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離開後,小樓裡又安靜下來,聽風看了主子一眼,又看一眼,沒敢說話。
“我不該相信他們?”對於這個跟了自己十幾年的下屬,楚凌雲再瞭解不過,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所以一言道破。
聽風趕緊道,“屬下總覺得他們不好信,藍玥倒還好,畢竟是武林中人,而且對朝廷一向是不待見的,不過越王是大燕的王爺,南雪鈺又是承德帝的外甥女——”
“雪鈺也是我的外甥女。”楚凌雲淺淺一笑,那俊秀的容顏,很容易讓人想到“風華絕代”四個字。
聽風的心“通”的一跳,臉也燒的慌,不敢看他,“屬、屬下知道,可安陵公主一直很得承德帝的喜愛,她如果不準南雪鈺對付承德帝,那——”
“聽風,你知道,我時日無多,”楚凌雲捂着胸膛,又咳了幾聲,勉力將衝到喉嚨口的血腥味兒嚥了下去,“僅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要報大仇,談何容易!”
“屬下願意潛入皇宮,殺了承德帝和太子!”聽風周身殺機翻涌,躍躍欲試。他早想這麼做了,而且依他的武功,這原也不是什麼難事,可主子一直反對,他也不敢違抗。
楚凌雲瞄了他一眼,“如果這樣可以,我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讓你們打探各國消息。聽風,與我仇深似海的是承德帝,太子都只是順帶的,如果他們兩個突然被殺,大秦定會陷入內亂,到時淪爲別國附屬,百姓們都將無以爲繼,我豈不成了罪人。”
聽風忿忿,想要反駁卻無言辭,暗裡卻是不以爲然的,承德帝本來就不怎麼得民心,就算他死了,估計朝廷很快就會扶持一個新皇,大秦未必就能亂。再說,主子報仇就報仇了,管那麼多做什麼!
“先看看再說,”楚凌雲手一揮,眼神冷峻,“越王豈非比我的命還要短,以這之前雪鈺總會給我一個答覆,若他們幫不了我,爲償我夙願,少不得也得拼死一戰了。”
“是,城主。”
再說南雪鈺一行人,從大雪山下來,離開山腳很遠了,才感受不到那徹骨的寒意,慕容夜他們幾個內力深厚,還不覺得怎樣,可她就忍不住長呼一口氣,“凍死了呢。小舅舅整天在這種地方待着,就算能夠壓制他體內熱毒,可他的身體也是受不了的,我聽他咳的很厲害,必是臟腑都深受其害了。”
“那也沒辦法,兩害相權取其輕,”藍玥對楚凌雲好感大增,所以說起話來,口氣頗爲無奈,“我想你師公也肯定是常年用藥幫他調理,不然情形比這還要糟。”
南雪鈺深以爲然地點頭,“藍大哥說的是。所以我們要儘快幫小舅舅報仇,然後治好他,好讓他離開這個鬼地方。”
說到這件事,慕容夜眉一皺,“雪鈺,你打算如何做?”報仇不是那麼簡單的,關鍵是雪鈺要顧慮到大秦的百姓,否則要殺承德帝,對他的下屬和大哥來說,都不難。
南雪鈺眉眼一冷,“我想或許應該再給舅舅一次機會,如果他肯自己願意救小舅舅,並向小舅舅懺悔,小舅舅大概怎麼也能饒了太子吧。”舅舅就肯定要死了,誰讓他當年對英妃做了那麼殘忍的事,換成是誰也無法原諒。
慕容夜和藍玥對視一眼,心道這恐怕不可能,承德帝要是會懺悔,何用等到今日。
不過不管怎樣,還是先回去,看看皇宮情形如何。別忘了南雪鈺是被“挾持”出來的,皇宮肯定還如臨大敵呢,她如果再不出現,保不準會有其他的事情發生。
於是,南雪鈺就“驚魂未定”地被侍衛發現,帶回了皇宮。
承德帝一看到她毫髮無傷,就是臉色發青(當然發青了,剛從大雪山下來,凍的),一時有些無法接受,“雪鈺,你沒事?”
“舅舅希望我有什麼事?”南雪鈺暗暗冷笑,語氣有點硬。
承德帝微慍道,“雪鈺,你怎麼這樣跟朕說話?朕是擔心你,你讓人抓了去,朕是想着萬一你讓人……沒事就好,母后和皇妹也可放心了。”
“是,雪鈺也是剛剛歷劫歸來,心情不好,請舅舅原諒,”南雪鈺對他施了一禮,“雪鈺這就去拜見孃親跟外祖母,請她們放心。”
結果她轉身才要走,承德帝卻叫住了她,“雪鈺,你知不知道,是什麼人抓走了你?”
南雪鈺回身,大眼睛無辜地眨了眨,“這個嗎,我也不是很清楚,當時那個人帶着我,一直到了一片樹林裡,那裡好冷,還飄着雪花呢,然後就見到了一個渾身都包在斗篷裡的人,他們就問我,是舅舅的什麼人。”
承德帝狠狠攥拳,大雪山,雪鈺一定是被帶去了大雪山!這麼說抓走她的必定是絕城的人無疑了?“那人長什麼樣子,你可看清楚了嗎?”
“沒有,”南雪鈺搖頭,“他包的很嚴實,我只能從他的聲音和身形上判斷,他應該很年輕吧,不過似乎病的很重,喘的也很厲害,不時咳嗽。”
“難道是楚凌雲?”承德帝低語,接着道,“那你怎麼回答他的?”
“我就說是舅舅的外甥女啊,我不敢不說實話,不然他們會殺了我!”南雪鈺抱抱胳膊,一副猶有餘悸的樣子,“他還說早就知道我是誰了,故意問我,就是看我說不說實話。”
承德帝勉強笑笑,“那他又說了什麼?”
“他……”南雪鈺似乎很爲難,瞄了承德帝一眼,“他說……”
“你但說無妨,”承德帝預料到不會是什麼好話,卻一副大度的樣子,“朕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如此大膽,敢到皇宮來抓你,你只管說,朕看有什麼線索能抓到他們。”
“是,舅舅,”南雪鈺清清喉嚨,道,“他說,舅舅做了傷天害理的事,該千刀萬剮,還說我如果不看清舅舅的本來面目,助紂爲虐的話,他也不會放過我。”
“一派胡言!”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可聽到南雪鈺這麼說,承德帝還是氣的臉色鐵青,厲聲喝道,“此人分明是故意誣陷,敗壞朕的聲譽,簡直就是居心叵測!雪鈺,你切莫聽信他胡言亂語,朕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俯仰無愧,何懼他人詆譭!”
南雪鈺目光清冷地看着他,差點說聲“佩服”了。當年做下那樣的事,連孃親都深深不屑,他居然還有臉說自己“俯仰無愧”?這麼看來,他根本就絲毫不認爲自己當年所做所爲有錯,更別說懺悔了?“是,舅舅,當時我也這樣指責他,不該對舅舅無禮,舅舅是一國之君,怎麼可能做傷天害理的事呢?”
承德帝憤怒之餘,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道,“那對方又怎麼說?”
“他說舅舅確實做過一件天理不容的事,”南雪鈺頗爲無奈地道,“而且還說的頭頭是道,指名道姓,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說了什麼事?”承德帝一下緊張起來,事實上這些年他雖然一直懷疑絕城城主就是英妃的兒子,但畢竟沒有親見,也沒有其他證據來證明,所以到底是不是,他也不好說。
可人往往就是這樣,越是不確定的事,才越會猜疑,越不知道如何應對,現在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他越來越無法安眠,因爲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當年英妃臨死前那悲憤而怨恨的臉,再不就是一個年輕的男子拿把劍把他刺的渾身是血,每次被嚇醒,心臟都要不堪重負一樣,狂跳不停,很長時間不能安定下來。
也正因爲如此,他的脾氣才變的暴躁不堪,稍有不順心就發雷霆之怒,動輒責打身邊的人,有時情緒都要失控。他已經快被這件事情折磨瘋了,可在朝臣面前,還要表現出問心無愧的樣子來,也着實夠累的。
“他說二十年前的事,”南雪鈺暗暗冷笑,知道戳中他的痛處了,“說是舅舅對不起一個女人,把她害的很慘,還說舅舅肯定爲了這件事,寢食難安,早晚要遭到報應!”
“英妃的事根本不是朕的錯!”承德帝又驚又怒,脫口而出,“是她自尋死路,怨得了誰!”
南雪鈺故做訝然,“原來那個女人是英妃嗎?舅舅,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英妃?她是你的妃子嗎?”
承德帝頓時噎住,知道自己反應太快,居然說了出來,這不是擺明了表示自己心裡有鬼,雪鈺都還沒說是誰呢,他就先說了?可惡的雪鈺,居然套他的話!“朕、朕是猜想那個說的可能是這件事,不過雪鈺,你不要聽信他的話,英妃當年是自盡而死,與朕無關。”
即使是英妃自盡,也是被你逼的,你還有臉說這話!南雪鈺鄙夷地挑了挑眉,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枉她才一見到舅舅時,還以爲他是重情重意的良善之人呢,果然人心隔肚皮,看外表是看不出來的。“舅舅,英妃爲什麼要自盡?如果英妃的事與舅舅無關,那抓我的人爲什麼說,舅舅欠了他一條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