得到的地方。怎麼會這麼對待自己留在世上最後的東西?”

“我一開始就肯定是他殺,這就扯出順序的問題。因爲屍體發現的順序,會以爲羅晨先死。可是從羅晨摔下去的窗口,可以看見花園角落,所以在花園角落的林雯,就可以看見他摔出去。她絕不會漏看,她很擔心他,一定會盯住窗口的方向不放的。再說,他一定會叫的。如果一個人把他推出去,再趕到角落殺林雯,她恐怕已經報警,找人來救他,或者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所以,我判斷,林雯是先被殺的。”

“她一直注意着五樓的窗口,沒留心身邊的動靜,你從背後靠過去,用繩子勒住她,然後把她掛在樹上,也沒忘了在石凳上留下腳印。你是怎麼知道她在哪裡的呢?可能是你太瞭解情況,知道那是他們平時約會的地點,所以她會在那裡等。還有可能,和李維安一樣。她聽了那麼多都沒被發現,她走了以後,你在和她一樣的位置偷聽到的。巧合,或者是一直監視他們,誰知道?”

“然後,你到五樓去見羅晨。以他的性格,可能想勸你改邪歸正。你們爭論起來。也許他說‘如果你停止販毒活動,我和小雯不會說出去的’。然後你說‘小雯嗎?她已經死了’。羅晨對他女友的感情幾乎是盡人皆知的,雖然當時是晚上,他還是一定要看。但那個窗口,要看見花園的角落,我試過,要探半個身子出去。你只要一掀他的腿,就可以如願了。這當然是我的想象,你當時還沒有吸毒,身體也夠強壯,但要把他--一個大三的男生--扔下樓還是很困難的。這是個比較輕鬆的方法。”

“你非常小心地下樓去看他死了沒有,卻發現了另一樣東西。他摔下來的時候,衣服被釘子剮破,暗藏的小型錄音機--隨身聽--掉了出來,都已經散了。他怕你不肯改過,想留下更確鑿的證據。你把那些零件和錄音帶都斂起來,卻漏了一個小轉輪。”

“後來,這件事以殉情自殺收場。”

“該三年前了。一個男生,很有些小聰明,比如他發小廣告,從不用站在大街上塞給路人,總是能趁存車處管理員吃飯的時間,溜進去塞滿車筐,輕鬆地完成任務,讓禁止分發的牌子形同虛設。可是同一段時間,還有真正的犯罪活動在利用。”

“你藏毒品的花盆可能放在任何地方,而寫密碼的地方也不是唯一的。有時候是板報上,有時候是電線杆的小廣告上。而存車處更是個好地方。那裡有些被大四畢業生拋棄的破車,很髒,全是土,任何存車的人都唯恐避之不急。我想你會利用它。你隨便找來張小廣告--你知道,這太好找了--寫上密碼,放在一輛特定的破車裡。不會有人取走,不會有人注意,那只是和別人車筐裡一樣的普通的煩人的小廣告。”

“那個男生可能三番五次碰到你,並且有些好奇,也許還研究過你放的東西。你也開始注意到他了。終於有一天,管理員又去吃飯了,你們又碰到了。你過去和他說話,他問你:‘老師,您怎麼也發這個呢?周圍的這些數字,是幹什麼用的?’你早就想這麼做了,拿出藏在袖子裡的車條,刺進他的喉嚨,迅速逃離。過程很順利,因爲你是老師,這個優秀的職業,他不會提防你。他其實只看到那些密碼,很難想到有什麼驚人的內幕,根本不知情。你看,你開始無謂地殺人了。是什麼造成這種變化?那時你已經吸毒了吧?但時間不長。毒品還沒有腐蝕你的身體,你還有力氣扎死他。”

“很快屍體被發現,一個因摔倒致死的意外事故誕生了。”

“下面該說今年的開學初。爲了競爭‘菁英教育基金’,學校開始翻蓋和裝修。樓少了,只好不同學院不同科目的老師擠剩下的樓,你的辦公室也搬到了這裡--實驗樓四層。別人對這種改變簡直是抱怨連連。你卻暗自高興,因爲有了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

“這裡的正上方是生物實驗室,我在那裡從窗戶能看到什麼,相信你這裡也能。三面窗,一面對着校門口,一面對着花園。而你聯絡用的學生會板報,貼小廣告的電線杆,都集中在校門口。花園也是你犯罪的中心。你也可以看到,早上花匠們把花盆都搬到哪裡,這樣就容易找到有內涵的那個。也可以看着你的同夥在校門口讀密碼,如果貨就埋在花壇裡,還可以看着他取出來。”

“這些聽起來很普通,似乎沒有什麼用,其實至關重要。多虧了陸月事件重要的證人,我纔想到這些。那個孩子才四歲,他所有的證詞中,最詭異不可理解的莫過於兩個字:‘猩猩’。我實在想不出是怎麼回事。後來才發現是踩入了誤區。”

“我們都會犯這樣的錯誤,生活中隨處可見。我們心裡想的是一個意思,而別人因爲境遇的不同,理解爲另一個意思。表象與真相同樣合理的情況,我稱它爲‘鏡面反射’。真正能做到這種境界的犯罪者,實在--不得不說--是出色的。事實上,更多類似的誤解都是我們自己造成的,往一個方向去想了,好像所有的證據也都指過去了。其實,這種作繭自縛的‘鏡面’才真正可怕。”

“這實在太普遍了,還不到兩個星期就遇到好幾件這樣的事。”

“比如我和同伴在一起討論案子,我當時提到呂老師,忽然想到了他說的一些話,就自言自語說‘我懷疑’,結果我的同伴就以爲我在懷疑呂老師,其實我懷疑的是你。”

“再比如,我和張平聊天,他說‘要是有一天,我離開了……’。我們前面正在說死亡的話題,所以這個‘離開’我應該理解爲‘死’。可是因爲我早察覺到他有心事,也猜出可能他家裡有問題,他也許會回去看看。所以,我聽那個‘離開’就是‘到遠方去’的意思。”

“所以,再來重新考慮那個小男孩的證詞。我當時在場,回憶一下,終於明白了。當時,陸月領着他,正和他說動物的事。他很渴望地擡頭看。根據他後來說的,看見‘猩猩’就是在那時。小孩子不懂什麼叫‘語境’,他自以爲說清楚了。他完全按照事情發生的先後順序,前面說姐姐給他講動物,後面就說‘xingxing’,我們就理解爲‘猩猩’。其實他說的是‘星星’。他看見的大概是你望遠鏡上的反光。”

“是的,你買了望遠鏡,從窗口光用眼睛畢竟是看不清楚的,你需要這個。”

“搬到這裡後,你就一直用它,你的販毒活動也因此便利了不少。有一天,你又監視着校門口,卻看見一個人--陳赫。他回學校看老師了。”

“你記得這個人,那天你向我和張平標榜你有多爲我們好時,提到他,你裝做記憶很模糊,其實非常清楚。五年前的事,也許因爲你第一次殺人,印象特別深刻,想忘也忘不了。比如你說起羅晨,提到年輕人‘不夠謹慎,不懂得生活中看來很平常的事情都會帶來危險’,他,或者說所有這些死者,都是因爲‘花’和‘紙’這兩種生活中最普通的東西,招致殺身之禍。還有,你當時說林雯‘等着,一直等着他……’,你當時的眼睛對着張平,可是張平身後是窗戶,你對着的正是那個花園角落的方向。你心裡始終留着那麼一個印象:她一直等着,一直在那兒。我就是看你這樣,纔想出你可能是用那種方式,用林雯的死來殺掉羅晨的。”

“你以爲這件事過去了,陳赫的歸來顯然打破了這種夢想。你很惶恐,更頻繁地注意着校門口,看他還會不會再來。結果你看到了另一個人,張臣。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是負責陸月和張平事件的那個警察。他當時是因爲在‘多克’餐廳抓到了和你交易的毒販,來這附近調查。你出於自身安全的考量,比其他人關心周圍的動向,一點點風吹草動都特別留心,稍微觀察就會發現他的身份。在你腦子裡,像我剛纔說的那樣,產生了誤解。你以爲陳赫去把五年前的舊事翻出來,警察來調查了。”

“陳赫其實並沒有去警察局報案,他委託的是私家偵探。而你並不知道這些。”

“然後,私家偵探去五年前被你放過的女子那裡調查。而她正面臨財政危機,她經手的一大筆錢不翼而飛。我猜是她自己吞掉了。一個人要是品質敗壞,就絕不會只在一方面敗壞。馬上要查帳了,她要如何補這個空檔。而偵探的到來等於爲她指了一條路。她想起了你,她也知道你販毒,也猜到你殺人。這實在是敲詐的好機會。”

“於是,她對偵探守口如瓶,然後聯繫你,我猜是打電話。她獅子大開口,要一大筆錢。所有人都知道販毒是暴利,恐怕會認爲要多少你都拿得出。”

“你化裝成推銷員到了她家,她一時沒認出你,因爲從優秀教師評選的照片上看,吸毒的關係,你的外貌變了很多。她被你噴出的□□迷倒,然後捱了一刀。解剖刀是樓上拿的,上次我去生物實驗室,很長時間沒人,別說一把刀,把屋子搬空也許都沒人知道。”

“最開始分析你的心理時,我沒有提到這個案子。因爲我覺得你殺她殺得毫無感覺,甚至是順理成章的。”

“然後呢?殺了她,似乎安全了一點。可是你依然認爲警察在調查羅晨林雯事件,你要怎麼辦呢?最後,終於想到了一個不動聲色就可以保護自己的巧妙辦法。”

“整個這個案子,除了動機以外,我最不能理解的是我的一種感覺:這不是偵探小說……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想,甚至把所有情況當成偵探小說分析過,卻仍然想不透。直到昨天,林雪非常激動地表示厭惡人家議論她姐姐,我才豁然開朗。”

“是的,在偵探小說裡,作者出於可讀性的考慮,和篇幅的限制,一定會安排各種巧合,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所有線索擺出來,讓偵探開始推理。現在的情況是怎麼樣呢?我恨不得還沒接到調查羅林事件的任務,大家就已經開始在談論這個了,走到哪裡都有人在說。李維安有全天下的題材可以寫作文,爲什麼要寫篇和五年前事件有關的交給我?她故意提供線索給我?可她怎麼知道我在查?和李花匠說兩句話,話題還是會扯到這上面。線索從四面八方涌來,我根本不用採取什麼刺探行動,人家自然會說給我聽,生怕我不知道。實在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可是,我清楚地記得,這是現實,不是小說,一切都這麼輕易,是什麼造成的?”

“聽多了,就發現一個問題。老師們說的時候,用的是‘五年前那件事’,或者‘那個跳樓自殺的男生’,都是很通俗的說法。只有你一個人使用‘五年前慘劇’這個專有名詞。而從學生們嘴裡聽到的,是清一色的‘五年前慘劇’。怎麼解釋?大家都是從你這裡聽到的。回想起來,雖然這個早有傳聞,但你是第一個公開和我們提這個的人。”

“這就是‘五年前慘劇’忽然盛傳的原因。所有人都在說這個,聊天甚至寫文章都會不由自主地轉到這上面。”

“我沒見哪個兇手這麼大肆宣揚自己做過的案子。這簡直是自尋死路。可是,這次不一樣。學校裡的人,老師們大多知道五年前的案子,而經歷過那件事的學生恐怕都畢業了。現在的學生都只是道聽途說,完全不知道發生過什麼,還以爲只死了一個女孩。而這種狀態是很好利用的。”

“你巧妙地加了些自己的想法進去。比如和我們提到‘五年前慘劇’時,是在批評一對戀人,讓他們不要重蹈覆轍。這是在暗示大家,‘五年前慘劇’與‘情’有關。後來我聽你給別的班的同學上課,又和一對戀人過不去。我當時離開了,如果不走,可能又能聽見你把‘五年前慘劇’搬出來。在食堂我聽到一些同學胡亂地推測,卻依然離不開一個‘情’字,反覆在戀愛問題上打轉。我也一樣。雖然我一直百分之百肯定他們不是殉情自殺,但是時不時冒出這種想法:或許……和感情還是……有那麼一點關係?你就是要這樣擾亂調查的人,給我們製造障礙。原本知情的人被攪糊塗了,不知情的人都是你的喉舌。衆口鑠金,調查了半天的結果可能依然是殉情,沒有絲毫變動。”

“在整個局勢亂做一團時,你繼續販毒。被抓的只是個小角色,和你交易的衆多毒販之一,不會有太多影響。”

“你也繼續殺着人。”

“我說過,你非常關注校門口,於是又感到威脅,決定除掉一個人。因爲用來傳遞信息的板報被盯上了,你看見學生會的女生次數驚人地出現。她非常認真地端詳板報。你當然認爲那沒什麼可看,所以她一定是在研究你的密碼。其實,張平和我說過,那只是一個會畫畫的人對自己作品的感情。板報是她出的,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她也會經常去欣賞。要殺她並不容易,她不像以前那些人,你對她完全不瞭解,要用什麼計劃呢?於是,你像一個專職的殺手那樣監視她,等待最好的時機。”

“這件事還沒完,花園又出了一件事。蔡師傅的工作就是與花打交道,身份很危險。他大概有所發現。當然,這不是偵探小說,不是一個人知道了罪惡就一定會被殺,必須是從事罪惡的人知道他有些察覺纔可能有所行動。又是望遠鏡吧?他其實什麼都沒懷疑,就是澆水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被你看在眼裡。其實校內甚至校外的任何人都可能用你們的方法販毒,蔡師傅根本想不到是你。而你卻一直在提防花匠,因爲最有可能發現什麼的就是他們。所以他們的生活習慣你早了解了吧?他有心臟病也不難知道。你根據這些打造出僞裝發病死亡的計劃。上週一,你等在‘多克’餐廳,遞了把勺子給他。”

“蔡師傅死的第二天,你終於尾隨那個女生到了地鐵。這真是天賜良機,地鐵來了,你推了她一把。她沒有立刻死,算是命大,但顯然還不夠大,經過搶救也沒有活過來。就算她恢復健康,恐怕自己都會覺得這是個不幸的意外。你又殺了一個其實沒什麼威脅的人。”

“這兩件案子你做得過於輕易,就像我剛纔說的,你恐怕都沒覺得自己真的殺了人。但是,如此密集的作案,死者也越來越無辜,說明你心裡非常慌亂,急於保護自己。你一直誤解警察在調查五年前事件,你非常狼狽。而且,雖然你放出去的流言廣爲流傳,似乎對你很有利,但是一天到晚大家都在你耳邊說‘五年前慘劇’,我不相信你不害怕。”

“這種心理讓你越來越不謹慎了。你以前一直避免把兇案和學校扯上關係,不得不發生在校內的就僞裝成自殺,或者意外。而到了陸月事件,你太着急了,用怎麼看都是謀殺的手段殺了她。而在兇器的選取上,還是留心的。那個敲詐你的女人也是死在刀下,同樣是刀,卻故意沒有再用解剖刀。你不想這些事件有什麼聯繫,而導致併案調查。”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發現殺她的理由。也許是比較早,你等到不耐煩時,終於有了個行兇的好機會。也許是她被殺前不久,恰好週四那天適合動手。”

“你到底怎麼知道她發現了什麼呢?這次我不中意望遠鏡的說法。你可能是聽人說的。”

“呂老師這人非常熱情,他關心別人恐怕都是出於真心。每次我看到他的笑容,都覺得他單純地像個孩子。陸月也是同類型的人,又那麼喜歡生物。呂老師欣賞她到了推崇的地步,真正當她是得意門生,一提起她就不遺餘力地誇獎。”

“他很可能和你聊天,聊的時候十之八九會說到她。他說‘那個學生,真難得。現在很少有人那麼熱愛自然,對動植物那麼有興趣了。她喜歡在花園裡挖來挖去,有找蟲子蛹的愛好,就算找不到,看看螞蟻也是高興的。說起螞蟻,她問了我不少有趣的問題呢,有一個就是關於螞蟻的。還有什麼樟腦對植物的影響。想象力很豐富,有意思的孩子!’”

“這些話聽在你耳朵裡就不一樣了。你知道那不是什麼樟腦。樟腦嗎?生活中接觸最多的是樟腦球,白色顆粒。有一種毒品叫‘□□’,以它爲原料的‘□□’最近非常熱賣。陸月挖到一個塑料袋,以爲裡面是樟腦,她完全沒往別處想,猜測是花匠埋的,大概有肥料的效果?她沒有動它,原樣埋好。”

“以前的人,僅僅因爲注意了那些宣傳品,甚至根本沒看見密碼,就被你殺了。而她,是真切地看到了毒品,自然是不能活的。”

“上星期四,就像今天一樣,其他老師去上課,這辦公室是你一個人的天下。你習慣性地用望遠鏡往樓下張望,發現你一直關注着想找機會殺掉的陸月,這時被那小男孩看見了鏡片的反光。當時死者正往拐角處走,那是幾乎不會有人去的地方,正是動手的好機會。你非常迅速地擬定了計劃,做好準備,下樓去了。”

“陸月在看見你時,曾奇特地‘嗯?’了一聲。前一天體檢時她們學院也在,她認出了你是那個患癌症的老師。她奇怪你爲什麼穿着花匠的衣服。這是你考慮到犯案過程,怕血沾上身而穿的。而且有制服的職業是看衣服不看人的,你趕去作案以前,在樓道或者花園裡,即使有人看見你,只要不像陸月那麼靠近,就不會注意你的容貌,只認爲是‘一個花匠’。”

“你當時準備殺的恐怕是兩個人,因爲那孩子在你逃離前沒有過去,才能活命。他描述當時的過程,提到咳嗽。而我們一定要按照大人的表達方式重複一次,說成‘陸月過去之前,那邊有聲音’。這麼一說就容易想成兇手在行兇前不可抑制地咳嗽。其實,那孩子說的纔是對的。他說‘那邊也咳咳的……姐姐才跑過去……’,陸月跑過去正是因爲咳嗽聲!”

“根據行兇的距離判斷兇手是親近的人,錯了。我們都忽略了呂老師一再強調的她的品性:善良。她哄着小孩子玩的情境,誰看了都會想起‘善良’二字。你在樓上看見了這溫馨的一幕,把她的性格拿來利用。”

“你當時故意裝做很病弱的樣子,蹲在那裡咳嗽,她看見了,以爲你發病了。哪還管什麼衣服的問題,跑過去扶你……你匆忙地亂捅一氣,16下……”

落寒停下,吸口氣:

“這件事出了之後,我曾假設五年前事件與陸月案有關,那就有一個矛盾。五年前兇手是男的,而五年後卻變成女的,真的是兩個人合謀不成?後來我看見了你的照片,就發現原來一個人就可以的。你以前擁有男人的健壯,現在卻瘦弱到只能用出女人的力度。我開始懷疑你了。”

“後來,你在樓道里,再次和我們談起‘大學生不談戀愛’的問題。你表示你在陸月案的現場聞到了什麼,我非常清楚你在撒謊,因爲當時空氣中充斥着極濃的血腥味,你要是還能聞見其他異味,那鼻子真是太靈了。我很想知道你要陷害誰,就提出三個可能。我想應該是林老師。她在案發前後在現場附近出現過,被你看見,選爲嫁禍對象。”

“當然,我也有些動搖。因爲你說現場有人笑,我就以爲是那三個男生。如果你是兇手,那時應該在做善後工作,比如把血衣藏起來,而不是在人羣中圍觀。如果你不在那裡,怎麼知道有那三個人?即使在樓上能看見,也聽不見他們笑吧?基於這個原因,也加上當時搞不清動機,沒有動你,留給你再一次下手的機會。”

“陸月死後,有你要調走的消息。你覺得情勢危急,打算離開這個你越來越控制不住的地方。可是,你又看見了一個人。雖然你沒見他幾次,卻覺得威脅十足。他密切關注板報,這或許沒什麼。但在上個星期五,他居然把電線杆上根本沒人要的小廣告撕了帶走。你覺得這代表他破了你的密碼,要把這作爲證據交給警察,不會有其他可能。其實他只是看看自己的作品,和同學開開玩笑……算了,和你說不明白!”

“星期二,你把他約到水池邊,趁他不備,舉起旁邊的大理石球,砸死了他,把兇器拋入池中逃離。”

落寒似乎說完了,緊抿嘴脣看着他。

隨着長篇的敘述,席老師的表情由鎮定變爲失去鎮定,再變成力持鎮定。現在那骷髏似的臉十分陰沉,卻回覆了些許生氣:

“你剛說我的力氣像女人,又怎麼能用那麼沉重的兇器?我敢打賭,花園裡的石頭球,我搬不動任何一個。”

“是呀,這又回到兇手的性別問題。但是,如果這只是一個非常無力的兇手刻意的佈置,讓人以爲案子是一個力氣很大的人做的,以洗脫嫌疑呢?你用來迷惑大家的石球實在沉重過頭了,讓人懷疑是否會有人用它犯罪。告訴我,那真的是兇器嗎?”

席老師的眼睛暴凸出來:

“你……說什麼?”

“我剛纔描述的犯案過程只是通常的想法,你希望造成的,似乎很合理。那只是鏡中的幻象,而鏡子外面是什麼樣子呢?”

“那天,誰都知道要下雨了。張平說有事要去做,是什麼事呢?他大概是去收校門口的板報,他不希望它淋到。後來,又怎麼樣了呢?”

“在你宣稱得了癌症的那天,張平收到他父親的死訊。這很容易產生一種移情作用。自那以後,他要我們大家認真聽你的課,問你題的次數多於問其他老師。他真有那麼多不明白的地方嗎?星期一,我們在樓道遇見你時,他說的那些話,證明他是來向你請教問題。他真的急到不能等下一次上課?”

“我很懷疑,當時如果沒有我,他恐怕會像羅晨一樣,被你從窗戶丟下去。或者早在辦公室已經殺了他?只是不幸知道我在等他?你暫時不能行動,順水推舟地透露假線索給我。你知道我是陸月事件的報案人,你想通過我把這些說給警察聽,以陷害林老師。”

“案發那天的天氣,會讓張平想起什麼?他父親就是在一個雨天后生病死的。他很自然地想到,你會不會怎麼樣?所以,他到這裡,就是這間辦公室,來看看你。”

“他其實可以不必死的。和陸月一樣,因善良而被殺,你於心何忍?”

“又像現在一樣,這裡只有你。你可能讓他坐下,在桌子上擺上書,讓他看上面的題目。而你去準備兇器。”落寒瞥向玻璃櫃,“馬德堡半球,是吧?對在一起抽光裡面的空氣,就是一個球體。我看過你拿它,非常輕易。把它送去檢驗,和張平後腦的創口一定比石球吻合。”

席老師看了一眼櫃子,又飛快地轉回來盯着落寒。

“他沒想過你會對他不利,根本沒有提防,看見你擺弄兇器也以爲你是在檢查教具……你看着趴在桌上的屍體,想到了處理的方法。那件殺陸月時穿的花匠制服,你不敢丟掉,你怕把販毒用的花房和謀殺聯繫在一起。你把它洗了,一直藏着。你穿上它,背起屍體,於是在肩上留下血跡。張平身材矮小,這並非難事。”

“那時候,大家都回家了,學校裡幾乎是空的。你下樓的過程中沒有碰到人。”

“到了樓門口,是體力不支了嗎?或者是過於謹慎,你推來了花園用的手推車。那女證人看見的像鬼一樣的花匠就是你!當時車裡裝的就是屍體!”

“你把屍體擺在池邊的裝飾旁,把石球推進水中。這是相當容易的,幾乎不用花力氣。這就造成了兇器和第一現場的假象。”

“一切都算得很周到。石球泡在水裡,自然不會有血跡,不能從這個判斷它是不是兇器。至於現場周圍,也沒有血,當然是下雨被沖掉了。”

“這裡有個問題呀。那天誰都知道要下雨,可是你怎麼知道具體什麼時候下?你能控制雨嗎?萬一屍體被發現時還遲遲沒有下,現場被保護起來,怎麼解釋池邊沒有血跡?自然要懷疑到移屍了。那樣你要怎麼辦?後來發現這個也不用顧慮。”

“那時,我給他打着傘,雨砸在傘面上,我就忽略了雨中藏着的另一股水。你把屍體放好時,離下午1點已經很近了。就算一直沒有下雨,水池也會整點噴水。調查人員同樣認爲血跡是被沖掉的。”

“後來,你被叫去詢問。那女證人在樓道里大叫‘花匠’。當時她看到一眼,也只注意了衣服。你知道被人發現,同時靈機一動,把嫁禍林老師的圈套用在李花匠身上,說你在陸月案現場聽見有人笑。至於什麼花肥的味道……你爲了販毒,經常出入花房,一定很熟悉裡面的氣味。問完後,你趁花園裡沒有人,把那染着兩個人鮮血的衣服藏進花房角落。”

“你碰對了人。李花匠有些迷信,對鬼神之說十分忌憚。我想他是在晚上看見過林雪。她長得和姐姐很像,又在林雯生前種的花附近徘徊,他還能怎麼想?再聽到什麼‘鬼花匠’,聯想到死去的蔡師傅也就不稀奇了。”

落寒停下,等待面前的人反駁。

席老師按着桌子,身子前傾着,冷笑說:

“想不到,物理學得不怎麼樣,想象力還挺豐富。問題是,有什麼可以把我,和這些事連在一起?這些過程,其他人也可以照做的,是不是?證據呢?”

“證據……當然有。”

“是什麼?”席老師可見地緊張。

“最後的案子。張平……他就算不死在你手裡,也會離開這裡,回家鄉去。他給我們留了一封告別信。那信……從發現的方式……到其中的內容,都在告訴我一件事:他記得我說的每一句話。這實在是最好的禮物。”

“那天他被你重擊後腦,並沒有立刻斷氣。他一定想留下點什麼。死亡的留言一定要隱秘,不能讓兇手發現,又要有一天能重見天日。瞞過一些人,而讓另一些人知道……這是我們之間的密碼。我猜是一個一般人不會想到和注意的地方,而他知道這樣的地方。”

“如果你有仔細檢查他的屍體--而你並沒有這樣做--就會發現他右手食指有塊突兀的血跡。你知道,剛纔按照學校的規劃,有搬運公司來更新設備,工作人員中有我一個朋友。他在你桌子的下面發現了一個紅點:張平的血,張平的指紋。現在這桌子已經運回局裡當證物保存了。”

席老師楞在原地很久,終於搖搖晃晃走到桌前,破釜沉舟地嚷道:

“這能代表什麼?頂多證明那個叫張平的是死在這屋子裡,死在我桌子前。可是,這裡這麼多人用,所有人都可以這麼作案,怎麼說就是我?把他們的不在場證明都拿來再說吧。”

落寒的眼睛忽然陰下來,極快的又回覆正常,幾乎只是閃了一下。

“就算你帶了錄音機,也拿我沒辦法,我從沒有承認犯罪。”

“錄音機?我不帶那種東西。”

“怕和羅晨一樣死了?”

“是因爲錄音帶能否在法庭成爲證據,還有爭議。”

席老師定定地瞪着他:

“你什麼意思?”

“我還有絕對沒有爭議的方法。”

落寒說着向門口走去,敲敲門板。

在屋子裡面敲門的舉動見所未見,但效果顯著。穿着警察制服的張臣立刻進來,衝落寒點點頭,在旁邊站好。

“剛纔搬運公司的那位朋友,除了取走了證據,還把這裡的陳設佈置都簡明地告訴我。所以我以這裡爲舞臺寫了個劇本。現在請把我進門以來的事情都忘掉,專心看這齣戲。”

落寒坐下:

“今天呢,我向往常一樣在校園裡散步,忽然想起了一些事,就在宿舍打電話給這位警官,約在實驗樓下見面。而我覺得他要很晚纔到,所以順便想來問些題。這些你不用懷疑,問我宿舍的同學就可以證明。”

張臣接過話來:

“我正好在附近辦案,所以很快就到了約會地點,正好看見他。他說先去問一道題,晚了怕老師不在。所以我就陪他上樓,在這間辦公室門口等着他。”

落寒接着說:

“我進來之後,就拿出書來問您題……”

說着真的從書包裡抽出物理書,張臣接過,走過去攤放在席老師辦公桌上。

席老師扭着頭,不解地看着這一切。

“我問得差不多了,慢慢和您閒聊起與警察會面的事。您就不着痕跡地套我的話,問我要和人家說什麼。我當然沒心沒肺地都坦白了,說我想起張平死的那天,離開我之前曾說過,他要去看望您……”

席老師這下子幾乎跳起來:

“你胡說!他真這麼說過?”

落寒揮手示意他安靜:

“確實沒有,我編的……”

“你!”

“好啦,聽我說。我一邊說着他說去看您,一邊低頭看着桌子上的書,忽然覺得耳邊有風聲,本能地一躲,就聽見‘啪’的一聲……”

身後真的傳來‘啪’!席老師驚恐地回頭看,桌上地下滿是碎片,張臣手裡握着手絹裹住的花瓶頸。

“原來是席老師你抄起牆角的花瓶要砸我,幸虧我躲得快,砸在桌子上,就碎了。當然,你非常狡猾,不想留下指紋,所以用手絹裹住。”

“你!……你!……”

“這時候我就算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也知道要跑。”

張臣插進來:

“我本來在門口等着,聽見裡面動靜不尋常,就撞開門……”

門‘砰’地大開,不光席老師,另外兩人也循聲望去。還沒有看清人影,就聽到一聲慘叫。席老師捂着肩膀,血流下來。

張臣一摸腰:

“我的槍!”

站在門口的人手一揮,張臣撈過來,撫摸兩下,仔細地別好。然後不敢相信地看向落寒:

“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落寒沉默一會兒,凝重地點頭。

張臣無奈地瞪着唐堯:

“我事先並不知道。算了,現在修改劇本,改成我衝進屋子,看見他追在你身後,就要抓住你了,情況危急,只好開槍打他。”

落寒靠向椅背:

“本來這些都要真實發生的,我真的要誘導你來殺我,可是我不確定自己躲得開。這樣太過危險,只好把它演出來。一切過程照做,這裡的狀況也就和原先設定的一模一樣。現在可以打電話回局裡,等他們趕來勘查現場,一定會相信我們的故事。還有,順便叫救護車。”

席老師縮着身子,皺起眉頭,不知是因爲疼痛或者不解:

“你們這樣是……”

張臣冷冷地看着他:

“你不是說血指紋不足以證死你嗎?確實,誰都可能在你的桌子前作案,但謀殺掌握重要線索的證人,”笑着瞟落寒一眼,“卻只有兇手才幹得出來。什麼樣的證據都沒有一個險些被謀殺死裡逃生的人證更有力。”

席老師擡起因失血而蒼白的臉:

“人證?他分明是你們的偵探!”

落寒自嘲地咧嘴:自己的身份難得被承認,居然是這種時候。

唐堯笑道:

“確實如此。可是這件事除了你和我們這些內部人士,還有誰知道呢?在大家眼裡,他只是最後兩個案件的屍體發現人,我們珍貴的證人。”

堯開車離開學校。反光鏡裡照出後座冒出的兩個頭。

“杜公子在的話,又要說咱們三個不夠謹慎了。”

“一箇中長篇推理劇的結局,當然要來湊熱鬧,錯過了多可惜。”舜說。

“推理劇?別用這麼兒戲的說法。”

“已經夠戲劇化了。你給人家一槍是什麼意思?”

“那個兇手,真讓人噁心。他殺了那麼多人,我拿走他一條胳膊不算什麼吧?”

“我就知道劇本里沒有。你就給杜公子惹事吧。”

“原來不只我,不理智和暴力傾向好像是家族遺傳。”禹說。

“可是他替我頂下來了。當然,以他的性格,一定會這麼做。可是,我有點覺得我會有這種動作,他會不會事先想到了,這正中他下懷,所以他默許。”

“他沒有這麼陰險呀。這又不是小說,他怎麼可能什麼都算得到?”

“等等!你別說……我現在才發現,他說得沒錯,這事還真挺像偵探小說的。你們想呀,那次在‘多克’,他列出所有人的情況。席老師的疑點是‘沒有教過任何一個死掉的學生’,還有‘陸月死的那天可能感冒’。而後來證明他沒有感冒,張平一出事,他就教過死掉的學生了,這樣兩個疑點就消失了,他豈不就成了最不可疑的人?兇手是最不可疑的人,正是偵探小說的原則。嗯,有意思。”

“行,他鬧完你鬧!”

“這麼說起來,”舜的聲音耐人尋味,“那場雨也很有些道理。”

“是呀,製造機會,沖掉血跡,幫了兇手不少忙呢。”

“不是呀,我想如果沒有這場雨,他出去找張平就不會帶傘,也就擋不住水池噴出的水。如果屍體手指上的血跡被洗掉,他恐怕也不會想到死亡留言的問題。這麼一想,這雨倒是偏向咱們這邊……挺值得琢磨的。”

“沒什麼稀奇。那樣的兇手纔不會想到有人會爲死人打傘。”

“那傢伙……哈哈,我一想到他死前會有一大段時間沒毒可吸,就心情舒暢。”

“不光這個,他還得受審。審問吸毒的人非常簡單,只要耗到他毒癮發作,讓他說什麼就說什麼。所以我不明白他最後爲什麼還要演那齣戲。”

“幾個原因吧。第一,證據不足,卻要儘快解決,不能留給兇手再行兇的時間。第二,推理都是以他的角度,而他的身份不能暴露,必須找一個不用推理就可以抓兇手的理由。或者這樣纔算把事情做到底。別忘了,這個案子他是替咱們辦的,最後叫我去,大概是爲了給先賢一個交代。”

“警局方面的感謝,不用說,他恐怕又會從他石叔那裡領到一本小說。那咱們要怎麼表示一下呢?千萬不能算少了呀。”

“不用操心,他已經自己提出酬勞了。”

“少見!是什麼?”

“當然不是財物。他只要先賢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利用咱們的優勢,協助警局,破獲整個販毒集團!”

“什麼!”禹激動地彈起,頭磕在車頂上,“他今天睡醒了嗎?只是集團中的一個成員,就把咱們搞得焦頭爛額,全部端掉,談何容易?”

“沒辦法,再難也得照做。我今天才發現,咱們的杜公子如果有一天不想做好人了,絕對不是善類呢。”

“與其在這裡廢話,不如抓緊時間閃出去工作。販毒網,天呀!宏偉的工程!”

昨天席老師被帶走,今天的天氣是否也隨着事件的結束而晴朗起來了呢?還是那句話,“這不是小說”,所以天空還是陰森森的。

落寒坐在長椅上,盯着腳邊的一根草,好像說話的對象是它:

“……‘瓶子’……呵呵……徐寧真有影響力,我都開始這麼叫你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對了,那天的夢,你讓我在‘花’和‘氣球’中選一個……我的選擇讓你發脾氣……在這個案子裡,‘花’是重要的線索,而‘紅氣球’……恐怕代表傷逝的心情……你在提醒我,別再困在自己的情緒裡,而忽略了案情……我知道,偵探必須是無神論者……可是偶爾信一下也不要緊,對嗎?……”

“你問過我想要什麼……我當時猶豫着,就想說我要這件事情儘快水落石出……我最終沒說……我偵探的身份沒和任何人說過……我沒說出來的願望,你都幫我達成了……還說沒有送禮物給我?……現在,我們的那次表演,可以說是邪門的正義……如果沒有你留的線索,就是完全的陷害……我只能不斷懷疑,卻不能確定……謝謝你,‘瓶子’……”

落寒漫步到校門口。

那邊在用爭吵的音量對話的兩人,居然有一個是文羽。要是徐寧這樣還正常,文羽就……

“新板報等會再貼,等我先把舊的這張拿下來。”

“直接蓋上不就完了,哪兒這麼麻煩?”

“學生會的版權,學生會回收!行不行?!”

對方沒敢再說什麼,只好看他慢慢地揭。

文羽轉臉看見落寒,跑過去:

“你……你怎麼了?眼睛和鼻子這麼紅?”嚇得後跳,“流感?不會吧。別傳上我。”

“不是流感,是毒癮發作。”

別看只有一天時間,事件的全部已在校內傳開。文羽理解了他的“引用”:

“別幽默了。”

落寒看着他手中的紙卷:

“這個……”

“是這麼回事。”文羽一條胳膊搭上落寒的肩膀,“我最近才發現,咱們以前真是太保守了。哪有男生宿舍不掛美女圖的?所以,徐寧就把他那幅阿靈的素描貼在咱們屋牆上了。你也知道,牆地方很大,掛一張肯定不夠的,是不是?我就想起這板報來了。正好要更新,就拿回咱們宿舍貼好了。這‘第二教師節’的主題相當不錯,畫面很精美,雖然沒有美女吧,但是將就了,總比白着個牆好。”

“徐寧呢?”

“他說你沒有推理能力,還真說着了。你沒看見他前兩天抱着的那本長得像磚頭,扔出來能砸死人的書?他在鑽研photoshop。上個星期不是照相了嗎?可是還沒來得及照張合影,相機就被借走了。現在都洗出來了,咱們學校機房裡又有掃描儀,徐寧去拼接修改了,說盡快把咱們宿舍的合照發到校友錄上。這個週末我要還看不見,他就太沒效率了。”

“機房的新設備很方便呀……‘菁英教育基金’也算幹件好事。”

“可見先進科技還是有很多優點的。至於那個基金,絕對是評不上的。哪個競爭的學校曾經是販毒活動的據點?”

文羽擡頭望天,很感性地:

“你說這有些事吧,還真是……阿雪她們宿舍要住進一個新人,本來她們根本不同意,覺得這麼快就讓人搬進來,太不盡人情。可是學校的決定,反對無效。而且你能想象嗎?新來的那個,從外表看,和陸月簡直是異曲同工。阿雪都不敢相信,我也不敢相信。要是這種事也能發生在咱們宿舍……算了,不太可能,那張牀,還是給‘瓶子’空着吧。這個倒黴徐寧,真是影響力驚人,我也稱呼起‘瓶子’來了……”

用力捏捏落寒的肩膀:

“也不用多想了。反正,咱們遲早有一天會再看見‘瓶子’的……”

隔了好一會兒。

“只希望這天不要來得太快。”

落寒注視着他滑稽的表情,露出繼張平死後,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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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盲人與狗(一)13.盲人與狗(一)9.校園慘劇(七)12.校園慘劇(十)17.盲人與狗(五)3.校園慘劇(一)15.盲人與狗(三)8.校園慘劇(六)1.許飛日記7.校園慘劇(五)19.盲人與狗(七)19.盲人與狗(七)12.校園慘劇(十)12.校園慘劇(十)9.校園慘劇(七)8.校園慘劇(六)1.許飛日記3.校園慘劇(一)15.盲人與狗(三)16.盲人與狗(四)6.校園慘劇(四)1.許飛日記17.盲人與狗(五)1.許飛日記6.校園慘劇(四)2.落寒的童年4.校園慘劇(二)15.盲人與狗(三)8.校園慘劇(六)1.許飛日記4.校園慘劇(二)16.盲人與狗(四)18.盲人與狗(六)5.校園慘劇(三)13.盲人與狗(一)15.盲人與狗(三)14.盲人與狗(二)2.落寒的童年13.盲人與狗(一)5.校園慘劇(三)16.盲人與狗(四)20.盲人與狗(八)5.校園慘劇(三)1.許飛日記21.盲人與狗(九)6.校園慘劇(四)21.盲人與狗(九)20.盲人與狗(八)17.盲人與狗(五)19.盲人與狗(七)7.校園慘劇(五)11.校園慘劇(九)18.盲人與狗(六)16.盲人與狗(四)8.校園慘劇(六)13.盲人與狗(一)18.盲人與狗(六)8.校園慘劇(六)7.校園慘劇(五)19.盲人與狗(七)8.校園慘劇(六)12.校園慘劇(十)8.校園慘劇(六)6.校園慘劇(四)11.校園慘劇(九)19.盲人與狗(七)4.校園慘劇(二)3.校園慘劇(一)19.盲人與狗(七)13.盲人與狗(一)11.校園慘劇(九)16.盲人與狗(四)1.許飛日記1.許飛日記19.盲人與狗(七)5.校園慘劇(三)9.校園慘劇(七)3.校園慘劇(一)2.落寒的童年16.盲人與狗(四)11.校園慘劇(九)3.校園慘劇(一)12.校園慘劇(十)2.落寒的童年6.校園慘劇(四)7.校園慘劇(五)20.盲人與狗(八)8.校園慘劇(六)18.盲人與狗(六)13.盲人與狗(一)2.落寒的童年18.盲人與狗(六)21.盲人與狗(九)14.盲人與狗(二)10.校園慘劇(八)10.校園慘劇(八)8.校園慘劇(六)2.落寒的童年20.盲人與狗(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