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廷和已經知道了徐燦燦還未曾有娠的消息。
這個消息令他頹然良久。
很快徐廷和便很是慶幸自己預先做了準備,不僅託內兄韓青陽尋訪得了旁支堂侄韓子軒的女兒韓美娘,還親自去鄭州買回了鄭州藍氏旁支的庶女藍瑞霞。
現在即使徐燦燦不能生育,失了傅帥的心,他也可以預先把韓美娘和蘭瑞霞送入國公府,不但能幫徐燦燦固寵,還能在傅予琛身邊幫他說話。
那徐廷和就不怕傅予琛和他疏遠了!
即使傅予琛有朝一日當了皇帝,這兩位起碼也能混成宮嬪,那他捏着她們的痛腳,自然能挾制她們爲自己辦事了!
坐在坐榻另一端的徐韓氏看徐廷和英俊的臉上笑意掩都掩不住,便開口詢問:“老爺,您可是有了什麼喜事?何不同妾身說一說,讓妾身也開心開心!”
“燦燦嫁入國公府都快半年了,還未曾有娠,”徐廷和瞟了一眼妻子,笑道,“作爲大伯,我只得替她考慮了,我這些日子尋訪了兩位和她品格相似的姑娘,若燦燦無子,這兩位姑娘便可以替她固寵!”
徐韓氏目瞪口呆:“……老爺,燦燦還不到十六歲呢!”
徐廷和揚起劍眉看着妻子:“夫人這是何意?”
徐韓氏耐心道:“燦燦還小,老爺怎能斷定她就不會生了?”
見丈夫一臉的不解,她忙又道:“老爺,傅帥的嫡長子一定得由燦燦生!您又何必急着給她安排人呢!再說了,你若是這麼做了,燦燦會高興?”
徐廷和一聽這句話,當即就惱了:“徐燦燦是徐家的人,理當爲徐家出力,這些都由不得她了!”
說罷,他起身拂袖而去。
徐韓氏急得滿頭的汗,過了一會兒,才叫梅雪:“去外面書房請大公子過來,對了,再讓大公子找個理由派人接三姑娘回來!”丈夫眼看要惹禍,她得和兒女商量一番,把這番禍事消弭於無形。
舒連雲困獸般在書房裡走來走去。
他原本想着富貴險中求,便想要冒次險,趁傅予琛征討南海帶走了汴京的兵力,而鎮守汴京的周英不過是個紈絝子弟,就計劃毒死永安帝,安排五妹夫帶領徐州駐軍進京,逼反傅予琛。
他沒想到還沒等駐守汴京的周英出手,傅予琛部便鬼魅一般出現了,不過一天工夫就兵分兩路全殲了葉子行部!
“篤、篤、篤!”外面傳來敲門聲。
“進來吧!”舒連雲大聲道。
書房的門開了,一個瘦小的青衣少年閃了進來,俊秀的臉上面無表情:“稟老爺,孫懷宇已經死了!”
舒連雲這才舒了一口氣,頓時覺得海闊天空無限暢快:“阿水啊,還是你厲害!”孫懷宇一死便沒了活口,他又可以痛痛快快當他的國舅爺兼富平侯了!
九月的天氣已經有些涼了,徐燦燦穿着雪白的薄綢夾衣坐在妝臺前,卻扭頭去看碧雲爲自己準備的大袖衫和長裙。
碧雲先散開大袖衫讓徐燦燦看。
這件大紅織錦大袖衫上挑繡了粉色牡丹花,又用金線鎖邊,看上去精緻而又華貴;淺粉色長裙密密繡滿牡丹花的花瓣,外罩一層水紗,顯得隱約而飄逸。
徐燦燦覺得滿意極了,便點了點頭:“嗯,還不錯!”
等徐燦燦坐直,朱顏便開始給她梳頭。
既然今日的衣裙是華貴的,髮髻和簪環便也得與之相配。
朱顏雙手細緻精巧,很快便梳好了隨雲髻,她拿着一支赤金鑲紅寶斜鳳簪固定住髮髻,又細細端詳了一番,這才道:“少夫人,您看看怎麼樣!”
妝臺上的妝鏡並不是韓美孃的物件,而是徐燦燦隨身帶着的,被傅楊安在了韓美孃的妝臺上。
徐燦燦照了照,覺得滿意,便嫣然一笑,伸出皓腕,道:“今日配什麼鐲子呢?”
朱顏拉開首飾匣的第二層,看了看,然後拿出了一個赤金鑲紅寶蓮花的鐲子來。
徐燦燦接過來一看,不由抿嘴一笑:“咱們今日可真是打扮成土財主了!”
碧雲拿着衣裙也笑了。
這個鐲子最精妙之處是用赤金把一粒粒綠豆大的紅寶石鑲成了一朵朵紅蓮花,看起來金光中閃着紅暈,簡直是巧奪天工。
徐燦燦把鐲子戴在了右腕上,凝神又看了一會兒,覺得真是美得令人窒息。
傅予琛送她很多類似的首飾簪環。
徐燦燦眼睛看着這個鐲子,心裡想着傅予琛幫她挑選時的心情,心中不由一蕩,一時有些癡了。
因爲傅予琛的叮囑,徐燦燦今日的早飯便由軍中的廚子在韓家廚房裡做好,由朱顏用食盒盛着送到徐燦燦住的繡樓。
朱顏和碧雲在樓下的條几上擺好早飯,這才請了徐燦燦過來。
用過早飯,徐燦燦便要出去散步。
碧雲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頭勸阻道:“少夫人,今日天氣陰沉,還是不要出去了吧!”
徐燦燦笑:“韓家花園就這麼大,要下雨便跑回來好了!”
碧玉無可奈何,只得隨了徐燦燦出去。
天色陰沉沉的,天際間似乎籠着一層灰色,秋風吹得枯枝敗葉瑟瑟作響。
已是深秋季節,韓家花園裡一片枯敗景象,不過是些衰草落葉枯花,唯有那些薄荷還帶着些蒼翠的綠色,給這一抹衰景增添了一抹生機。
徐燦燦穿的不算薄,可是在這蕭瑟秋風中還是瑟縮了一下。她在青磚鋪就的小徑上慢慢地走着,紅綾高底繡鞋踩在青磚上,發出咯咯的聲音,在這靜寂的院子裡顯得有些突兀,令徐燦燦都有些遲疑,到底該不該繼續往前走了。
正在這時,一陣錯雜的腳步聲自前方傳來,徐燦燦凝神望去,發現是韓陳氏帶着韓美娘及幾個丫鬟婆子過來了。
韓陳氏一進來便看到薄霧中立着一個麗人,原來是小傅夫人,當即便帶着衆人屈膝行禮:“見過少夫人!”
徐燦燦微微一笑:“韓夫人太多禮了!”
韓陳氏凝神看徐燦燦,發現她美麗華貴如九天仙女,不由回頭看了自家女兒一眼,當下便覺得自家美娘是大大不如小傅夫人。
徐燦燦見韓陳氏母女來了,便不再散步了,被衆人簇擁着進了一樓的起居室。
徐燦燦在鋪設了錦褥和錦緞靠墊的榻上坐了下來,韓陳氏度其位次,在右側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韓美娘嬌嬌地上前朝徐燦燦拜了拜,嬌嬌地叫了聲“表姨”,然後便在徐燦燦身側挨着徐燦燦坐了下來。
朱顏沏了茶用托盤端了進來,先奉給徐燦燦一杯,然後纔給韓陳氏奉茶。
該給韓美娘奉茶了,可是韓美娘緊挨着徐燦燦坐,茶盞沒處放,一時有些尷尬。
徐燦燦含笑道:“放在這邊的炕桌上吧!”
韓陳氏看着一下子變得華貴舒適的起居室,心裡羨慕得很。她雖出身宛州鉅商陳氏,可是卻不但是偏枝,還是庶女,因此日子過得頗苦。嫁給了身世相似出身大族韓氏偏枝的韓子軒,她也只能勉力把縣令的體面給維持住罷了。
她實在是沒想到,自己會有機會接待小傅夫人,會接觸到如此華貴的生活。
韓陳氏臉上帶笑舉目四顧。
起居室的牆上糊上了嶄新的碧影紗,原先糊着紙的窗子上如今也糊上了這比上好錦緞還貴的碧影紗。
屋子裡的傢俱是全蒙上了一層繡金鳳的碧色緞子,上面放的那些擺件雖然簡單,可是韓陳氏也猜到個個價值不菲……
小傅夫人身上的衣裙質料上乘,全是前所未見的,怕是貢上的上好綢緞;她髮髻上腕上的紅寶石瑩潤飽滿,個個都是上等的……
小傅夫人出身宛州徐氏,並不比她高貴,甚至還不如她呢,爲什麼能夠享受如此奢華的生活?
還不是因爲她生得美,因此嫁了一個好男人!
想到這裡,韓陳氏眼睛看向依偎着小傅夫人坐的女兒韓美娘。
美娘生得也美,可是卻只能穿些顏色鮮豔價格卻低廉的綢子,若美娘也能陪侍傅帥,將來成爲一宮之主,喚奴侍婢,豈不是好?
外面滴滴答答下起了雨。
徐燦燦雖然裡面穿着白綢夾衣,外面穿着大袖衫,可是依舊覺出了一絲冷意。
韓美娘小絨球一般緊挨着徐燦燦,柔軟溫熱的肉隔着衣物都要貼到徐燦燦身上去了,帶給徐燦燦無限的溫暖。
徐燦燦聞着她身上濃郁的香氣,聽她嬌嬌怯怯地撒嬌說話,心裡不由好笑:韓美娘若是想跟傅予琛,那便不必在她這裡下功夫,因爲她是不會願意的!
徐燦燦似笑非笑瞟了韓美娘一眼。
若是韓美娘只是想想罷了,那也算了;她若敢勾引傅予琛,那韓美娘就別想好好活着了!
徐燦燦看着韓美娘被紅綢褙子和素白絲裙裹得曲線畢露的青春洋溢的身體,心中閃過一陣惡意。
接着,她便感覺到了一陣茫然:難道她這一輩子都要和那些前赴後繼勾引傅予琛的女人們鬥爭嗎?這樣的日子有意思麼?
屋子裡歡聲笑語不斷,可是徐燦燦卻感到了一絲悲涼:要想擁有傅予琛,便要和無數的女人爭鬥一生。可是即使爭鬥一生,那些苦難、折磨、富貴、溫柔最終都會化爲浮雲,人最終能抓住什麼?只不過是在繁華或冷清的歲月中順水漂流罷了!
徐燦燦每次遇到三種情況就要胡思亂想化身民間思想家——傅予琛不在身邊的時候、下雨的時候和月信來的時候,今日三種情況俱全,她自然更要浮想聯翩反思人生了!
韓美娘看着徐燦燦耳垂上晃晃蕩蕩的赤金紅寶石蓮花耳墜,心中不勝豔羨:“表姨,你這套頭面真好看!”
徐燦燦嫣然一笑:“是嗎?呵呵!”卻並不打算開口送人。傅予琛知道她喜歡金珠寶石,送了她無數的上等頭面。
傅予琛送的這些頭面,她只送過母親、碧雲和朱顏,其她人暫時還沒和徐燦燦好到令徐燦燦把傅予琛送的禮物相贈的地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漸成磅礴之勢。
韓陳氏和韓美娘便更有理由不離開了。
韓陳氏敷衍巴結着徐燦燦,把徐燦燦奉承的通體安泰;韓美娘依偎着徐燦燦,化爲一朵解語花。
碧雲和朱顏侍立一旁,見到斯情斯景不由好笑:這個韓美娘難道是看上了少夫人了?她是想做少夫人的妾侍麼?
見徐燦燦的茶盞裡該添茶了,朱顏忍住笑拿着碧瓷茶壺去續茶水。
韓美娘看到朱顏手裡的碧瓷壺,忙去看自己手裡的茶盞,這才發現“表姨”這裡連茶壺茶盞都是貢上的碧瓷,不由一陣心驚,覺得“表姨”和未曾謀面的“表姨夫”生活可是太豪華了!
徐燦燦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清茶的微苦的口感在嘴裡盤旋一陣,便化爲了清新甘甜,令徐燦燦想起了傅予琛。
她坐在這裡品着好茶,可是傅予琛卻在戰場是受苦。
傅予琛已經離開兩天了,蘭考縣城一直緊閉城門,徐燦燦也無從得知城外戰事的情形,因此心裡牽掛着傅予琛。
韓陳氏見徐燦燦若有所思的,便有心調劑氣氛,就開口問起了汴京廟會的情形。
徐燦燦正想着心事,便沒有搭話。
朱顏見少夫人神情,猜到她是在走神,就先屈膝朝韓陳氏行了個禮,然後才含笑開口道:“韓夫人請恕奴婢多嘴,您有所不知,我家少夫人一直養在深閨,哪裡見過什麼廟會呀!”
韓陳氏頓時有些尷尬,正在這時居室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由遠而近,碧雲忙走了出去看情況。
徐燦燦心中驚異,便也挺直背脊看着外面。
碧雲立在廊下,背對着起居室在和一個披着用桐油浸過的油布雨衣的人在說話。
雨聲太大,起居室裡的人根本聽不清他們的說話聲。
碧雲很快便轉身跑了進來,一臉的喜色:“少夫人,公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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