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靜安公主的到來,可謂是歷盡磨難的結果,正應了那句“千呼萬喚始出來”,從今年剛過完上元節,太后就命人去涵,要大梁將其送來,與慕容夜大婚,結果一直拖到這臘月天寒地凍的時節,也真是夠費勁的。
不過,大燕京城的百姓還是對靜安公主的到來給予最誠摯的歡迎和接待,一大早的,都不顧雪花漫天,寒風刺骨,全都擠在道路兩旁,你推我趕地爭搶一個最好的位置,想要先睹大梁公讓的風采。
可他們註定是要失望的,大梁公主坐在裝飾奢侈的馬車內,厚重的車簾擋住了一切視線,他們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歡呼着,大叫“靜安公主”、“大燕皇后”之類,還真是熱鬧。
馬車內,靜安公主蕭憶柔安靜地端從,從車簾縫隙當中,只看得見數不清的手在揮來揮去,數不清的衣襬在寒風中翻飛,她陣陣暈眩,閉了閉眼睛。她戴着黑麪紗,看不表臉上的表情,但那雙眸之中閃爍着的,卻分明是不甘、痛苦、絕望,諸如此類,令人心疼。
宮門口,慕容夜和慕容耀都等候着迎接靜安公主,也算是給足了她面子。
慕容夜穿着一身朝服,外披雪白的毛裘,慕容耀則是黑色大敞,兩人從外表看,都是玉樹臨風,俊逸不凡,可惜這氣質上,慕容耀就顯得浮躁猥瑣,遠不及慕容夜的沉穩冷靜。
少頃,大梁國的車隊緩緩駛來,當先一輛馬車上坐的是其使臣,也就是護送靜安公主前來的大將軍洛成龍,馬車停穩,他動作利落地跳下來,上前拱手行禮,“敢問兩位可是翼王殿下與越王殿下?”他雖沒見過這兩人,不過看這服飾氣度,應該是大燕的王爺無疑。
雖然在私底下,這兩兄弟道不同不相爲謀,但在外人面前,這兄長爲上的禮儀還是要講的,所以慕容夜並不急着開口,只是一點頭,算是答禮。
慕容耀則笑的熱情洋溢,倒是不至於冷了場,卻總讓人覺得他笑的太假了,帶有太明顯的目的性,“這位就是洛將軍了吧,本王已在此恭候公主多時,公主終於還是來了。”
這話就跟邀功似的,洛成龍表情有點尷尬,心中卻大是不悅,面上卻還維持着笑容,“有勞兩位王爺久候,洛某慚愧!”
“洛將軍言重了,”慕容夜一欠身,“小王與皇兄本該出城相迎,在此等候已是失禮,豈敢說是久候。公主長途跋涉,車馬勞頓,想必已相當勞累,可還好嗎?”
馬車內的靜安公主不過才聽了慕容耀兄弟各說了一句話,對他們的品行高下就已經相當明瞭,暗道皇妹所說果然不差,翼王浮誇狡詐,越王沉穩正直,誰能信誰不可結交,高下立判。
洛成龍也露出感激的樣子,“多謝越王殿下體諒,公主還好,只是不免有些勞累,若是有失禮之處,還請兩位王爺見諒。”
“洛將軍言重了。”
一旁的慕容耀氣的差點沒一巴掌把慕容夜扇到一邊去!怎麼只要有老五的地方,他的風頭都會被蓋過,所有人都只看得見他,而看不到自己,這是什麼道理!
“請將軍隨小王來,見過母后之後,小王即送公主到行宮歇息,以備三日後的大婚之儀。”
這樣的安排無可厚非,然而靜安公主在聽到“大婚”二字之時,攏在袖中的手忽地用力緊握,原本就寒意遍的身體,越發地冷入骨髓:她真的要嫁給那個不通人情世故的皇上嗎?那她跟少卿之間,又該怎麼辦!
“有勞越王殿下。”洛成龍客氣地行了一禮,“還請殿下帶路。”
慕容耀哪甘心被慕容夜搶了風頭,上前一步,故意把他擋在身後,大聲道,“洛將軍不必客氣,隨本王來吧。”
慕容夜冷冷看着他的背影,也不跟他爭,因爲知道他打的什麼算盤,到時絕計不讓他得逞就是了。
洛成龍看了慕容夜一眼,見他微一點頭,也就不再多說,“有勞翼王殿下。”
“請。”
來到太極殿上,慕容俊已經在內侍攙扶之下,坐在龍椅上,不過因爲他身體在過虛弱,連坐都坐不住,軟塌塌地倚在龍椅上,半閉着眼睛,臉色青白,一看就命不久矣。
太后端坐一旁,不時擔心地看他一眼,就怕他撐不住。可就算他能強撐着不過去,等靜安公主來看到他這個樣子,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也難怪大梁一直不肯把她給送過來了,嫁給這樣一個夫君,就算他是一國之君,她這心裡也肯定萬分不甘願吧。
不大會兒,內侍進來通報,說是靜安公主到了,太后暗暗嘆息一聲,正起臉色,“請公主進來說話。”不管怎麼說,她先不能表現出異樣情緒來,先探一探靜安公主的口風再說。
“是,太后。”
靜安公主隨即出現在大殿門口,停了一停之後,在丫環相扶之下,邁着無聲而沉穩的步子,緩緩走進,矮身行禮,“大梁蕭憶柔,見過大燕皇上,見過太后。”她的聲音溫婉而略有些沙啞,可能是旅途勞累,聽起來有些疲憊。
“公主不必多禮,賜座。”太后看到溫婉嫺靜的靜安公主,滿意地點點頭,待她坐定,既上下打量起她來。
一身明顯異於大燕的宮裝,繁雜而又華美異常,五色絲線繡成的花大朵大朵開在衣襟上,很是扎眼,爲示尊重,她方纔在殿門口就去了面紗,露出秀美的臉容來,膚色不是特別白,而是呈現出淺蜜色,給人很柔和的感覺,一雙如秋水般的眼眸,透露出些許的不安,高挺的鼻樑和輕抿的脣角,都顯示出她的性格必定是堅強而隱忍的,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珠簾後的南雪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沒錯,上一世的靜安公主正是這般樣子,不過那時,自己的身份是皇妃,所以並沒有提前藏在簾後,看個分明。而且在她到來之後不久,就落得個悲慘的下場,所以兩下里並沒有多少交集。
太后的表情也不自覺地溫和起來,“公主遠道而來,必定很是辛勞,身體可還好嗎?”
靜安公主微一欠身,客氣地道,“多謝太后關切,憶柔安好。”對於龍椅上的慕容俊,她不知道是沒看到,還是無論他是什麼樣子,她都無所謂,竟不多看一眼,一點興趣都沒有一樣。
南雪鈺無聲一笑,挑了挑眉,她太清楚靜安公主何以是如此反應了,不然,對於自己要嫁的夫君,公主怎麼可能一點都不關切,總要偷偷看上幾眼的,看來公主的心事,在這一世並沒有什麼改變,那她行起事來,就更有把握的多。
“如此甚好,”太后也注意到了她對慕容俊冷漠的態度,心中雖明白她的苦衷,卻也多少有些不悅,道,“那就請公主到行宮好生休息,三日後即舉行大婚儀,哀家會讓人準備一切,公主安心歇息就是。”她這話旨在提醒靜安公主,不管你願不願意,既然你已來到大燕,就一定要嫁給俊兒的,別做其他念想了。
靜安公主眼神微微一變,但仍很得體地站起來,“多謝太后,憶柔先行告退。”
“公主請。”
靜安公主即轉身,退了出去。
慕容夜接着走了進來,見南雪鈺已經從內室出來,道,“如何,靜安公主有何不妥嗎?”
大梁一直遲遲不肯將靜安公主送來,大燕這邊怎麼可能不起疑心,慕容夜甚至猜測,靜安公主是不是病了,或者傷了,或者有什麼不可告人之處,所以大梁才一拖再拖。雖然如今他們如約將公主送來,不過他還是不放心,所以讓南雪鈺躲在內室,依她的聰明和醫術,如果靜安公主有什麼不對勁,她應該能夠看得出來。
太后也關切地道,“是啊,雪鈺,你可看出什麼了?”她倒是覺得,靜安公主除了看上去有些勞累,性格方面不擅言辭之外,並無什麼不妥之處。
南雪鈺微一笑,“母后,兒臣看靜安公主身體上沒有什麼,應該是心結難解。”當然,她所說的“心結”到底是什麼,現在而言,也只有她最清楚了。
太后和慕容夜想當然地以爲,靜安公主是不願意嫁給慕容俊,倒也理解她的苦衷,對視一眼,並未多說。
沉默了一會,太后忽地一拍桌子,頗有些氣惱,“這聯姻之事,是早就商定好的,無可更改,就算靜安公主不願,也必須與俊兒舉行大婚儀,否則大燕顏面何存!”
“母后息怒,”南雪鈺提醒道,“母后,如今我們要做的,是讓夜順利登基,就算皇兄不再是皇上,靜安公主是不是還必須是大燕的皇后?”
慕容夜臉色一變,想也不想地道,“不行!我若登基,皇后只能是雪鈺你,旁人休想!”
這還是他第一次當面說起這件事,南雪鈺身心一震,臉色瞬間蒼白,“我爲皇后?”就像上一世,慕容俊駕崩,她就成了大燕歷史上最年輕的太后,而這一世的,她的結局竟然是要當皇后嗎?
其實,她早該想到這個問題吧,慕容夜非她不娶,而她也早已對他表明了心意,那他如果當皇上,她不是皇后是什麼?
可是,有過上一世的慘痛經歷,她早已對後宮妃嬪之爭避之如洪水猛獸,難道還要再步入深宮,讓一世的悲劇重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